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擒着一只鸟儿,我认出是句芒的真身,已经没有初见时的五彩亮色,萎靡的敛着翅膀。
妖王似是随意的一挥袖,阴霾爬入,洞中四处传来喀拉拉的断裂声,
“巫族总喜欢随处乱扔些碎骨头。”
他似是不经意的扫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凛。那困阵的骨堆,竟在一瞬间错位。
难道被发现了?当真要被那妖孽害死了。我尽量不动神色,暗暗调动灵力在指尖汇集。
妖王却已经转向随从:“只有巫族才能镇出招魂幡,你便带着这鸟去吧。”
随从携着句芒走近祭坛。我忙的退后几步,怅然的瞥见小龟在脚边打着盹。
句芒看到祭坛上的蛇身,一阵的悲鸣,翅膀展开,却被随从死死擒住,争执间,羽毛纷飞。
一时间遮蔽了双目,只听得四周微动,仿佛在呼应句芒一般,回荡魂灵重叠的呜咽。
我明了这是要镇出招魂幡了。
妖王不耐烦的皱眉:“没用的东西。”向染枫微微颔首,染枫会意的走向祭坛。
飞扬漫天的羽毛焕出五彩,陆续有骨骸破土而出。
我趁乱蹲身将小龟拾起托在掌心,急急的低唤:“翼天?翼天!”
小龟的绿豆眼轮了下,爪子伸了伸,继续打盹。
忽地一个剧烈的震动,洞中的白骨纷纷落下,我连带小龟被掀倒在地。
半晌才看清,羽毛汇集成的一柄剑直直的插在不远处,
几道深深的裂缝一直蜿蜒到我脚下,小龟卡身在缝隙中,扬着四个爪子。
这下睡不着了吧,我刚欲将它救出。
却见它腾空而起,化为玄冥之身,重重的落身在羽毛剑一侧。
身后嘶嘶的声响。转身只见一条巨蛇盘在另一端,原是招魂幡将烛九阴还魂了。
一鸟一龟一蛇,正是祭坛上的三个兽首对应的方位。
羽剑,时骨刃,土嶂铺天盖地的朝妖王袭去。
“巫族小儿。”妖王冷笑着瞬移,单掌一旋,妖霾如虹贯入三兽的身体。
玄冥幻成小龟奄奄一息的跌落,我赶忙奔过去,用灵力暖住它的身子。
句芒恢复人身,吐出一口血沫,望向小龟讥道:“这么多年了,三弟竟还未化为人形。”
翼天没有猜错,小龟果真是万冥祖巫,只是这等时候还嘲笑自己兄弟,这鸟儿也够奇葩的了。
小龟在怀中痛苦的一歪脖子,我心中一紧,不禁呼喊出声:“翼天你这混账!偷了我那么多灵力,若是就这么死了,定饶不过你!”
话音刚落就听得句芒扑哧一声笑。另一处的烛九阴冰冷的面容上也勾起一丝笑意。
我黑着脸转向句芒,却看到一人立在身前,是妖王的随从,那面具近看更为骇人。
那人轻轻叹气:“妖女你倒是很记仇嘛。”
作者有话要说:
☆、何以为善恶
唤本仙妖女的六界惟有一人。只是翼天这厮怎么混入妖王身边了?
我刚欲询问,看到他扶住的染枫,双目紧闭,显是已封了全身穴位。
“即便要用乾坤术,好歹也会挑个过得去的壳子。”
他将染枫靠在壁角,拎起小龟,作势要扔:“既已死,便不用解生死符了。”
小龟一个翻身,扑腾到我怀里,很狠的剜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一股强劲的妖霾如虎似豹,掠过之处,白骨纷纷剥落,直直朝他袭来。
我惊呼的当口,妖霾如同穿过空气,翼天早已不见踪迹。
“染枫交给你了。”耳畔传来他的声音。
我点头低语:“小心。”
“好胆识,居然敢在本座眼皮底下用龙族隐遁术。”
妖王仰天长笑:“我那废物儿子的龙鳞落到你手中,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只是在本座面前卖弄,岂非以卵击石。”妖王言毕掌现玄色气漩。
却听得翼天淡然道:“兰耀,手握乾坤伦常;重塑天地本源,其中何为善何为恶”
妖王闻言似是很感兴趣的转向我。
我惴惴的盯着他掌中蓄势待发的妖霾,心中诅咒了那妖孽千万遍,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实在是害人得紧。
硬着头皮应道:“天道轮回顺为善,逆为恶。心念六界苍生,变而不失其道为上善。”
“诳语而已。”妖王冷笑一声,妖霾铺天盖地而来,我紧紧抱住染枫,闭目心道休矣。
半晌却无丝毫痛感,张开眼,只见身前翼天身形显现。妖霾已经将他的衣衫灼出星点的焦痕。
“能有资格与前辈对阵的自然只有前辈的上善之身而已。”
语毕,一道银色的雾霾从祭坛处喷薄而出。凝聚成的人形,同样桀骜的面容,天地孕育的煞气,
只是不同于妖王,他的发丝是通体的银色,神色也多了一份隐忍和从容。
我恍悟,原来这便是招魂幡真正让天庭忌惮的力量,
只需魂魄碎片即可重塑同等强大的个体,再不可一世的人物又如何能战胜自身。
何况妖王目前已经让翼天和句芒等人耗费了不少灵力。
妖王周身暴戾之气如云蒸腾,与招魂幡祭出的银发妖王,像是立于镜面两端的对峙的正反面,
黑色与银色席卷一切的交汇碰撞。祭坛骨洞壁中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一声撼天的巨响,灰尘直腾入九天。
我重重的咳着,动了动腿脚,从丈余深的土灰中爬出。
又将染枫拖出来,擦去他脸上的灰尘。
这才看到身后原来的山峰已经夷为平地。
那厮有没有逃出来呢。。。我心里一阵的抽紧。
“翼天!”只传来空旷的回声。
看到不远处一个脑袋动了动,赶紧扑上前扒着土。
刚刚露出双目,一个身形飞腾而出,扑棱棱的扇了扇翅膀,落地又化为少年模样,原来是句芒。
我咬了咬牙,继续扒着另一处土堆。
一个弓形的土纹延伸到脚下,吐着信子,好吧,烛九阴,看来这条蛇也逃脱生天了。
“别找了”句芒叹气:“那两个妖王争斗到骨洞坍塌的时候,他非要回去拿招魂幡。”
那妖孽可是天君啊,整个天庭只有九位真人才能被尊称为天君,
动个手指头就能让天河倒流的旷古奇才!
“翼天你给我出来!”我大声,却被灰尘呛了满口满目。
揉着眼睛,那沙土干脆迷瞎了我算了,死命的揉着,直痛得泛了泪。
一阵温暖如春风拂面。眼前清亮如昔,却看到一个狰狞的脸。
我下意识的反手一掌,被那人擒住手腕,拉近。
手指拭过眼角,语调带有一丝惊喜:“可是为我落泪?”
句芒在一旁嬉笑道:“神尊方才可是担心得花容失色了。”
翼天这厮的身子果真是铁打的,便是噬骨宛心也能活转过来吧,
似是在不经意间,我竟会为这妖孽或喜或悲,迅速收回念想。
本仙可是来将师尊从他身边抢走的!
我深吸一口气,果断抽回手,将染枫扶起。“可以给他解开穴道了吧。”
看到他狰狞的面具两个目孔中紫灰色的眸子黯了黯,只一瞬便恢复以往的漠然,
他探了探染枫的鼻息,道:“妖王死了,傀儡术也解除了。”
言罢乏力的坐下,掌心向下护在身前调息。
“龙鳞本自生隐遁,我却久久不得其门而入,多亏九阴兄的时巫术才激发,只是这噬骨之痛未免也太过了。”
他摘掉面具,抖落尘土,散落的发丝湿湿贴在额间,唇角还有干掉的血迹。
烛九阴冷笑道:“你不过忍一时痛楚而已,我却要命丧你那兄弟之手一次。这笔账如何算。”
句芒圆场道:“各取所需而已,更何况我们还寻回了万冥。”他瞥了眼正吃力翻转壳子的小龟,摇摇头,
抬眼似乎看到什么,几乎一跃而起,欣喜道:“潞姑娘。。。”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到金色衣衫的女子,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废墟。
“姐姐。。。”我跑过去搂住她。
“还要谢谢潞姑娘将翼天引荐给我们兄弟,此次才逃离灭族之灾。”句芒拱手大礼。
“他死了。”潞堇看也不看他,只在我耳畔轻轻的声音,不是询问,我也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是紧紧的拉住她的手。
我们回去天界,你还是那尾无忧无虑的锦鲤,我还是那株无欲无求的兰草。可好。
这样的话,我连自己都欺骗不了。
“你怎地哭过了?”她望着我红肿的眼睛,笑道:“姐姐我可开心得紧呢。”
我见过她这般的神色,听闻南海帝君被打入妖界之时,她也如此的笑容望着海天半沉的金乌。
她轻轻退后两步,指尖绕着的缎绫在尘埃中起伏而出,层层漫开,像是织起了一片云霞。
神色忽地闪过一丝异样。慌忙的收回缎绫奔向不远处,一串的脚铃声。
从沙土中捧起一团明灭的银色神元。
“那是妖王的。。。”句芒刚开口惊呼,烛九阴打断:“妖王的善之魄,且气数已尽,便遂了她的心愿吧。”
潞堇扬起一把细沙,拢出妖王透明的灵魄。
她手抚向他的脸庞,空洞的穿过。“你要的到底是什么。”笑得凄楚。
灵魄环起手臂,银色的发丝拂过她的身体,转眼成沙。一个声音如轻沙过隙:“平凡。”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南海帝君真正的声音,原来这般和煦。
若平凡,此刻才能拥你入怀。
仿佛看到南海浪边,相拥的身影,却终究是南柯一梦。
潞堇搂住灵魄,我看到她的泪珠穿过灵魄,在沙土上汇出浅浅的水坑。
几乎在一瞬间,指尖凌厉的刺入神识,直到银色渐渐暗淡。
“别忘了,我是妖,随你而成的妖。”她将神识送入口中,矜持的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转身望着目瞪口呆的其他人,笑得妖冶之极。
我目送着她远去,窈窕生姿,每一步都轻灵得如此痛快淋漓。
无论如何,你终究与他一起了。却比我有福,我多半还是无法将师尊吃掉的。
姐姐你看,这笑话是不是很伤感。
突然传来的啜泣划破了静谧的画面。
“潞姑娘好生可怜。”我这才看清是句芒在抽着鼻子。
“本族那么多女子,你偏偏倾慕个鱼妖那么多年。”烛九阴嫌弃的甩袖。
原来如此,鸟儿和鱼儿,听起来不错。我顿时郁结扫去了些许。
句芒道:“我可是好心将那些巫族女子全部留给三弟的。”
小龟呜咽的想要偷偷爬向我,被他一把抓起威胁道:“你留在这不许乱跑了,赶紧给我去修炼化人!”
“以后我再来看你。”我只好如此安慰小龟。
告别了巫族,我费力的将染枫扶起,等他苏醒,怕要休养好一阵子了。
埋在林子里的蛊镜碎片应该已经还原。现在只想回到凡界好好的睡上一觉。
正在美美的想着,染枫却被翼天接手过来一把抱起。我跟在后面,心头一阵阵的泛酸。
但必须承认,若是去掉覆面的尘土,这画面确乎是美好的。
“上善者何以得天地归一。”翼天忽然道。
再如何,他也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吧,这妖孽与上善实在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我别扭的踢着各种可以踢的石子:“为何不能得天地归心呢?”
他猛地站定,我看到他微微偏转的侧脸,有着完美至极的轮廓。
“有时候,真希望你眼中不会只有染枫。”就这样没头没尾的抛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