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须臾的功夫,周身穴道已经被封住,方才没有提防,竟轻易中了他的苦肉计。
他贴近,将要触到唇角却偏转,略略撑起身形,挥袖一拂,垂缦应身而落。
听得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人走远。
迎向他的双眸,我冷冷道:“人走了,戏还要演下去吗?”
他却不语只是勾着一抹笑意。
“那玉婵连我昨日落塌上殿书房也知晓。如果没猜错,在玄师府已经布了耳目。。。”
我话音未落却被点了哑穴,忽觉唇瓣上如薄纱般温暖的一触滑过,
气息吐纳在耳畔:“演下去倒也无妨。”
霎时间感觉面颊火烧似的,他却迎着我的怒意,闲散的单臂撑起,
几缕乌发垂下,指尖轻抬而落,嘴中却如寻常清谈般道:
“御囿中护奇珍异卉的阵法是当初宫里央染枫布的,
如今却成了你取七叶枝最大的阻碍,这万年的缘分的确妙极。”
他边说边状似随意的解开我的衣襟领口;亵衣掀开一角。
被他指尖所触之处有似切肤般的灼痛感,
体内元气霎成乱流,他是想引发蛊毒再暂时纳入封印?
疼痛袭来恍若经脉尽断,我只得咬牙,大滴的汗珠渗出。
望见我的神色,他眉心紧了紧,又舒缓开,一字一顿:“可惜,染枫已是将死之人。”
我闻言大惊,就在此时,翼天并指横于双目,沉吟一声:“临!”
一个龙纹光弧应声穿透我的身体,如一股暖流护住心脉;又缓缓的流动全身。
无奈的一声叹息,这厮又诓我。
正当此时殿门吱呀而开。“听闻主上要去宫中?”
透过垂缦看到来人手中折扇,便知是儒墨。
翼天这才不紧不慢的替我解开穴位。
一边答道:“明日应该入宫圣旨会下来。”
儒墨大概是玄师府里唯一能让翼天以礼相待之人,
即便擅闯寝殿的大不敬也轻描淡写而过,
大约也和儒墨的为人有关系,人说君子如兰,
儒墨的谦和风雅却是让我这个正宗兰身的自愧弗如。
在他们一旁议事的功夫,我匆忙整理了下,低着头寻着空隙打算溜出去。
却被翼天轻声喝住,语调透着股温柔:“兰卿好生将养身子。”
我只得干笑着施礼:“主公也是。”
“原来贤弟也在”儒墨很是惊讶的上下打量我的衣冠不整:“。。。怎的这般形容。。。”
此情此景,换了旁人必定有揶揄之意,儒墨说来却很是诚恳。
“你觉得呢。”翼天打断,瞟了我一眼,眉宇间分明的脉脉含情。
这厮演戏上瘾了是怎地?
儒墨似是醍醐灌顶:“原以为是为了搪塞兰贤弟封宫阶之邀,却不知鸾凤非假?”
听得我心尖一抖。将我和翼天比作鸾凤,
让天界那个鸾凤身的情种知晓,必定引颈悲鸣三日。
却忽地灵机一动:“儒墨兄不若一同入宫,顺便也能会会友。”
若是与翼天那妖孽单独去宫中,不知要横生什么祸端,先不论七叶枝能否取到,
就算取到了,谁知会不会被他抢去又要挟利用一番。
倒不如留儒墨在旁边,翼天再行事也多少要顾及点玄师的形象。
再者说,似颜必定也会很欢喜的。
“谢贤弟的邀请,只可惜二位都不在府中,总需要人料理些琐事。”
儒墨一脸为难。
翼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我一脸失望,与儒墨走出寝殿,这才闷闷的开口:“可有什么话要捎给似颜的。”
儒墨依旧的笑容却略显生硬,
半晌只道:“贤弟怕是误会了什么,似颜公子与我只是君子之交。”
好吧,你们继续玩捉迷藏,许也是种情趣。便也就没再提起。
一路攀谈甚欢,这凡界文人雅士所好,儒墨皆是信手拈来。
我忽地想起书房中那副画轴,“儒墨兄一向精通书画,可否指点一二。”
“是那副良禽栖木图?”儒墨笑吟吟的合起折扇。“莫不是贤弟已经发现其中玄机?”
我闻言一惊,只是想借此套套翼天与染枫的八卦,却不知竟能有什么玄机?
故作镇定道:“兄才也知晓?”
儒墨长吟一声:“说来话长,府中知道这良禽栖木典故的也不出三人。”
瞎猫撞着死耗子了,我忙的竖起耳朵,儒墨却突地收起话匣子,让人好生捉急。
半晌他才道:“想必贤弟也能看出,染枫与主上的情谊非浅。”
这话题本是我好奇而来,真正触及到,还是难免黯然。
他们这八年的故事,如鲠在喉,想要得知却又有些抗拒。
可终是要有面对的一天。
“染枫是在奴隶市场上第一次见到主上的。。。”
儒墨语速很慢,却仿佛有回溯时空的魔力,我几乎看到一幕幕鲜活的在眼前。
那天,染枫混在一群小奴隶的中间,脸被涂的煞白,眉眼被墨线挑到几乎没入鬓发。
东棣国这白痴国家的白痴审美。可是又如何,他自己的北陀国还不是被他们给灭了。
听说卖不掉的奴隶会被挖坑埋掉。染枫觉得这个结局也好。
当初面对冲进来的武士,他手中的剑原本离自己咽喉只一寸的距离。
却被术法瞬间弹落,他只隐约记得一抹白衫晃过。
突然被人戳了戳脸颊,染枫抬眼,看到一个少年,后来才知道他叫翼天。
翼天歪着头瞥了眼手指上沾上的白灰,下面露出一线笑意。
染枫望见他唇角轻启,混蛋,难道终要沦为任人使唤的家奴?
几乎在一瞬间,他死死的咬住了翼天的手指。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不过是一条上钩的鱼儿而已。
那天,他听到身旁的人说翼天背上被抽的看不到完整的皮肤。
一整晚除了鞭子剌剌的风和皮肉破裂的声音。
整个府邸安静得如同坠入水底。
他们说,不开窍的翼天看上染枫了,宁愿被主上打死,
也不肯亲手抽刀砍掉这个擅自买回的小奴隶。
染枫想,那个贵气的小少爷,不过也只是个奴隶而已。
而他自己则是被奴隶买回来的奴隶吧。
他推开门,看到横七竖八向外慌张爬行的下人,地上狼藉一片。
一个羸弱的身影缩在墙角。
目及他灰色的眸子,染枫怔了怔,拾起泻了一地的白色绸缎,直到目光移到翼天满是伤痕的背,
迅速的移开。手中的绸缎上有星点的血迹,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也许是从那日开始,染枫就与主上形影不离,他说要拼尽一生保护主上。。。”
儒墨的话语如细雨润物,那个原本模糊的世界,正在慢慢洗净灰尘。
原来他们有这样互相扶持的过往,我曾在心中勾勒各种可能,却原来真正的故事,
往往没有那么曲折却总能烙印在心。
“不知该不该告诉贤弟这些,你与主上。。。”他注意到我润湿的眼眶,有些不忍。
我仰首望天,兀自笑道:“儒墨兄怕也是误会了,我与主上才当真是君子之交。”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心中是否盘踞着一个小人,
如果没有我,他们的故事是否可以平静的继续。
第一次,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如果此生师尊可以如愿与天君一起,
他们可以修得圆满,重新回到天界。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救赎还只是上天给他们加诸的劫难。
“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儒墨眸中满是担心。
我轻轻点头,笑脸迎向他:“可惜这故事刚开了个头,不如改日再说与我听。”
“贤弟千万不要太委屈自己。”儒墨嘱咐了许久,一路送我到书房门口,这才离开。
我静静的立在那副画轴前,手抚向已经斑驳的边缘,又一路探向树梢的雀儿。
满目却尽是他们的过往,指尖轻抖,画帛却陷入几分,后面不是应该是墙面吗?
我疑惑的掀起画轴一角,却看到墙面出现一个豁口,
忆起之前动书格上的卷轴,隐约听到的声响。
难道是无意中打开了暗室?
这暗室是否与染枫所在的那个相通
又或这便是儒墨所言的玄机?
满心的疑问,终是耐不住取下画轴,豁口刚刚可以容人过身,阴凉的风贯入领口,
我转身搭上书房门栓,深吸一口气,掌灯迈入。
作者有话要说: 因某人建议,开头小修了,也因为需要插入回忆,为免重复把老楔子给修了放在这里,
提示:新的楔子有严重剧透,欢迎围观拍砖。^O^
☆、晶石与神隐
油盏的火苗跳跃倾斜,这暗道必是有出口的。
周遭有斧凿的痕迹,凹凸不平,似乎是仓促而为。
道内促狭,只能弓身,百步之后,
火苗忽然猛烈的闪烁起来,如同四面八方皆有风力鼓动。
望四周却并无任何入风口,心念一动,
遂将随身匕首插入一个石缝中,顺出一撮土,捻指有水渗出。
“庚丁坤上是黄泉,乙丙须防巽水先,甲癸向中休见艮,辛壬水路怕当乾。”
这是诸天给我的一本《青囊经》里记录的,《青囊经》全部是讲凡界风水之术。
我曾问他为何要让我研习这种和天界不搭边的东西,
他却轻松道:“若是为师一日不小心殁于凡界,小兰约摸也能帮忙为师寻个好阴宅。”
当下我只当他玩笑而已,回了个鬼脸。那书看着也有趣,无事便也翻了翻。
现在想起来,也许那时他已经有意要去凡界。
那样的玩笑话如今生冷的摆在面前,
我永远参不透他的心思,那总是朝向一个未知奔腾而去的混帐心思。
万般思绪拉回,无论如何,此处的确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如果当真是阴宅,那必定是与这府中人有关,
听闻扶鸾启坐镇这府邸之前,本也是已经存在几百年之久的古宅,
大宅大户的有个把暗室也是正常,只是将阴宅置在暗室却未免诡异了些。
带着些好奇,我掌灯在石壁上细细摸索起来。
不同于自然龟裂的走向,有一处明显人工的痕迹。
照亮了几许,发现是斑驳的字迹。
辨识出篆书“神”,还有一个字似乎是“隐”却独独缺了个“心”。
那个空缺很是突兀,我不由得指尖触上去,忽觉周遭有异样。
原本冷冰冰的石壁如同莲瓣绽开,须臾没入地面,竟丝毫无缝。
许是机关精巧,并没有更大的声响。
已经可以站直身子,油盏的火光只能照亮身前,无法判断这个空间的大小。
但是只轻轻走了几步,已经有空洞的回声。
很想要祭出指尖火,只是蛊毒封印之时,还是少用些灵力为妙。
我将油盏举高,却见四周一闪而过的光亮,明灭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每当油盏靠近,便唰的一下不见了。
我迟疑的将油盏吹熄,暂时的黑暗后,竟是一片流光溢彩。
如云般汇聚,又忽地散开如星点。
几个星点落在我的衣衫上,轻轻碰触了一下,星点闪烁了下,跌落在地。
我拾起一看,形如细小的六芒晶石,心下一动。
这不是天界银河碎片幻化成的灵虫晶石吗?在天界也是罕物,却竟然在凡界一个暗室中得见。
举头一看,还乌央央的足有千余只,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