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日与红玉国公子浮生斗琴一事,再到那夜刺客行刺时他不顾自己安危保护楚少风,再到今夜让她以一曲《梦吟》引得楚少风侧目,又将她送入火坑……
分明步步筹谋,精心计算过。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当初在天下居中间接救了她的人,最终却是连她也一并被算计了进去。
她自始自终不过是他邀宠的一枚棋子罢了。原本还有些同情他的身世,可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免更同情自己。
如今的状况,虽不能说是楚颜一手造就,毕竟当日是自己非要求着他进麒麟府的,可这半年多来,他确实在明里暗里推波助澜,才使她陷进了这个巨大的火坑不能自救。
“你母亲若在天有灵,看着你这样为了一己私利,不管他人死活,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好好教训你这不孝子呢!”离凤梧只觉得他身世可怜,是他的事,如今却要牺牲她去为他邀宠,心中只是越想越气,言语间早已顾不得他的哀伤与悲痛。
闻言,他挺拔的脊背微微一颤,缓缓转身,漂亮的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灰暗,嘴角一扯,毫无感情:“天色已晚,君父估计今夜便会驾临锦云殿,你且做好准备接驾吧!”
说完衣袖一拂,已伸手拽过她的手腕预备往屏风后走去,离凤梧心下一紧,下意识便不想从他之命,于是抬手拽着屏风的边缘,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想要挣脱。
直摇的那六尺高的屏风摇晃不止,她却依旧没有成功。
身旁的楚颜不过稍一用力,她整个身子已朝他歪去。
大约楚颜也没想到她会那样用力掰着屏风,他这一用力拽她,自然也没想到她整个人的力量突然压在他的身上。
她身子虽然不重,却着实有些突然,楚颜不及反应,脚下已然一个趔趄,人便往后倒去。离凤梧慌乱之中紧紧揪着他的衣襟,静谧的宫室中,只听见“咔嚓”一声,她偷偷瞄了一眼他的前襟纽扣,俨然被她这大力一扯,悉数都落在了她的手中。
一声闷哼再加一声尖叫过后,这二人便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摔倒在地。凤梧衣衫不整,整张脸都陷在他厚实的胸膛之间。
楚颜后背撞得生痛,一时无法移动,只好任由离凤梧这样堂而皇之的埋首在他的胸间,半晌没有动弹。
离凤梧撞的头脑发晕,只隐隐觉得自己脸部所触,似乎温暖舒适,且有一股暗香幽沁,隐隐传来,竟令她一时昏眩,猛然想起那夜余音阁院子里的一览芳华,雪梅幽香。
须臾,楚颜终于抬手,轻覆在她的背上,语调有些急促:“起来吧,夜已深,君父随时会来。若瞧见你我这般情景,可就不好了……”
☆、第五十六回 野心勃勃
离凤梧愕然抬首,正好迎上他微微发红的眸子,那眸中的隐忍让她心头莫名一热,连忙撑起身子,往下一看,却见他胸口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简直“秀色可餐”。
离凤梧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假意将眸光撇向别处,呆愣半晌竟不知起身,直到被她坐在身下的楚颜,低沉的叹息声再次传来时,她才脸色一红,飞速起身,扶着屏风,背对着他,连连拭汗。
尴尬,太尴尬了。离凤梧在心底暗暗庆幸,他方才带她走进这宫室时,特意吩咐那些侍女在外殿守着,否则此间情形若落到那些人眼中,岂非是自寻死路。
一手扶着屏风,一手却来回摩挲着,掌心微硬的触感让她猛地低首,却见两枚藏蓝色襟扣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不敢回头看他,只得将手中襟扣随意往后一扔,低声道:“你的扣子。”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她知道,他起来了。不知怎的,原本就泛红的脸“噌”地就滚烫起来,她居然有些心虚,恨不得就地挖个洞将他埋起来。哦!不对,将自己埋起来。唉!不对,还是埋他吧……
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呀,如果不是他强拽着她,她也不会……
也罢,理不清了。
管他呢,反正今夜务必想法子拖着他不能让他走。不然,一会楚少风真来了,自己可就要遭殃了。过了片刻,没听见他的动静。他不会走了吧?
“喂!楚颜你不能……”凤梧一边嚷着一边转身去看,却发现楚颜就在她身侧站着,手中拿着她方才丢给他的襟扣,蓝眸中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好好坐下!”楚颜说着已上前强拽着她坐到了床边,她努嘴想要再说什么,却一对上他那双突然间就温柔起来的蓝眸时,就不自觉的闭上了嘴。
“你干嘛?楚颜!!快放开我……脚!”
离凤梧不敢置信地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男子,他适才突然起身下地,她只以为他要离开了,没想到他却忽地抬起她的双脚,轻轻褪去了她的绣鞋,将她早已冻得没了知觉的脚放进了他的怀里。
他怀里的温暖,让她冰凉的脚趾终于渐渐有了温度,甚至让她原本绝望的心也渐渐回暖,待他用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脚心时,她强忍着想笑的冲动,憋红着脸道:“快……快放开我!”
可这一次,她的声音不仅小了很多,就连语气也柔顺了些。
楚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床边早已备好的一双玫红色绣鞋给她穿好后,才缓缓起身,定定的看着她,道:“凤梧,我知道你心里不愿,也知道你与那些贪慕虚荣的女子不同,看不上这君悦宫中的荣宠与富贵。可如今木已成舟,君父既然下旨命你留宿锦云殿,便再无退路可走。其实,你今夜所奏的《梦吟》,正是母亲与君父的定情之曲。从他今夜看你的眼神中可知,他并未忘却我的母亲。”
原来如此,离凤梧怔怔地看着他,难怪他前时说起除夕祝寿时,特意命七夜拿来一张古曲,只道是轩碧国中传统的祝寿之曲,未想却是如此。
楚颜看她的目光略微有些闪躲,低沉的嗓音说着他的过往,“如凤梧所知,这么多年,他虽未忘记我的母亲,却从未正眼看过我。自母亲亡故,我便不得君父所爱,在宫中受尽百般冷漠,即便是那些低贱的侍女侍卫都对我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忽地抬高了些,眸底再次显出往日的淡漠与冰冷,“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拼着性命才得到的。当年红玉国五万大军压境,我亲率府中三百死士冲进敌营,斩杀红玉领军。红玉将死,士兵纷纷弃械而逃,由此,我轩碧国才能在碧水有了一席之地。君父也因此对我刮目相看。”
“可在他心中,我始终是个不祥之人。他始终认为,只因我的降生,才会害死了母亲,是以他有生之年绝不会将储君之位交到我的手中。旁人只以为我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一心想要谋取君位,可我并非觊觎君位,贪图权贵之人。不过是有心一血祖辈之耻,让这纷乱了数千年的碧水一统于我而已。”
离凤梧看他神色坦然,言语真切,并不像在撒谎。原来他的抱负不止轩碧君位,乃是碧水之主。
可这一切与她又有何干?她不过是逃婚而来的过客而已,为何要无端卷进这人间的无尽争斗中去?纵然他救过她,纵然他给她容身之处,也不该想着要她以身体来回报。
“你想要一统碧水,一雪祖辈之耻自是甚好。可我呢?我只是偶然路过轩碧城的过客罢了,纵使你曾几番有恩于我,也不该将我当作棋子,步步算计至今。我离凤梧绝非有恩不报的小人,可即便要报恩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更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楚颜!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让我恨你!”
离凤梧蓦地站起身来,将心底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最后索性跪倒在地,冲着楚颜伏地叩首,只求他能带她离开。
楚颜的脸色转瞬铁青,眸色一凛,随即一声厉喝,震得她久久不敢抬首,眼前这人一身的寒意令她不禁有些狐疑,适才那个为她暖脚的楚颜,根本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可脚上暖意未冷,崭新的绣鞋亦提醒着她,那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实。
“离凤梧,这天底下恨我楚颜者,甚多。今夜过后,不遑再多你一人……”
她只觉得耳边一热,随即整个身子都离开了地面,茫然恍惚中,仿佛有人将她扔到了床榻间的锦被中。
她身子发软,眸光撇见榻侧的两只凤执熏香炉中,正有阵阵青烟飘出,暖香入鼻,身子愈发无力,脑子亦跟着迷糊不清。
离凤梧正觉得眼皮沉重,迷蒙恍惚间听到楚颜说了一句,“凤梧,你就乖乖在这里等君父。我先走了!”
☆、第五十七回 费尽心机
不行,你不能走!离凤梧此时脑子里便犹如煮着一桶浆糊一般,仅存的一丝意识尚提醒着她,不可以让楚颜走,不可以让他就这样丢下她。她独自应付不来,今夜的许多事都已超过她的极限。她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帮一帮她。
好半晌,离凤梧都听不到回应,她心底很是焦急,无奈意识却越来越弱,就在这时听得外间亥时三刻更声响起,沉闷的打更声稍稍让她恢复了一丝意识,袖中的手艰难地抬起,在自己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极端的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楚颜,你别走……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头这么晕,好晕……”离凤梧几乎用尽周身之力,却只能模糊不清地说出支离破碎的言语,但那声音在楚颜听来便像是她在梦中的呓语一般,几不可闻。
“凤梧,替我好好侍奉君父,不要淘气。”
一直坐在床边的楚颜,终是将她身上的毛氅取下,披在身上便转身走出了宫室。
楚颜前脚刚出了锦云殿的门,一直躲在暗处的那团白影终于飞快跃进了内室。
宫室内浓香弥漫,床榻上的女子,眉头紧锁,双眸微闭,面色潮红,微微蜷缩着身子。
已过子时,冷风袭人。
冰雪中有一行人缓缓朝着锦云殿而来,锦云殿的守门侍女老远便瞧出那是君上的銮驾,赶忙打开宫门,知会宫中旁人,预备迎接圣驾。
楚少风从马车上下来时,面色微微有些泛红,似乎有些微醺之意,可身旁的侍从要来扶他时,却又被他拂开了去。
他站在锦云殿门口,透过宫灯望着寝殿里昏黄的光亮时,心头竟是微微一颤,布满皱纹的眉眼间是满满的沧桑。
寝殿内室,一个锦衣侍女轻声过去将熏炉中的香熄了,又把环绕着床榻的纱帘缓缓放下,回头瞄了一眼榻上陷入昏睡的离凤梧,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抬脚疾步出去了。
楚少风踏进锦云殿后,便屏退了左右,孤身进了内室。
一脚走进宫室内,便已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合欢香,香薰气息直冲百汇,他的步子有些不稳,扶着屏风站了许久。
朦胧目光中,看见纱帘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就是她,离凤梧。一个自称是来自西域山野之地的女子,为何会甘愿受颜儿摆布?
她可知道他已整整十年未纳新人入宫?今夜,却在众人唏嘘声中,将她留宿在了锦云殿中。
只因她抚琴时的神情,着实像足了他的锦儿,还有那段近二十年未曾听过的《梦吟》,是他与锦儿结下情缘之曲,从她指尖弹出时,竟然比起当日锦儿所奏更加撩人心扉,动人心弦。
实则,她在这雪夜中一身单薄裙衫跟随颜儿踏进云和殿时,他已隐隐猜到了什么,当那曲《梦吟》奏出时,他终是明白了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