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闲傻乎乎地微笑了下。
“坐。”悦岚给她倒了杯茶。
“……竟然是龙井?”丁闲瞪大眼睛,“为何我那里只有奶茶?”
悦岚翻翻白眼,“受宠自然会有。但绿茶性凉,其实孕妇喝奶茶好些。”
两人就这样随意聊着天。
谁能看出来其中有什么争风吃醋、相互争斗的痕迹?
聊了一阵,悦岚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找到她了?”
丁闲似小鹿般将黑白分明的眸子四围扫来扫去,“你怎知道是她叫我这么做?”
“不然呢?你有兴趣跟我抢桑九爻的宠爱?”悦岚不屑道,“我又没对你用药。”
“用药?”
悦岚点头,“对桑九爻用得少些,蔡无觉就用了很大的量。不然他们怎会对我这么迷恋?女人再好看也比不上天下大业对男人的诱惑。”
“哪来的药?”
“她给的。”悦岚悠悠一叹,“沈门丹鼎之术炼成的秘药,七杀国这些蠢材又怎么抵御得了?有一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我那时才知道,她其实还留了些东西护身。但她全给了我。”
丁闲心中一跳。
若沈微行随身还有这样的药。那她的确有大把机会,可以解脱自己。
但她选择等待,和忍耐。
丁闲想起那日悦岚所说的那两个字——平衡。
“七杀国有双天王四将军。”丁闲喃喃道,“四将军负责守,双天王负责攻。大小姐要拔去七杀国的牙齿,却保留他的防守,如此可保两国国力平衡……唯有平衡,方能长治久安?”
悦岚点头。“我曾问她为何不是一统天下?那为何当年始皇要一统六合?”
“她怎么说?”
“她说,现今七杀国还没有当年六国之一的领土大,却有战力挑战践踏整个中原。统一集权,到底有何好处?中原物产富庶,但百姓若遇贪官酷吏,仍是日不继夜,无以聊生;七杀虽然偏僻苦寒,但守望相助之下,亦可丰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只愿县令是个好人,谁又管得了上面是一个皇帝,还是两个皇帝?”
丁闲被震得一片空白。
此语对当时人来讲,或者并无那么刺耳。
但,丁闲的另一重灵魂,却是在时间空间均不相同,自秦之后便分叉向不同历史结局的世界中,每日耳闻目染,均觉大一统才是天下至为恢弘正义之事。
沈微行提出的主张,究竟是对是错?
“譬如星辰,”悦岚补充道,“白日里群星无踪,只有太阳刺目,此为合。黑夜间四野星辰,各自勾连,此为分。分分合合,才是平衡。而我们能做的,便是——止战。”
“墨家的止战非攻?”丁闲搜索脑中记忆,“还有道家的小国寡民无为而治?”
原来这不是一道战争题,却是一道哲学题。
“管不了那么多。”悦岚也是官员之后,知晓诸子百家之道,“我只知如她所愿的话,中原与七杀若能停战二十年,一年死伤十万计算,便至少可救下上百万生灵。管它是七杀人还是中原人,活着,才是人,死了,就什么也不是了。对不对?”
每一条生命都值得珍惜。
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是了。
丁闲如被重锤锤醒。
一早便不就是这样想的么?
人本能不就会这样去求生存的么?
大一统与否,就交给历史的车轮。
沈微行决定前行的路,悦岚都能果断追随,丁闲又有什么可犹豫?
“我能帮到什么?”
“随机应变就好。你不是已经告发我了么?”悦岚无可无不可地按住自己小腹,“桑九爻还舍不得娃娃,看看蔡无觉会怎么样吧。我就只能做那么多,另外一个女天王,要靠她自己去攻克了。”
丁闲苦笑着伸出手指给她看,“那个女天王十分可怕。”
“她是不是喜欢沈微行?”悦岚不客气地直接问。
丁闲摇头,“我见过真正喜欢她的女人,可不是这样行事的。”
“她是想建立女子为尊的国度么?”悦岚扬眉,“若我是沈微行,我就答应她——这件事比大一统可有趣得多。”
丁闲苦笑,“这下你怎么又不顾百姓苦不苦了?”
悦岚叹气道,“或者是因为,做女人,在哪里都太苦了。”
丁闲想起那些如污糟了的白羊般的营妓们。
又想起麦麦在马上看住自己的脸。
想起紫微夫人常年所躺的小阁。
想起沈微行要付出多少痛苦,才能获得她的兄弟唾手可得之物。
一声长叹。
“将来就会好的。”她只得以丁娴那边的情况聊以□。
“只要女人负责生娃娃,男人负责打仗,就永远不会好。”悦岚摇头,“此间事了,我如果还能活着离开,我要跟着你家大小姐修行去。”
“修行?”
悦岚点头,“斩赤龙,步星辰。人世间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能让我喜欢的了。”
丁闲禁不住赞叹,“有你陪伴,她一定会很开心。”
“禀——禀将军——”传令兵屁滚尿流地进来。
蔡无觉才脱裤子,正准备提枪上马,怒道,“不是说了不许打扰吗?”
“将军,左天王……樊将军来了!”传令兵匍匐地上,喘着粗气,“她持着皇上令牌闯进帅营,无人敢拦。幸好将军不在,小人偷溜出来回报……”
蔡无觉冷笑着起身,提起裤子。“若没有你偷溜出来回报,她要找到我还真得费些功夫——还不滚?”
传令兵并未明白蔡无觉所说何意。
但身后清冷女音已经传来。
“蔡将军真好艳福啊。”
“可惜樊将军享受不了,否则兄弟又怎忍独享欢愉?”蔡无觉一点不觉尴尬,脸色自如得就如刚喝了一口茶一般。
樊妙音扫了木桩上的沈微行一眼,却是面色一变。
“怎么,明日是皇后寿辰,今日樊将军竟有空到我营中叙旧?”蔡无觉微扬眉。
樊妙音再不多话,将手中令牌扔了过去。
蔡无觉知是桑九爻之物,不敢不接。
细看乃是黄玉磨成,上刻“求无不赐”四字。
“七年前我在天池救下皇上皇后的性命,当时皇上赐予此令,允我向他要任何一件东西。”
“所以呢?”
樊妙音指指木桩上,“解下来给我带走。”
蔡无觉问,“此事你问过皇上了?”
“笑话。”樊妙音冷笑,“若问过皇上,此令便该还给他,而不是给你。”
蔡无觉心中一动。
求无不赐?
——心中又浮起某个□身影。
眼前的沈大小姐虽然面貌更美,但风情却总不如。
再者,桑九爻应该已经死心,虽然自己留了一手,保住沈微行性命;但以寻常营妓活不过三个月来算,再过若干时日,就算桑九爻回头追悔,亦可称沈微行早已被□而死,又有何对证?
“给你带走可以。”蔡无觉沉声道,“但绝不可带回京师,更不能让皇上见到。”
“废话!”
樊妙音走上前,铮然拔剑,斩断沈微行手腕与膝盖处绳索。
她看住沈微行,放柔声音。“你莫记恨,今次我绝不会再扔下你不管了——我们走吧。”
☆、(95)天下明主
“沈姑娘你腿张开些,这样我怎么上药啊?”女军医不满地皱眉。
樊妙音瞟了一眼过来,悠悠开口,“算了,她不喜欢的话就不要上了,去煎些内服的汤药就好。”
“……是。”女军医叹口气,端着药箱出去。
天王营中暖和而舒适。
沈微行交叠双腿,盘踞在樊妙音的大床上。
七杀人均喜席地而坐、席地而睡;樊妙音在沈府五年养成了睡床的习惯,故而专门叫人给自己打造了松木大床,铺上七杀最好的羊皮垫子,柔软到叫人不忍起身。
樊妙音将沈微行带回来之后,就特地将这张最好的床让予了她。
“还是睡得不好么?”樊妙音放下手中军书,凑过去,轻捏沈微行的下颚。“眼下一片青黑的,又这么瘦,这样下去可不会再有人觉得你美貌了。”
沈微行侧首,将散落的发丝拢在脑后。“早都破相了啊。”
“中原讲究肤若凝脂,七杀不讲究这个。”樊妙音细看了看她侧面那个疤痕,“伤得不深,用雪龙丹试试?”
“嗳。”沈微行抬头看了她一眼,“哪里去找?”
“自然是等我们大军进犯中原,去你家找。”樊妙音笑嘻嘻地道。
沈微行却反问,“七杀若一统中原,你的大志又要如何实现?”
“我只要中原与七杀之间最好的西域十二城而已。”樊妙音如一条蛇一样,柔软而狡诈。“谁统一谁都好,都必将消耗大量军力、财力与民力,到时候肯定已经无力来征伐我这个小小逆贼。”
她只着了亵衣,眉梢一片妩媚神色,干脆跳上床来,坐在沈微行身边。“到时候把你安置在楼兰可好?你这浑身新伤旧痛的,得找个天气好的地方养着。再者,我规划中的十二城中楼兰是距中原最近的一处,以你的才智机变,当可为我守住这道防线。”
“原来休养身体亦要付出卖命的代价。”
“废话。我可是费了一块‘求无不赐’才把你捞回来的。你想被白养着么?”樊妙音似个恶毒后母般即刻翻脸,“别忘了这几日你已经服下我四五种毒药,不干活,你要拿什么赚解药?”
“随便你。”沈微行无可无不可地蜷缩起来,用暖被裹住自己身体。
“你想肉偿也没用,”樊妙音冷笑了笑,“我对女人没兴趣。——就算我是男人,以你在蔡无觉军中的那几日遭遇,也早已经勾不起人兴趣了吧?”
“我累了。”沈微行懒得理会,将自己降下去,闭上眼睛,沉入那柔软的毛皮里。
“喂。”樊妙音一脸不悦,“我知道任何一个女人经历了这种事都会意志消沉,但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沈微行。我要的是鹰犬,不是奴隶!”
“有何区别?”沈微行平淡地问。
“鹰同主人之间并非施加命令与听从命令那么简单的关系——若主人长久不狩猎,再小熬出来的鹰,亦会不回头飞走离去。”
“……狩猎?”
“是。你可以没有根基,没有健康的身体,但你若没有了雄心,我要你何用?”
“若你觉得没用,就杀了我啊。”沈微行躲在被子里,拒绝出来。
樊妙音气得牙根发痒,“是不是要我也像其他人一样对你你才满意?”她伸手去硬将被子掀开。沈微行气力与她仿佛,两人拔河一般坚持了片刻,终于是樊妙音获胜,将棉被整个掀翻,伸手去扼沈微行的咽喉。
沈微行挣扎,樊妙音欲压制她,两人在床上翻滚,看起来如女童打闹一般,但两人均使全力,不多久就浑身是汗,呼吸粗重起来。
最终樊妙音仍然得胜,以膝盖顶住沈微行小腹,手肘压在她肩膊上,单手捉住她双手,另一只手腾出来,好整以暇地捏住沈微行下巴。
“禀将军——”亲卫就在这时候入来,见此情状,不禁瞪大双眼,即刻转身闪了出去。
“回来!”樊妙音大喝,“漏夜来禀,有何紧急军情?”
亲卫战战兢兢,闭着眼睛走进来,普通跪地。“回将军……中原皇帝正式寄来战书,要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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