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他究竟发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紧张。
正要也朝那方向看去,却突然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硬硬地顶了我一下。
然后两下,三下……
我不由捂住肩膀回头看了眼。
于是看到一双垂直悬挂在我肩膀上方的高跟鞋。
鞋子穿在一双僵硬笔直的腿上,沿着那双腿往上看,就看到罗娟娟那张苍白的脸正歪斜着自上而下正对着我,似乎在用她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注视着我。
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冯导,脸色蜡黄,神情萎靡而痛苦,在他边上站着全身干瘪得仿佛木乃伊一样的老杨。
他们是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我的房间里,仿佛对我身边的狐狸和铘视而不见,而就在这时我猛听见外头一声巨大的呜咽声,那声音竟是从赵道士嘴里发出来的。
我无论怎样也想象不出,这个一直以来都那么淡定自若的男人竟会发出这样可怕的悲鸣,显见,他是被他眼前所见给惊骇到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地步。就在他身后那整条原先因大雨而被清空的弄堂内,雨水所冲刷出的烟雾缭绕间,直直地站着一道又一道身影,那些冰冷而毫无生气的身影。它们以一种无比绝望的表情对着这道士,嗡嗡地发出一种只有那个世界的东西才能听懂的奇特声音,同周遭不断冲刷而下的雨线几乎混为一体。而最远处,也正是那道士所无比惊惧地瞪视着的那个方向,我看到了那道苍白的身影。
它同周围那些东西一样,直直地立着,直直地用它那双苍白的眼珠看着我。
“无常……”我一声惊呼便下意识朝后退,却不偏不倚撞在了身后罗娟娟的脚上。
她被我撞得荡开了去,在半空里发出低低一声抽泣。
急忙再转身从她身边离开,这时忽听见狐狸突兀开口道:“啧……有意思,原来果真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么。”
他原是半个身体已探到了窗外,此时不知怎的又回进了窗内,朝铘望了一眼:“你也感觉到了不是么。”
铘不语,只一双紫荧荧的眼目不转睛望着窗外那醒目地立在所有死魂中间的白色身影。那样过了片刻,朝狐狸微点了下头:“无论怎样,原以为它是为梵天珠而来,现下可以断定,它是被困在此地的。”
“你们在说的什么……”我被他们的话说得云里雾里,不由脱口问道。
狐狸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笑笑:“好消息和坏消息,要先听哪个。”
“好的。”
“好消息是,原以为那无常是为了你而来,但眼下,其实它只是被以某种方式困在了这里。”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能令无常被困的东西,这世上少之又少,其中之一,叫丧魂天灯。也就是以三九二十七个暴死身亡的人,它们含冤又痛苦的灵魂做成一道结界,便叫做丧魂天灯。”
听他这么一说,我忍着那顷刻间从心头涌出的恶寒,留心朝四周数了下。
但横竖只数到二十六具魂魄。却也没心思多想什么,只讷讷继续问道:“……既然能把无常困住,是不是起码它不会再出现了……”
“自然不是。”目光微闪,狐狸将视线再次转向外面那苍白的身影,嘴角牵了牵,也不知是笑还是怎样一副神情:“你刚才也数过了是么,现在已有丧魂一共二十六具,这二十六具是困住无常的引子,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天晚上你明明见到它,我却不能感觉到它,它亦无法来勾取你精魄的原因。而就在刚才,”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他将目光瞥向一旁那脸色已如死灰般的赵道士,冷笑道:“在这位道兄的‘勤力’协助下,接连降下七道天火,将无常在这世上同冥府的意念彻底切断,于是无常便彻底迷失在这个不阴不阳的结界内,一等最后那道丧魂集齐,它便完全受了那设下丧魂天灯术的人的控制。”
“为什么要控制这种东西……”我不解,操控这种东西正如道士所说,是养虎为患,有什么人能胆大包天到去操控这么一个执掌生死的鬼使,不怕最后被它反噬么。
“为什么要控制这种东西,呵呵。”狐狸朝我瞥了一眼,嫣然一笑:“无常三百年一轮现世,每次必要捕获那些最凶戾的精魄回去,以维持这世道力量间的均衡。因此,能这样大费周折,甚至算计到老子头上的那个人,必然同无常这次现世的捕猎有关。之前我们只被那姓张的神神叨叨的言行举止所迷惑,没防备那些接二连三因她‘开天眼’后所死的人,其实都是因丧魂天灯的筹备而死,直到现在才发觉,那结界已然是即将水到渠成了。”
“所以……”听狐狸这样说,我不由朝对面那栋房子看了一眼。那里灯火通明着,所有人在里头上上下下地忙碌,浑然不觉外面站了那么多具死去的冤魂,也完全没有留意到我这小小房间里现下所发生着的一切。真仿佛生在两个世界里一般。“所以,其实那剧组里的人看似都因张兰的预言而死,实则早就已经命定了他们的死亡。”
“对。”
于是终于明白,无论罗娟娟还是冯导,他们死后为什么要来缠着我,缠着我却又什么也不说,只是无比痛苦地对着我。
他们是完全无法诉冤,也无法告知我事实的一切。因为那个借着张兰‘开天眼’的力量而将他们杀死并操控的人,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需要无常从冥府出来将他亲手捕获。
“……所以,无论看起来是自杀还是意外,他们其实都是被谋杀的……”咬了咬嘴唇,我道。
“没错。”狐狸闻言看了看我,淡淡道:“他们是这场蓄念已久的偌大工程里一份献祭。”
工程……他竟将这样一场屠杀般的行径称之为工程……
而更令我无法接受的是,最近那一连串的死亡,张兰的预知,无常的出现,赵道士的除妖……种种看似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策划。
突然很想知道个幕后策划者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
那个为了逃避无常的猎取,竟以如此可怕到令人发指的手段去做了丧魂天灯,以此试图控制住无常的那个人,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
“而又是这位道兄,”思绪纷乱间,便见狐狸又再度似笑非笑地望着那赵道士,道:“托他的福,动用天雷请真君拔出我在这宅子里所设的‘混沌’,一瞬令我们遭到了同这些丧魂一样的命运,被这丧魂天灯给困在了结界了。若要出去阻止他杀第二十七个人,只怕难比登天了。”
“我……”赵道士闻言嘴唇抖了抖,苦笑:“我怎么会知道这样……我只知这一带妖气冲天……必然是有极其凶险的妖孽在……”
“你不知的可多了去。”狐狸冷笑,打断了他的话:“真如你所想,这一带早已有多少人死多少人,自古有几个活人能扛得过这样的妖气去。”
“……我,”赵道士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还想为自己申辩几句,但一眼望见周围那些东西,不由深叹了口气,握着手里那柄死气沉沉的如意不再吭声。
“现下你打算怎样做。”这时忽听铘开口道。
他至始至终在一旁沉默着,望着窗外那苍白的身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听他问起,狐狸目光闪了闪,低头笑笑:“我能怎么办,丧魂天灯为密宗失传已久的密法,至今也未曾见被破解,能困住无常的东西,你认为我能怎么办。”
“但你的神情看来不像那么无奈。”铘望着他不动声色地道。
狐狸再次笑了笑:“是么。那,除非你不介意我再次用一下那个东西。”
话音未落,我感到铘朝我看了一眼。
极深且若有所思的一眼。
随后将脸转到一侧,低低一声冷哼:“随你。”
“那她呢,跟着你还是跟我走。”
“你带着她离开,总好过留在此地,这边由我守着,无论是不是集得齐二十七道丧魂,也未必能将我如何。
“也好。”
狐狸的话音刚落,就在我仍在试图从他俩最后那些一来一去的话语中辨出些什么来时,他突然身形一侧已站到了我身边,随后朝我腰上一揽,道:“抓紧我。”
我不由一怔。
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只下意识随着他的话将他手臂抓了抓牢,随即见他猛一转头将另一只手朝窗外那白影的方向挥了过去,修长的手指划动间,只见一道极强的光自他指内骤然涌出,随之轰的声巨响,整个房间霎时被笼罩在一片无比巨大的光团里!
那片光强得我完全睁不开眼,几乎是比被闪光灯对着眼睛直照而过的那个刹那更加强烈的光芒。
于是令我只能紧闭着两眼将脸埋在狐狸的肩膀处。
直到感觉周围似乎一下子又暗了下来,才慢慢抬起头,把眼睛小心地睁了开来。
却随即极其惊讶地发现我和狐狸正站在一处马路的人行道上。
周围人来人往,再渐渐变小的雨丝里低头匆匆地走着,偶尔一辆车从边上闪过,依稀从车内渗出的音乐声让我意识到,我真的是从自己家里一瞬间地出来了。
边上站着狐狸,他拢着手指,嘴凑在手指间低低地不知道在念着些什么。见我无比诧异而茫然地望着他,便收起手,朝我微微一笑:“多好玩的魔术,是吧。”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跟我说笑。”我皱眉咕哝。一边推开他靠得过近的身体,一边四下扫了两眼问:“这是什么地方……”
刚问出口,忽然见到了路对面不远处张兰家那栋房子,以及房门口站着的一大堆交头接耳的人群。
人群内隐隐能听见一个女人嚎啕的哭声:“张教授!张大师!您行行好!开门啊张教授!!开开门啊!!!”
全文免费阅读 162小棺材二十六
在张兰家门口痛哭的;是我第一次到张兰家时所遇到的那对夫妻。
女人哭得绝望到令人心酸,男人则在一旁用力抿着嘴唇;以忍住含在眼里那摇摇欲坠的眼泪。
手里抱着他们的女儿;脸上带着氧气罩,胸口起伏着微弱的呼吸。我凑近了看时狠是吃了一惊;因为上次见到时;她仅仅是脸色蜡黄;此时则是苍白到发青;并且好像整张脸仿佛在水里被浸泡过那样,肿胀扭曲;几乎快要辨别不出原先的模样。
在一阵痛苦的抽泣过后,有人在他们身后轻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男人未答眼泪已是跌落了下来;随后一头俯在女儿身上泣不成声。女人在经过刚才的放纵发泄后情绪似乎稳了一些,便转过头,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一点点浮萍般望着身后的众人,抽抽嗒嗒将此行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在上次他俩带着生着怪病的女儿来张兰这里请她开过“天眼”后,一度他们女儿几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并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可就在两周前,她却突然再次病倒了。
这次发作得更加厉害,最初是大把脱发,癫痫,呕吐。最后一次剧烈的癫痫后她睡了过去,如果说当初她只是像痴呆了一样没有精神总也睡不醒,那么这次却是真正的昏迷了。
这对夫妻顿时被这突兀其来的噩运慌了手脚,赶紧将女儿送进医院,经过CT检查,发现她有脑积水。原打算要对她进行脑脊液分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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