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两百年前叶素一之事,这些人竟然全不知晓,当然对于突然认回来的帝子或帝女更是莫名其妙了。
以魔帝之威凛冷酷,自是也无人敢多嘴询问。他说景予是少主,那他就是少主;他说我是公主,那我就是公主。
竟无一人追究他当年娶的是谁,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帝子又怎么忽然换作了帝女……
但众人都断定,说陌天行对后来出现的女儿比先前冒出的“儿子”要疼爱得多。
不仅因为“公主”昏睡之时,陌天行寻来大批擅长医道之人前来施救,更为“公主”搬入了尘缨楼。
白狼道:“姑娘,听闻魔帝很看重尘缨楼。这楼据说本是玄冥城的禁地,开天辟地之时曾有一位上古天尊住过;后来皓灵天尊恋上长公主,时常跑来做客,魔帝也曾安排他在此住着,然后便一直空着了!”
“一直空着?这屋子至少已荒凉了千年?”
我打量着四周的朱幕绣帷、鸾镜妆台,俱是华美精致的陈设,便是与天界殿宇相比,也不遑多让。连天花梁柱都整饬如新,看来明净雅丽,绚彩垂辉,绝不是我入住时临时收拾就能办得到的。
白狼答道:“的确空着,不过一直有人收拾,倒也不荒凉。据说两百年前魔帝曾传令重新修整这栋楼宇,且一桌一椅一床一榻都要亲自过目,并看着摆放齐整才放心。人都以为必有什么贵客即将到来,谁知兢兢业业收拾好了,就密密锁着了,并未有人入住。”
他说着便有些迟疑,“说起来……此处和别处大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楼里呆着很舒服,外面似乎就要差些。我老狼在尘世跌摸滚爬几十年,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我甚是纳闷。
待第二日我闻得不知哪里传来的花香,捏着我空荡荡的袖管踏出尘缨楼时,我终于发现了尘缨楼和别处的差别。
自我醒来,我从未觉得我呆的地方和平时有什么差别;但一出来,我立刻发现,原来和平时没差别正是尘缨楼和别处最大的不同。
这是玄冥城,不分朝夜,不见天日,聚集了浓厚的元魔之气,故而成了魔界的修炼圣地,却绝对是修仙者避之唯恐不及的险恶之地,——甚至不比酆泉狱好多少。
但独独这栋楼宇,似被下过什么禁制,四周的元魔之气半丝无法侵入,楼内甚至有隐约的仙灵气息飘萦,可谓是魔界一方净土,正适合修仙者长住。
白狼修的是妖仙,虽有东华帝君奉送不少修为,资质原是平平,感觉还是迟钝了些。
尘缨楼前有高台栏杆,甚是气派,颇有帝王之象,却未植花木。那花香是从隔壁一座大院内传出。
看服侍我的那个叫阿妩的侍女亦步亦趋跟着我,我笑问:“帝君有说不许我四处走动吗?”
阿妩忙答道:“回公主,没有。”
我点头,“那好,我便四处散散心罢!”
迈脚便向外走去。
阿妩愕然,忙紧紧相随。
我再问道:“帝君没吩咐你们寸步不离跟着我吧?”
阿妩答道:“回公主,有。”
“……”
白狼休息几日,已能化为人形,只是生怕陌天行讨厌他是个男人,会将他一脚踹出玄冥城,于是依然以狼形随在我身边,闻言便斜眼看向阿妩,一脸的嫌弃。
眼见我要走到隔壁院落门槛前,阿妩第一次反应灵敏得半点不像偶人。
她道:“公主,这里不能进去!”
终于说点别的话了。
我问:“帝君说过,不许我踏入这个院子?”
阿妩踌躇道:“这倒没有。”
我脸一沉,“那你废话什么?”
阿妩呆了呆,便不敢再说话。
我一笑,伸手便去推那扇虚掩的门。
手甫触着门扇,里面忽然冲出一人,走势又快又急,一下子撞在我身上。
可怜我自从成为独臂女仙后非病即伤,走路重心始终不是很稳当,立时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了下去。那人顿了身,急伸手扶住我,问道:“姐姐,你怎样?”
我已听出是绵绵的声音,想着她待景予颇是义气,忙道:“我没事。”
抬头将她看了一眼,已是骇然。
而白狼已经叫了起来:“喂,喂,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绵绵半边云鬟倾塌,乌油油的长发跌落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庞。但她扶我时我已看得分明:她的双颊红肿,尚有几个清晰的手指印,并有指甲划破的痕迹,连唇角都溢着血,委实狼狈不堪。她犹在不断回头看着院内,仿佛里面有极可怖的鬼怪,神情惊惧之极。
我正欲细问时,绵绵已拔腿向外跑去,边跑边冲我道:“姐姐,快走,快走……千万别进去。她……她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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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住的是谁,不难猜吧?^^
尘缨无解,谁怜刹那芳华(三)
更新时间:2013…10…18 0:44:20 本章字数:3112
阿妩正抓着个小魔吩咐着什么,这时也跑到我跟前,说道:“公主,这里是长公主的院子,咱们还是……还是别进去的好。”
长公主?
皓灵天尊的心上人陌潇潇?
我愈发好奇,但绵绵畏之如虎,阿妩屡屡警告,考虑到我的小命留存不易,我想着还是择个黄道吉日再来拜访比较妥当。
可惜我说了不算,那厢用脚思考的白狼已“哇”地惊讶叫了一声,冒着生命危险亲身奔入院中查探八卦去了…澹…
“大白!”
我忙唤它,哪里唤得住?
正踌躇着要不要跟进去时,里面连着两声巨响,伴着白狼惊呼,振得耳中嗡嗡作响鹱。
我一惊,只得推门向内观望,却已不见白狼踪影,只有个长得极粗壮的胖婶儿摔在地上挣扎。
正诧异时,已听得白狼在叫道:“呸,呸,别压我,我有娘子了……”
胖婶儿白着脸披头散发爬起,我才看到她身下的白狼正努力从被压出的坑里往上爬。
敢情他刚奔进去就中了招,被这胖婶儿压住,甚至生生地砸出了个坑,直接被埋到了泥土里。
眼前屋宇本该洁净雅致。
山石错落,台阁玲珑,花木种植得散逸却从容,虽在玄冥魔域,却显出几分仙灵气息。
但此时前方殿宇的两扇大门已被撞得粉碎,池边小亭折了两根柱子,已有一半倒在水里,花木更是狼藉不堪。
方才两声巨响,一声当是门扇被撞碎的声音,另一声才是胖婶儿落地的声音。
好在那胖婶儿显然身手甚佳,白狼如今也不弱,地上花木虽倒了大霉,这两位安然无恙。胖婶儿慢吞吞爬起来时,白狼也已抖抖毛站起,犹自好奇向内张望。
我也奇怪,到底是谁敢在魔界长公主的院子里放肆,向院内走了几步便站定观望。
这时又是一声巨响,却是另一边的窗扇被砸开,喻有福山寿海之意的海水江崖图案立时粉碎,一个身影飞快向我砸来。
我急忙瞬移避开,手一翻将荣枯藤执于手中,这才知晓白狼被人砸到不是巧合,而是屋内之人刻意所为,看来极不欢迎外来者的闯入。
砸向我的人重重摔在地上,却是个模样端正的侍女,大约没胖婶儿那样的身手,落地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人已昏了过去。
我身后的假山上忽飞出一条黑绫,如灵蛇般将那侍女一卷,已将她带起,飞快地隐入假山之中,连绫带人消失不见。
留心看时,那假山内分明着有暗门,又设了极高明的结界,正宜用来藏身保命。
而通观全院,除却这座假山,其余陈设,亭台是崭新的,花木是新移植的,茸茸小草更是刚冒头的……
胖婶儿踌躇着立在院中向内探着,哑了嗓子唤道:“长公主!”
蓦地眼前沙尘扑面,乱叶翻飞,枝断瓦碎之声不绝于耳。
风沙满天中,一个墨青衣袍的女子赫然出现在殿前台阶上,眉目冷厉,面容含煞,暴戾之气阴狠逼人。
忽抬眼看到我,她似微微一愕,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而我一眼看到她眉心的那朵紫堇花纹,却讶异得话都不会说了,“你……你是……你是……”
竟是绵绵的师傅,三生客栈里遇到的那个仙家美人!
我甚至疑心是不是遇到了一对双胞胎,面目相同,却一仙一魔,性情迥异。
但她眉心紫堇尚在,她也能认出我,分明是同一个人!
竟真的是魔帝之妹陌潇潇!
她身后尚有侍女在,正战战兢兢地捧了一个白玉花瓶发抖。
陌潇潇再将我打量几眼,竟没为难我,却一掌将身后那侍女打得飞出,怒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连几朵花都养不好,滚!”
侍女惨叫飞出,花瓶随之脱手,抛上半空。
陌潇潇仰身,侧跃,曼妙身体如一条墨色的美人鱼,灵活地翩舞于空中,一把捞住花瓶,五指纤纤过处,连瓶中掉落的十数枝花都已一枝不落地勾入手中。
那花已然枯萎,但其形状再熟悉不过,正是紫堇。
我蓦地悟出,陌天行把我随意幻出的紫堇花采走给了谁。
他对妹妹的疼爱,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这些紫堇花虽是实物,到底是靠荣枯藤灵力支持才能一时盛放,本就难以持久,何况出了尘缨楼四处皆是浓郁的元魔之气,几个时辰后便枯萎失色便是意料中事。
而陌潇潇盯着那枯萎的紫堇花,神色愈加阴沉,忽一甩手,竟把地上挣扎着刚要爬起的侍女再度打得飞起,凄厉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方才救走先前侍女的黑绫再度飞出,迅捷缚住尚在半空的侍女,避入假山之内。
陌潇潇冷眼看着,愈发面若寒霜,杀机凛冽,随手将枯萎的紫堇插回白玉瓶中,指尖飞快划动法诀,分明是仙家术法,却是魔道灵力激出,如一道暗红闪电,重重劈在假山之上。
附近沙石纷飞,倾倒一半的亭子轰然作响,已经柱梁尽折,彻底坍塌于地。但假山虽然草飞树折,却巍然不动,兀自稳稳屹立。
陌潇潇似极不耐烦,扬手又是两道法诀,看那破不了假山那结界,眸中若有寒星一闪,竟转向了我这边。
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竟然杀机迸射,狠毒如蛇蝎。
白狼惊恐大叫:“姑娘,快跑啊!”
已掉头向外奔去。
阿妩腿脚打战,却猛地冲到我前方,用身体翼护着我,冲陌潇潇叫道:“长公主,这位是我们公主,你的亲侄女!”
陌潇潇置若罔闻,扬手便要一道法诀打过来。
那日在三生客栈初见,我便已知晓她的修为极高,只怕连昆仑众仙尊都未必比得上,若是从前的叶菱或许还能抵挡几招,换了如今这风吹吹就破的荷叶身子,必定半招也接不下来。
阿妩也极害怕,但居然挡在我跟前,全无退缩之意;耳边又听得白狼喊道:“姑娘快走呀!”
却是白狼掉过头又奔回到了我脚边,用牙齿拉我的裙裾。
也是头傻狼。
但我已知晓陌潇潇发怒的源头,倒也不再害怕,荣枯藤轻轻一甩,顿时抽开枝叶藤萝,疾飞向陌潇潇。
陌潇潇眸子微眯,扬手要挥向袭过来的藤萝时,那藤萝叶子忽起变化,片片圆润滴翠,且不断抽出花骨朵来,立时有紫色小花在碧叶间盈盈绽放,如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