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虑了,只是不希望神君失手伤及我的朋友。”炉灰渐冷,我合上香山子,听得渐近的脚步声。
“南沐神隐支脉空相笙,拜见少主。”少年神色阴郁,双眸空透。
还未走到厢房门口,就看到三两个下人跌撞的摔出。挣扎夹杂着怒意:“有本事便将我断手断脚!为何还要连累阿笙!”
我推开门走到他面前,默默地将绳结一一解开。
“为什么就这么让少主带走他。”阿筝恨恨的望向我:“迟早会被发觉,你想害死阿笙吗。”
“杀了他也不会得到梵音,翼天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我木然的回答着。
“你与他有何不同,天下是玩物,人人为棋子。”阿筝带着一丝嘶哑:“阿笙说你和少主是几世的情缘,我如今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与少主的游戏而已,用整个六界当作筹码。”
我知道现在与他说什么都是惘然,只转身,不再承受那般冰冷的注视。
楠竹影如牢,横斜在身上,面对这诺大的玄师府,再遥望那天下,六界,宏宇,无极。如山倾覆。初入凡界是戏子之身,如今才发现原来这一切的确只是一场戏而已。手脚绑缚的细线一直在他手中,这游戏我岂有落子的权利。
“他担心空相笙才说出这般气话,主上不必往心里去。”
我循声看向兀寒,笑得风轻云淡:“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翼天实情。”
“自当领命。”兀寒俯首:“如果主上的确要选择放弃。”
“阿筝其实说的没错,不过是一场游戏,又何必执着。”我释然道。
“人于世即便富贵腾达坐拥天下,终逃不过一死,所做的一切皆是荒唐,哪一桩不是游戏。即便是天地必将轮回,终是不悔坚持过自己的信仰和执念。我以为主上如是,才愿追随左右。”兀寒道:“更何况,主上认定的就一定是结局吗?”
“难道不是吗?”我捕捉到他须臾而过的纠结。
“就如同主上一直认定我是少主的傀儡,却不知我所做的不过是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他笑了笑:“主上可以不信我,却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也许有人同你一样,只是想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过往沉碧落
普通的院落,本是似颜为儒墨在天牢中建的世外桃源。我哄着怀中的婴孩:“蜜饯儿乖,马上能见到你娘亲了。”
兰若直到接过蜜饯儿依旧如常的一言不发,只垂目贴着蜜饯儿的脸蛋。
我轻轻叹气:“疾云已经回南沐了,东棣属国不能一日无君。我却只想再留你两日,怕是以后再见面也难了。”
兰若是我来凡界所得见的第一个人,曾让我认为凡界也如这个少女一般单纯美好,手足之情更是让人无法割舍,可我毕竟无缘真正得到这般幸运。
“你这样放走我们,东棣的人不会怪责吗。”半晌听得她低声:“是我将你送上祭台。。。也不怨吗。”
我笑望着她:“小丫头终是肯与我说话了。”兰若闻言别扭的别过脸去,手在脸上擦拭着什么,掩饰不住的哽咽:“我可是。。。”
“当娘亲的人了。”我学着她的语气接过话来。
“只想着为觅剑报仇,却未曾想过其他。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兰若望向我,泪痕未干:“翼天玄师一定是很喜欢你。”
“你如今不恨他了吗。”不想此时也能谈及到他,难掩的痛楚。
“他与我很像,喜欢一个人尽管什么也得不到。”兰若落寞道。
“你可知有人一直苦守在三生石旁。”看到她霎时清亮的双眸,我将十指置于嘴边,微微摇头。兰若了然的望向我,泪花在眼中打转,却紧紧咬住,剩下的便全是欣喜了。
临走的时候,听得她的轻声:“姐姐。。。”
我不知此生还能听得这样的呼唤,凡尘中那抹俏丽纯真的笑颜,世人道三生有幸,却不识一生一世足矣。直到走出天牢面对无人的山谷,才任凭泪水肆意。
“姐妹相聚,怎地却像诀别一般。”话语中有浅浅的笑意。
我镇定的望向他:“神君还惦记着发妻,竟屈尊跟随至此。”
“这天牢本是上神遗迹,我不过是来寻些当年的神谕。却不想如此也能碰到你。”翼天轻松的错肩而过,在一处刻满上古字迹的石壁处驻足。
“那便不打扰了。”我随意礼了想要转身,却被他揽住腰身,贴近的声音:“此处通达天界,既然众仙认定你我圆满,好歹也要作个戏出来。”
灵力迸发,我冷目望着他被逼后几步:“神君还未演乏么。”
“若是演给染枫看,我倒是还有些兴致的。”他自顾自的一边继续望向石壁,眉心一紧,手触上一处不规则的石坑。却见整个石壁微微震动,滚落的山石纷纷坠下,他却无视一般任由其砸落,这厮灵力被缚还在这穷折腾。我无奈的抬手将一个半人高的落石定住,那落石就悬在他头上不过寸许的距离。落石的尘嚣过后,眼前的石壁已经显露出一个洞口,石壁还在持续坍塌,他却仿佛被什么牵引一般迈步而入,眼看上方一处崩塌就要压下,我只得上前运灵力顶住,却未想那石壁洞口在一阵轰鸣声中掩在身后,眼前已不可视物。
“还记得当初跌入灵泉是因为你,如今也两清了。”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
我没好气的御起指尖火,却不料一阵刺目的光亮袭来,眼前已是豁然开朗。云烟飘渺,有水如瀑倒悬,汇于虚无归无处,双脚仍在实地,却已然不知何为上下。似乎可以闻见奇兽珍禽隐隐没没,万物生息,又仿若一切都隔绝,死一般寂静。
“这里是。。。”我呆然望着眼前的一切。
“天地伊始起就遗失的第一重天。”翼天不紧不慢道:“正是碧落。”
脚下伸展出一道通途,不远处有小桥流水,精致的泼墨山水,一切都仿佛入画,极致的完美却静止的空洞。
“碧落即是永恒,而存在是不能有永恒的,生老病死循环往复才有生灵。”他像是以往那样自然的擒住我的手,微微俯首清冽的笑容。“若是让天地重归永恒,不会有痛苦烦忧,亦不会有回忆和折磨。这便是神君想要为兰儿求得的。”
记忆如潮而至。
“兰儿,你怎么了?”他环住我,微微蹙眉。
“若是天地归于永恒,同死去又有何异。”我垂目:“你是神君,自有主宰天地的权利,只是失去时间和期盼这样的天地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他笑着颔首:“即便有一天我们会分开,也还是会选择存留回忆。如此结印了这碧落便是。”挥手已经重新置身洪荒,即便一片荒芜,却无尽的温暖。
那些尘封的岁月霎那间开启,在一起即便一日在记忆中也是永恒。现在的我们又重新回到碧落,依旧执手,却失去了往昔的温度。
“你曾说,每时每刻的改变是凡界最有趣的地方。”他笑了笑:“天界没有瞬息万变,万年的时间却足以改变你的心意了。”他举目远方,下意识顺着这目光望去,桥头一个玄色身形,身旁一个垂髫女童依赖的牵着他的手,脆生生的唤着:“师尊。”这是我和诸天,再次亲见仿佛柔软了一切。怔了半晌才发觉到翼天的沉默。
“你会冒着天诛之罚闯入玄师府,执着得如同以往那个小花妖。只是当年是为了我,现在是为了他。”翼天淡淡的声音将我从记忆中拉回。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就像是那日在船舱中的话语,如今听得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意味,原来那时他就已经认出我是兰儿。
“还是信了毕方所言。”我迎向他的目光:“在魔界的时候,又何必要假意体贴。”
“我从来都是为了自己,骗得轻松而已。”他惬意道:“小情小爱不过也是片刻欢愉。”
“果真是个混妖孽。”我低声怒骂着,却无法再看向他的落寞。换做是我,又如何不会在意那样的万年相伴。
忽地觉得身子一沉,想要御风却只能苦笑,碧落无物,哪里去寻得一丝风来。
“碧落之下是黄泉,你这番似乎不太划算了。”
还有心思说笑,我无力的伸手试图攀到什么,却触到他的指尖,刚欲缩回,却已然被他紧紧扣住。
“我还是他。”听得翼天淡然的声音。下坠中突然的骤停让我几乎失语:“什。。。么?”
“你心仪之人是我还是诸天。”他带着玩味的语调:“或者共赴黄泉或者告诉我你的真正心意。”
“疯魔了吗。”我颤抖着刚想要继续咒骂,他已然轻笑着松开手。
身子如铅般急速而落。神之身才能在碧落中游刃有余,我望向渐渐远去的他,那带着嘲讽的目光。
“信我。。。”曾经我如此向他祈求,“谁说了什么重要吗?”也曾这样沉醉他的温暖。合上眼,我再说什么对现在的你又有何意义。黄泉又如何,当失去所有的时候,还有什么比那样的目光更加令人绝望。
身子一轻,耳畔苍白的低语:“这最后的念想也不想给我么,总是如此固执让我如何能放心。”泪目中看到他一闪而过的疼惜,转瞬已是冷漠。
在他的怀中徐徐而落,下面是一个透明结界。脚尖尝试着点在上面,已可以立身。挣脱退后,揉了揉不争气的泪眼:“还有什么尽管来,便是死上千万回也乐意奉陪。。。”话音未落已经被吻住,轻柔缠绵。
“这便是最后的伎俩了。”他沉沉的嗓音,揉入的暖意。
“兰公子休息的可好。”
循声看到的是弯成月儿般的笑眼。
“儒墨?你怎会在此?”我惊起,望向四周,这不是初来玄师府的那个伶人厢房吗?
“你既识得我们公子,还不施礼。”跋扈的语气。儒墨身边的侍从青诺?我哑然。
“闻听兰公子在梦中一直唤着蜜饯,便差人送了些来。顺道来看看公子”
我望着儒墨递来的蜜饯,脑中一片混乱。
“等。。。等一下。”我清理了下思路:“明日是清明宴,你是来告知我宴上的规矩,再然后你们会设计让我破阵?”
儒墨慌张的模样我第一次得见,却也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奔向翼天的侧殿。这是小虚空亦或是碧落中的时空倒转?
一把推开门,少年俊秀如昔,有些诧异的望向我。
“什么最后的伎俩!你到底想要如何戏耍我才甘心!”我一把上前曳住他的衣襟。翼天眉间轻蹙却也不恼,仿佛是在看别人上演的戏码。
“万年间我的确眼中只有染枫,直到遇见你这个妖孽,却多少次欺我利用我。。。”压抑不住的倾泄。
“染枫?”翼天似乎恍悟了什么:“你喜欢他?”
“我喜欢你啊,混蛋!”不由分说的吻将上去。望着他满眼的惊愕,我这才恨恨的退后一步:“死妖孽听好了,甘愿受你摆布只是因为我兰耀看上你了!从洪荒开始就看上了!你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初始的惊愕褪去,翼天颇有兴致的打量着我:“若是女子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你这混蛋装什么蒜!”我气的脸儿通红。
“罢了。。。”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激起无尽的回音。
眼前是儒墨那把折扇扬起:“怕是重新来过也无用了。”
我望向他,四周的景物包括翼天都如烟消散。已然身处天牢外的一处僻静田园。
“你若当真有意于他,便早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