《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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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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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的,我很佩服这样人,我巧巧又姓黄,所以就用了他这名字。”石彩此时已命铺子里送上几样菜,打了一壶酒,互相斟饮。黄天霸也不让逊,酒到口便喝,喝得有七八分醉意,将石彩望望说道:“你两人来寻觅我,敢有甚么事做?”石彩望程全撅了撅嘴说:“大哥,你自家讲罢。”

  程全便欠了欠身子,撮起那张尖嘴,低声下气的说道:“兄弟久闻得大名,如雷灌耳。”黄天霸接着说道:“是的。”石彩不由噗哧一笑。黄天霸道:“入娘贼,你疑惑这姓程的说话我不懂,以为我便答应了,未免肉麻得很,我做梦呢,他说闻我的大名,我这大名,他几时闻过的,他自然还在那个书上闻过一闻,我难道还替那书里的黄天霸谦逊,说是不敢不敢,那才把人的牙齿要笑掉了呢。”

  石彩被他一顿骂,也就怔着白眼生气,又怕他的飞剑利害,不敢得罪他,只得闷闷坐着。一声儿不发。程全又道:“不瞒黄大哥说,兄弟聘了一个家小,还不曾过门,忽然被一个地痞,日夜占着不放,兄弟手无缚鸡之力,同他厮打,料打他不过。久仰黄大哥最肯锄强扶弱,乞助兄弟一臂,将那厮赶掉了,好成全兄弟夫妇,感恩不浅。”

  黄天霸怒道:“世间竟有这等事,我黄天霸死也不得饶他。我们不吃酒了,便先同你们去打他个半死,留半个死,慢慢再去结果他。”程全又愣了一愣说:“黄大哥不是有两道飞剑,何不就用这飞剑取这人的头来。”黄天霸笑了笑说:“那里有甚么飞剑,是谁编派我?我有的只是一柄宝刀。”说着便跷起一只左腿,放在桌上,将缠腿布打开,拿出一柄寒森森的刀,兀的向桌边上一插,说:“这是我打从田土里掏出来的,被我磨得雪亮。”石彩暗中向程全递了一个眼色,似乎说他那两道白光,是轻易不肯告诉人的,你正不必去提那个。程全会意,便笑道:“无论宝刀宝剑,只要黄大哥将这厮结果了,就算替兄弟报仇。”黄天霸十分得意便扭头问程全道:“这厮究竟是谁,包在我身上,管教他不得活命。”程全道:“据人说这个地痞便姓云。……”一句话还未说完,此时只见黄天霸似乎吃了一惊,说:“呀这人姓云他叫甚么?”石彩又接口道:“叫甚么到不知道。我听说这人还是个秀才。”黄天霸愈惊说:“这秀才可住在城里笔花巷?”石彩道:“大约不错罢。我有一天在冯老太那里听见有人提起的。”黄天霸听毕,不禁哈哈大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就是我的主子相公。他的名字,便叫云麟。我的母亲在这十几年前,便在他家服役。我还在那里混了几年。目下因为家里的田,没有人种,所以我也不常到城里走动。……”

  程全、石彩此时听见黄天霸说完这几句话,真是半天里打了一个霹雳,掩耳朵也来不及,暗念:这可倒尽霉了,不料我们所聘请的,便是那姓云的家里人。岂但不肯替我们出力,还要防他转告诉他的主人,我们编的一篇谎,登时就要戳破。那时姓云的再叫他出来取我们的性命,你看这黄天霸何等利害,他只消歪歪嘴念起咒语。嗤,管教两道飞剑,轻轻的将我两人头颅取去,白留下两个没头的身段。那车氏同刘玉娇,谁还肯亲热我们呢。想到此,那副面皮也就顿时发出一种死白颜色。酒杯子黏在桌上,再也不肯上手。

  谁知黄天霸早窥出他们的意思,劈口骂道:“死囚,你们敢是怕我去告诉姓云的么?你们若安着这条心,可想你们将我当做乌龟看待。我告诉你们罢,我生性最恨的是些身上穿着衣冠,满肚皮安着禽兽,便是禽兽不肯干的事,衣冠的人他都会干,我常常拿着我这一把宝刀,没事时便对着他叹气,说道:“刀朋友,刀朋友,你要帮助我杀尽世间这一种人,我请你吃酒。你若不帮助我杀尽世间这一种人,我便请你吃刀。说到高兴时辰,那刀就像解我的心事,好像也就望着我点头。我是个乡里蠢牛,终日在乡里,除得偶然会见坟堆上的鬼火,轻易也没有衣冠到我眼里。像你两位哥的装束幸是也同我差不甚远,不然在桥底下骂我父亲时候,早就结果你们的狗命了。他姓云的,果然孝顺娘,对得住天,不做奸盗邪淫的事,我何尝不敬重他。今日他眼见是做出奸盗邪淫的事了,你们便不来送信给我,我访着,也要替我们那个老主母除这祸根呢。何况。……”

  黄天霸一边说,一边拔起桌上的刀。向外就跑,顿时不见他的踪迹。吓得程全、石彩目瞪口呆又惊又喜,连忙会了酒帐。刚要出店,猛然店外又跳进一个人来。定睛一看,依然是那个黄天霸,一把扯着程全嚷道:“我的初意,原想一径跑到他家里去结果他。后来怕惊动我们老主母,而且不在犯事的地方给他示众,也难警戒一班衣冠禽兽王八蛋,你快告诉我,你那女人家住在那里,快说快说。”

  程全被他捏得膀臂生疼,便约略将冯老太的居址一一说了,黄天霸这才如飞跑进城来。……看官,人常说世间一切小说,最能转移社会风气,何以谈忠说孝,不见得社会上便出了些孝子忠臣。独有那些《七侠五义》《包龙图》《施公案》偏生容易感动一切人心。譬如网狗子自幼儿便喜欢替人抱个不平。历年以来,再浸灌些尚侠好武的评话,所以他喜欢黄天霸,他名字便改做了黄天霸,如此一日一日行去,焉得不视杀人如儿戏呢。

  该应云麟命根已绝。偏生遇见这位冤家,他也不向云麟那里打探,或者云麟得以分辩一二句,说刘玉娇并不是程全的家校他竟不容分说,便从这晚趁着黑夜,由冯老太后檐那座短墙上,悄悄扒上来,悄没声儿伏在屋上等,到二更时分见,大家都次第睡熟了,他也猜不出刘玉娇住在那个房间里,又不知今夜云麟可来不来。只管东听听西听听。忽然听见一个房间里有人喊道:“玉娇,早些睡罢,明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家也要早点起来掳掇掳掇。”此时只听对房有个女儿笑着答应了一声,网狗子大笑,说:“这可被我撞着了。”遂用一手一脚,搭在檐前柱子上,探下半个身子望窗子里面张,无巧不巧,果然玉娇刚待上床,那床上一幅锦被,早预先裹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不是云麟是谁。网狗子三尸神暴,将檐上的那只手一松,扑通一声,早掼倒地下。一翻身跳起来,左手揸着五指,右手举刀,直跨入房门,从灯影里跳上床,且不等云麟厮唤,鞑一声,早把一颗头积伶伶的滚到绣枕里边去了。玉娇此时吓得魂已出窍,一句也叫不出来,拚命抱着网狗子的腿,死也不放。网狗子将腿抖了几下,似乎说我是为你的丈夫来报仇的。你理宜放我走路,然而又不敢高声吆喝,只弯过腰来,去夺玉娇的手。可怜玉娇此时才喘过气来,不禁哭喊了几声,说:“不好了,杀了人了!”

  网狗子大怒说:“这淫妇原来是同奸夫打成一路,不然她为甚么苦苦转与我为难。”怒从心起,喊了一声:“去罢!”那柄刀子早由玉娇心口直穿过背脊。网狗子也不暇拔刀。早一溜烟开了大门,走他娘的路。……当玉娇叫唤时辰,刘祖翼夫妇已从梦中惊醒。没命的奔出来探视,迎面撞着网狗子,措手不及,被网狗子逃走。见房里没有声息,赶得进房,早一眼看见玉娇杀死在地,不由叫起撞天屈来,一声儿一声肉的哭个不了。此时早惊动冯老太,并些成对的野鸳鸯,大家知道出了祸事,跑过来望一望,都掉转头来溜得个精光。惟有冯老太劝看刘祖翼夫妇,且不必啼哭,捉拿凶手要紧。如今不独你家一条命,人家还有一条命呢。且住,阅书者到此,大约总有一半疑惑那床上杀死的必是云麟。那里知道非也非也。

  自从玉娇思慕云麟,逼着她母亲去寻访。其实她母亲那里去替她寻访呢,一心已注意在程全身上。又有冯老太百般撺掇,外面尽管哄着玉娇,说替她去访云相公,暗中实是着人去请程全。无如程全又是得了重病,冯老太不便着人到程全家中唣,又怕玉娇疑心,逢人只说是云相公不日便来,所以石彩便将此事听在耳朵里,误行传报,以致酿出这一件祸事。然则那床上杀的又是谁呢?原来便是车氏。车氏日间听见石彩说程全要杀姓云的,当晚便走过来同玉娇闲谈,便将此事告诉了玉娇,叫她防着。玉娇长吁短叹,便一五一十告诉车氏,说姓云的至今并不曾来。她两人是常在一处宿的,玉娇便留车氏在此,不放她归家。不料网狗子不问青红皂白,一刀便结果了两美。在刘祖翼并不知有云麟这件事,但猜不出他女儿何以为人所杀?只悲切切的去忙着报官。惟有车氏死得无辜,那乔家运父死且不奔丧,他平时又同车氏不大恩爱,随后听见这个消息,反落得身无挂碍,另结良姻,更不理会报仇的事。乔大姑娘是只有哭泣,更无长策。转是石彩在第二天探出这个风声,直气得捶胸顿足,大骂黄天霸无良,要赶去同他拚命。急急跑来告诉程全。程全大惊说:“这个如何使得,他如今既做下这件杀人的勾当,那个苦主,如何肯轻轻饶他,必然报官缉捕,我辈少不得也算是同党,躲避还来不及,你转去惹祸招非。”

  石彩急道:“姓程的,你舍得她,我还舍不得她。她业已死了,我赶着她一路走都情愿。既你这般说,我便先去喊冤。”说毕,更不迟疑,便掉转身子,飞也似向县里奔去击鼓告状去了。且说县里老爷姓毕,单名叫升,是个钱铺小官出身。刚接得刘祖翼报案的呈子,正吓得魂不附体。暗想:严城之内,凶手敢于杀人,必非寻常盗贼,叫本县一时从何处捉摸。愁眉苦脸,兀自同刑名师爷商议。忽然外面又报进来说:“有个汉子在堂上击鼓,说是妻子被杀。”

  毕升一听,格外着急,连珠价的说:“不好不好,接连两起人命,要本县的狗命了。怪道前天那个陈希仙,说我今年官运欠佳,真是一点不错。”不得而已披了一件外褂,连忙唤值堂差役伺候,颠头晃脑的升堂坐下。两旁的人早把那个击鼓的拖翻阶下。毕升索索的抖了,“你你你叫甚名字?有何何何冤枉?”阶下那人喊道:“我叫石彩,我的妻子,被人杀了。”毕升又问道:“你妻子姓甚么?”彩道:“小的妻子姓车。”毕升猛然省悟。说:“你妻子可是同刘玉娇的案是一起的?”石彩道:“不错,是一起的。”毕升略将心上一块石头放下,重振起精神问道:“你妻子被杀,你当时可在你妻子面前?那凶手你可知道些形迹,从直说来,本县替你伸冤。”石彩道:“凶手我怎么不认得,是我请他出来的,我说不认得,便是你也不相信。”

  毕升大喜说:“原来你是同凶手一路的,本县便问你个为甚么聘请凶手去杀你妻子?你还敢来本县堂上击鼓,你是不省得本县刑法利害,左右先替我敲他的嘴。”当时两旁答应了一声,早走过几个人来,按着石彩的头,正待下手。在这个当儿,里面刑名师爷忽着人飞出一张字条儿,写着此人可以着落凶手,勿刑。毕升看了一会,皱着眉头,暗念道:“凶手勿刑,既这人是凶手,怎么又叫我不动刑法呢?罢罢,既然刑名师爷这样说,料想是不错的。”便叫放下石彩,又喝问道:“你原来就是凶手。”

  石彩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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