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淑子就更不明白了:“那你干嘛还把铜镜给她?”
小商说:“预防狗急跳墙,你想看小卢的脖子被扭断吗?现在我们这里残的残,伤的伤,发生冲突没好处。”
田洋附议:“已经掉了一个陶文,我也不想再看见有人出意外。”
说起陶文,魏淑子突然发现一件事,两条獒犬不见了:“冈达和列列呢?刚才还在这儿,怎么转眼就没影子了。”
田洋等人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全用古怪的眼神看向魏淑子,看得魏淑子心里一跳一跳的。
田洋吸了口气,轻声说:“冈达和列列已经不在了,我们被抓进来的当天,它们就给拖出去喂了那些鳄鱼怪。”
魏淑子半天无言,李安民轻拍她的肩头:“没发现吗?把我们带过来后,它俩就回去了,原路折返,它们的主人还在那里。”
魏淑子揉了揉眼睛,低下头一笑:“真是,看来见鬼见多了,连是人是鬼也分不清。”
小商也轻轻拍了下魏淑子:“这地底世界和寿店街后的环境相仿,比那里更好,我说这儿的环境更适合我们并不是信口雌黄。”
魏淑子不知道进来以后看过几个人、几只鬼,那些温驯怕生的动物究竟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还是妖灵妖怪,统统都分不清了。小商说过这地底世界是亡灵的乐园,不用担心受天光侵蚀,这儿地气水气交融,形成一个阴外阳、阳外阴的特殊环境,可滋养阴灵,让人在死后也能维持相对清醒的意识。
下井之前,魏淑子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眼花,好像看到陶文站在门口挥手示意,冈达和列列一左一右靠在他腿边,只是那张年轻爽朗的面孔朦朦胧胧,恍如罩了一层雾气,再也看不清。
一行人从南方增长天王寺塔出来,外面是白天,正值午时,天气晴朗无云,即便戴着墨镜也能感受到阳光的灿烂。大家都深深吸气,地下空间再奥妙,也不及这一丝阳光的好,看不到日月星辰,感受不到四季变换,没有活着的新鲜感,人生岂不无聊?
路过冰湖寺塔时,发现冰面上破了一个大洞,洞周围有大滩血迹,从洞口一直延伸到寺塔里。
冰面脆薄,不能走过去察看,但田洋插在路标还在,顺着路标进入寺塔,发现大堂里里到处是喷溅的鲜血,胡立工的砗磲笛和古丝婆的抽魂竹落在血泊里。机关墙被打开,铜镜还嵌在水晶柱末端,血迹顺着墙面滴滴答答延伸至密道深处,绿鳞怪却不见踪影。
小商很平常地说了一句:“胡立工已经有多日没给她喂食,大概是饿狠了。”
魏淑子捡起砗磲笛:“不是说笛子能调节魂气吗?”
小商说:“也许没来得及吹吧,猎头花是肉食植物,身体再怎么像人,也只是植物的变异种,不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不可能真像宠物一样乖乖认主人,真饿极了谁都吃。”
魏淑子顶着砗磲笛在指尖打转:“姓胡的说那怪物是重生的杜真,他一手培育出来的东西,却连种类也给弄混了,被吃了也不冤。”
冰湖上的血迹没有延伸到岸上,绿鳞怪应该是回去了,她本就属于地底世界,留下来才是最合适的选择,陆地上没有供她生存的空间。
小商摘下铜镜,墙面缓缓立起,将地底世界的大门再度封闭起来。这五面铜镜和黄晶佛头全交给田洋处理。田洋把黄晶佛头归还桑耶寺,五面铜镜自然要上交,不过他还要留在米冈山基地整理鬼头教的相关资料,已经先行打了报告,等把这次行动好好收过尾后再回总部交差。
马竞涛被关进格桑次仁曾经呆过的牢房,他体内有窃耳膏肓虫,由于查桑贡布已死,也没人能把虫子唤出来,只要不说禁语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仁钦队长让马竞涛在纸上写下供词。
鬼头教的核心成员都是齐派方士的后人,齐派方士被驱逐后分崩离析,各自为营,成为江湖术士在民间行走,曾为白莲教、太平教等组织造势,这部分人大多晚景凄凉,也连累到子孙后代,查桑贡布为这些拥有特殊能力却不甘隐于市井的人提供发挥的平台,自然能吸引到一批死忠份子。
除了巴图、胡立工、古丝婆和马竞涛这四人,另有其他几名成员散落在各地,田洋没来得及搜查帝释天宫,但做人体实验的器材资源都不是轻易能到手的,而且鬼头教的案子拖了多年收不了网,怀疑在相关部门有勾连,甚至在警方内部也有保护伞,想揪出来不容易,这就不归田洋管了。
马竞涛后期加入鬼头教,并不知道查桑贡布的真实身份,也没见过外围人员,只交代了和鬼头教相关的几件案子,其中包括和桥本社合作犯下的养鬼咒杀案,以及古丝婆为了制造魂丝而弄出的化蝶案。
古丝婆早在加入鬼头教前就用皮影术杀过很多人,只要得罪她的人,她一个都不放过,哪怕只有一点小矛盾,也会遭到激烈的报复。与鬼头教相关的杀人案,有一大半是古丝婆犯下的。这女人心肠歹毒,以杀人为乐,在组织里很受重用,查桑贡布对她也十分纵容,别人不能说的话,古丝婆却敢说。
胡立工虽然入教比古丝婆早,父辈和查桑贡布也是老相识,对古丝婆却要让三分。作为文人,胡立工总看不惯古丝婆野蛮的作法,古丝婆也瞧不起只会吹笛子拼死人的技术工,这两人自认识起一直犯冲,最后却同葬在绿鳞怪的五脏庙里,说起来也够讽刺。
马竞涛在化蝶案中为古丝婆提供了障眼术的符包,在冰湖布下幻阵,利用梅明的幻影引周坤、格桑和陶文到达泉华台的人就是他。
马竞涛擅长纸字符阵,能通过人为手段来提取物体上的记忆灵场,让符阵内部的环境固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周坤他们看到的幻景,正是梅明跑过冰湖的场景回放。
这种纸字符阵的原理有点类似故宫鬼影。
在故宫宫墙附近,常有人看到来回走动的立体影子,那些幻影好似穿着清朝服饰的宫女和太监,据某栏目组解析,那是因为宫墙里含有四氧化三铁,闪电将电能传导到宫墙上,如果这时碰巧有宫女太监经过,宫墙就起到录像带的作用,把这一影像记录下来,如果以后再有闪电出现,就会像录像放映一样把之前录入的影像放出来。
那栏目明显是在扯淡,但也提供了一个思路,那就是记忆灵场,越是具有冲击力的情感就越是留下记忆灵场,在故宫建成以后,最具有冲击力一段历史无疑是八国联军入侵,恐惧、激愤、无措、绝望,多种激烈的情感交相撞击,在每一砖每一石上留下了难以抹灭的印记。
但这种印记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只有在烙下印记的那个时间点才会出现,并且还受天时地利各方面的限制,不算什么高明的术法。
只不过布阵的针对性太强,时机也掐得太准,好像早就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到底是谁把把小队行踪泄露出去的?
马竞涛在纸上写下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大字。
!!!
所有参加行动的人都在米冈山基地接受治疗,顺道休生养息,田洋瞒下了查桑贡布的真实身份和关于白伏镇的一切讯息,这是早就和半仙协议好的。
这趟能捣了鬼头教的老窝,让主谋者就地伏法,小商该记头功,但他的计划太冒风险,还因一时疏忽,导致疫气外泄,造成大量伤亡。可如果不这么做,祭坛被冲爆,后果更不堪设想。
小商看守祭坛不知多少年,魏淑子这什么也没做的局外人只能卖个耳朵,听过就好,说起来小商不是人,也不用受人类法律的拘束。小商之所以肯把事情告诉魏淑子,就是因为有张良的担保,除了黄门自家人和田洋,谁也不知情,只当小商是一起遭到绑架的黄家学生。
而在地底世界的遭遇,也被简化成一场冒险大逃杀,该知情的早就在下面亲眼见证过,不该知情的仍是被蒙在鼓里。田洋事后怎么对仁钦达扎汇报,怎么对总部汇报,那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事情了。
在休养期间,魏淑子去了一趟桑格玛尼城,依照约定,把珊瑚串珠交还卓乃,只是转交给她,什么也没说,也不需要说,断裂的丝线和珊瑚珠上怎么也洗不干净的鲜血已经把陶文最后的心意传达给卓乃。
还君明珠是为断了思念,放开过去才不会痛苦,他只要她幸福,哪怕被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
卓乃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流,只是小心翼翼地把珊瑚珠重新串好,捂在胸口,坐在帐篷前唱起了歌。
☆、塔怖三十五
魏淑子没把歌听完就离开了,也没和卓乃打招呼。走到大路上,远远看见张良靠在栅栏上抽烟。魏淑子站着没动,张良把烟头捻熄,大步跨过来,径直走到她身前。
“完事了?”张良问。
“你怎么跟来了?伤还没好呢。”魏淑子看向他脱皮发红的左脸,大概是血化蝙蝠太伤元气,伤口愈合速度远不如从前。
“我还想问你,还珊瑚珠而已,背这么大一个包干什么?打算撅蹄子一走了之?”张良拎拎魏淑子背后的旅行包。
魏淑子也老实承认:“我跟田洋打过招呼,就不回去了。”
张良问:“你打算去哪儿?”
魏淑子说:“先去看看我妹和外婆,再回算命馆结账,有生意就继续接单跑生意。”
张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喘口气:“生意让你做,没生意就到白伏镇来找我。”
魏淑子耍赖说:“我一年四季都有生意,很忙的。”
张良瞪起眼:“你有时间看你妹和外婆,没时间来看我?”
魏淑子好笑:“那不当然?她们是我家属。”
张良拉起她的手就走,沿路拦住一个大叔,开口就问:“哪里有办结婚证的?”
魏淑子被张良打败了,对大叔说声抱歉,把张良拽到一边,在他胸前拍了两下:“大哥,你带身份证了吗?户口本带了吗?不用想,肯定没带,而且带了也没用,我结不了!”
“如果能结你就愿意结吗?”张良抖起腿。
魏淑子不再把张良的行为当胡搅蛮缠,认真地说:“你要真有那个心,我们按程序来吧,先从男女朋友做起,一口吃个大胖子没意思。”
张良烦躁地拨头发:“我没交过女朋友,不知道什么程序。”
魏淑子拍着他的肩安慰:“不要紧,我也没交过男的,可以找别人取经,你想想你哥嫂,还有革命尚未成功的小弟。”
张良想起的是那天苗晴和炮筒在床上接吻乱摸的喘息声,当场就红了耳朵,脸色十分尴尬。
魏淑子也猜到张良想起了什么内容,心想这是说错话了,叶卫军和李安民是老夫老妻,炮筒苗晴直接跳三级,找他们取经当然不合适。
“先从约会开始吧,别跟我说你连约会是什么都不知道。”魏淑子见过张良帮色猴子结算过夜费给洗头妹,他只是在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上拙手,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张良说:“七月中旬我会去趟竹山,观音村你知道吗?”
魏淑子去过竹山,但没去过观音村,不过小地方好找,她点了点头,心里倒有些期待了,还以为这辈子都跟谈恋爱这种事无缘,能来上一段也算过把花季少女的干瘾。
张良说:“观音村后面有座小庙,我就在那儿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魏淑子一口答应,也不要张良送,自己搭班车去甘孜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