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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从天而降的娃
近来我睡得很不好。
做了很多梦,还梦到了很多故人:一会儿是与风意笑吟吟并立看流霞,一会儿是秋水摇着我的手撒娇,一会儿又是龙吾,手直直的伸过来,说原谅我终究都化作一场天崩地裂,海动山摇。
这是以前在归始涯下静海之中从未有过的事情。那时总是一睡经年,即使有梦也很简短。难不成是新换了地方,竟对这极品的静火红莲择床了?
“师尊醒醒,师尊!”睡得不好,就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好像是未岷的声音。从来都是他妹子暮暮会做这等无礼的事,将她那渴睡的师尊无情地从梦境中摇醒,今儿个怎么是他?
头脑虽然恢复了清明,还是等他又摇了半刻钟,眼睛才能睁开。不行啊,精神不济啊,像我这等混吃等死的老人,连个饱觉都不给睡,这可怜见的
静火红莲徐徐绽放,就见魔族至尊魔君未岷的一张面庞肃杀蒙霜。我从未见他做如此模样,颇骇了一跳。忙问他:“如何脸色这样难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未岷不忍猝睹地将手上抱着的一团东西往我面前一递:“师尊请看。”
我定睛细看,却是个襁褓,露出张出生不久的娃儿的脸,那小嘴尚在一鼓一鼓吐泡泡。我揉揉睡花了的眼,再揉揉,把娃儿抱到眼皮底下端详。虽只有一点点大,然这张小脸诚然是和未岷小时候极相似的。我抽了口冷气:“我这次睡了很长时间么?明明我睡之前你刚刚拒绝了冥族的提亲,如何这一觉的时间,孩子都生出来了?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尊,未岷,你竟敢不告而娶!”
未岷亦抽了口冷气:“师尊,未岷怎么会做那种事!”
我想想他的性子那样严谨端方,是不会做那种无礼的事的,既如此,那就只能是:“那是你一夜风流现在人携了证据寻上门来了?人是要扶正还是要赡养费?未岷,师尊从小就教导你,为男子者为人处世一定要有担当!”
未岷愤愤地将我瞅了,最后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摇摇头道:“这孩子跟我没干系。这孩子,唉,是暮暮从凡间带回来的。前些日子我与暮暮说起她的婚事,说的她恼了,她就说要去趟凡间,学学凡间女子的三从四德。不曾想一连去了许多日,回来时手上就抱了这孩子。”
原是如此。我松了为未岷担忧的一口气,复又悬起了替暮暮发愁的一颗心。
暮暮与他哥哥都是极懂事极贴心的孩子,唯有在婚事一项上,他们让我操碎了心。尤其是暮暮,我极忧虑是我耽误了她。这缘由,还要从万余前说起。
一万多年前,暮暮还是个才七千岁的小小幼魔。未岷也只有一万两百岁,也还是个熊孩子。那时我以半副魂魄的形式被困在归始涯下静海之中已整整八万年了。这八万年之中,从归始涯上烂衣服破袄神魔人鬼不知道掉下来多少——就连为我那另一半魂魄支撑着的身体也在某一天一前一后掉了下来,让我好好保存了起来——眼见着静海戾气靠着吞噬这些东西都浑厚了十倍有余,就是没有掉下一口能让我复生的纯净魔气。
我乃上古神魔九煓朗睦,本应与天地同在。虽是这番魂魄不全的狼狈样子,然即凑齐了身体,只要有一口纯净魔气为引导,我仍是可以复活过来。
好在未岷和暮暮终于从涯上让人给扔下来了。
未岷和暮暮那被部下反了的可怜老爹是上代魔君,故这兄妹俩是天生魔胎,魔气精纯无比。静海戾气立刻接了来送到我面前。要不说暮暮和我就是有缘分,一见我的身体,立刻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喊着扑了上来:“娘亲——”
后来我听未岷说了,原来未岷和暮暮的娘亲上代魔后不守妇德的很,在暮暮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跟人私奔了,留下爷仨成为四海八荒的笑柄。等暮暮懂事了知道要娘了,她哥哥那熊孩子就往归始涯一指:“你娘在下面。”
于是当时,暮暮就把我当成他那未见过面的便宜娘亲,抱着不撒手了。未岷冷着脸跟她妹妹讲:“那是个死人,不是你娘。”然后暮暮坚持这是她娘,不是死人,她娘没有死。然后未岷就让她妹妹试试死人的气,死人是没有气的,然后,然后我那无知无畏的小暮暮就深吸一口气,小嘴猛地贴到了我的唇上——然后等待了九万年的我啊,终于复活过来了。
所以对我而言,暮暮除了师徒之份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对她的情分就比未岷重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未岷应该是感觉出来了了吧?这些年跟我相处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这花花肠子不知道多少弯的熊孩子。
这两个孩子跟着我在归始涯下住了万余年。因魂魄不全大部分时间刚刚复活的我都在睡觉,然醒来的时间长日无聊,就杂七杂八教了俩孩子不少东西。这就是现在忧虑的根源了。
因我之前从未当过人师,甚无经验,所以教他们俩的时候想到哪里教哪里,也没个系统没个选择。未岷倒也罢了,本来就已经懂事了,再者他是个男子无论如何都不打紧。然女子总以娴静贞德为上的,当以修养容德女红为要,我却是把个无知无畏的暮暮和未岷一样的教。于是,呜呼,竟教出了个四海八荒无人敢上门提亲的魔界女战尊。唉,想起来我就后悔的摧心肝啊!!
触因是暮暮有几次战场冲锋的情景被人用法宝照了下来流传于四海八荒各界。我也看了,那里面的暮暮不过行为略嚣张了些许,身手略强悍了些许罢了。不想现下四海八荒的人眼界竟那样低,各处讲武堂纷纷将此奉为了军事理论或是搏斗技巧的经典案例教本推崇倍加——未岷大发雷霆,发了魔界赏金最高的通缉令通缉那窥照散播之人,奈何终究未曾查到是哪个干的。暮暮的模样虽是长的不赖,凤目樱唇,削肩细腰的,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也颇有些公主的风华。然她在战场上向来用饕餮面具把面容遮挡住,而世人总是不惮于以最恶的心态去揣度事实的。以讹传讹中,暮暮便成了个力拔山兮大喘气,面目峥嵘兮岁月愁的夜叉模样。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貌丑如夜叉的男子许有不少,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为人彪悍的没有解释的男子许也不罕见。然具体就我们暮暮的婚事上而言,那知道她美貌的都惧了她的彪悍,那欣赏她的彪悍的都听闻她貌丑——未岷也曾千方百计辟谣,要世人相信我魔界公主乃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然而辟谣这会子事情,大抵都是越辟越黑的,官方辟谣尤甚。终究,那踏平始煌宫门槛的媒人们没一个是冲着暮暮来的。
我也曾教导暮暮:“为女子者,当柔弱些才是正理儿。就比如说闺房逗趣之时,你的夫君跟你吹嘘他当年如何只身闯龙潭入虎穴,此时你崇拜地两眼水汪汪地将他望着,或是尖叫着往他怀里躲,他会如何的惬意欢喜!而依着你这个性子,定是眉头一皱面色不解地问他,这有什么,那年我和东海龙二单挑,一脚把他家水晶宫踢了个窟窿出来,最后他还得跟我赔不是。你的夫君就只能无语凝噎望苍天了,这是多么尴尬?”
暮暮只嗤之以鼻:“我管他去死呢。我为何要因着他的想法改了我的性子?我的性子我觉着甚好,没什么要改的。”
“便是不愿意改了你原本的性子,也当适当地装一装柔弱。”我绞尽脑汁,另换个说法:“又比如说,你的夫君有了贰心想纳个妾,你先装着柔弱叫他把人领到跟前来,这时方拿出你的本事,将那妾打个稀巴烂,叫他想救都救不成,他必然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以后听到妾这个字就再起不能,再不敢了。”
暮暮歪头想想,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师尊,再起不能是为何意?”
这个问题我在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时也问过的,当下将那答案原番搬用过来:“是形容非常恐惧的意思,仅限用在男子身上。”
暮暮点点头,仍是不解:“字面意思似乎看不出来呀,却不知是何出,何典?”
我对暮暮这种严谨的学习态度很是赞赏,便和蔼地将那人告诉过我的话再搬用过来:“无出无典。它就是这个意思,便如你的名字叫做暮暮这么自然。”复想想又把那人说出这个词语的那句话拿过来,当个示例:“比如可以这样用,澹台秋水乃是个让男人再举不能的恐怖角色。”
暮暮疑惑道:“它既是非常恐惧的意思,后面再加个恐怖,这岂不是重复了?”
我想想道:“重复使用,更能显示程度之甚呀。”
暮暮恍然大悟,表示很是受教。接着继续讨论原来的话题:“便是不装柔弱,我照样能将那妾打个稀巴烂。”
我摇摇头道:“不然,若是一贯的强硬,他定会将这妾藏着掖着不叫你知道。暗里面把家私与那妾享用不算,临死的时候还要留一纸遗书,把一半家产分给那妾的儿子。而此时你年老体衰,回天乏力,真真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啊。”
然暮暮终究是听不进去,傲然道:“若要做我的夫君,他必然要接纳我的真性情,必然要对我全心全意,不能心有他人。若是做不到,我宁肯此生不嫁人。”
所以暮暮依然我行我素。然这个世界乃是客观存在着的,并不因着暮暮的愿景而改变。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那能接纳暮暮的真性情并不纳妾的男子一直未被生出来。我与她哥哥那颗心也一直忧愁着。
“师尊,你看这事”未岷又唤了一声,我方意识已是发了好长时间的呆。那娃子却还睡的深沉。我擦一擦他流出的口水,又扒开襁褓看看,道:“原是个男孩子。既然暮暮捡到了他,也是个缘分。本来这偌大的始煌宫就你我这么几个人,未免冷清了些。就把他留下养着吧。”
未岷又愤愤地将我瞅了。我很是不解,这又是为何?便眨巴着眼睛委屈地瞅回去。在眨巴到第十二下的时候,不思量自难忘,我忽然明白了他意思:“啊!!你的意思该不是,是,这孩子是暮暮生的?”
未岷如释重负地将头点了点。
“这不可能!暮暮她还没出阁呢,她最是乖巧最是懂礼的,怎么可有这种事情?这定是谣言!”我急切地给他驳了回去。
未岷长叹道:“我也唯愿如此。”
我只觉欲哭无泪,急急就起身往外走:“暮暮在哪里?看我不”不想许是睡久了的缘故,腿脚上一点力气没有,一个踉跄摔了下去,还是未岷眼疾手快扶住了。
☆、谁年轻时候还没遇上个渣啊
正是夏初,火红的蔷薇花重重叠叠地开遍了整个始煌宫,空气中浓厚的花香似乎伸手可拧下一把。便在一幕蔷薇花墙下,暮暮悠然坐了,垂腕执一尊曲颈莲纹凤首壶,将酽酽的碧色的酒倒满了小小一盅白玉莲花杯,仰首饮尽。这才看向急急奔来的我与未岷,眼波倘恍迷离:“何事?”
“你告诉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我气呼呼将襁褓放在她面前石桌上,叉了腰问她。
“孩子?”暮暮看着那孩子,眼波中起了个浪花儿,很快又沉寂了下去。狭长的凤目慢慢合上,身子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