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
安跳下身,对后面喊了声:“你们可以上来了,看看你们师娘的好朋友。”
“师娘?”见到安,任意莫名地欢喜,仿佛与多尔衮近了一点似的。而且即使她再高兴,除夕夜多一个熟人,总归少了很多寂寞。
安却拉着任意的手“咦”了一声,侧头看着任意一脸嘻笑。任意忽然想起安是懂号脉的,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粉脸火热,忙道:“你笑得那么鬼做什么?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许说给别人听。”
安笑道:“孩子的爸爸是外人吗?他可以知道吗?”
任意知道安晓得孩子的爸爸是谁,想了想,毅然道;“先别告诉他,等时机到了,我会领孩子去见他。”
这时四胞胎老远赶过来,一见任意,却没什么寻常男子如见天人的模样,瘦小子先抢着说:“怎么又是女的?这么不结实,风都吹得走。”
安白了他们一眼,道:“走,现在可以吃饭去了。”
任意听此明白安与她并不是偶遇,而是特意在这儿等她。心里温暖,轻声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安笑道:“我先到济南,他们说你南下了。然后我一路找来,很方便,你到过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几个臭男人遭殃,一打听就知道。但是后来你到无锡后却转头往北,我被你搞糊涂了,现在才明白你怎么想的,是想回济南好生养着吧?我也跟你去济南。不过这几天就不走了,新年了,也该歇一歇脚。”
任意拉着安的手,心里觉得平静了很多,原来很烦杂很理不出头绪的胡思乱想这时全离身而去,人变得轻松好多。忽然想起什么,忙问:“他们叫你师娘,难道……”忍不住往后看去,可一个人也无。
安忙笑着解释了,把任意也乐个够呛。幸好四兄弟此时只念着吃饭,否则一定得由他们夹杂不清地解说,旁人不得插嘴。
虽然早早在饭店订了桌,但还是被安排到最僻远的角落,四围挡了扇屏风算是与他人隔开。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整个饭店的人都安静下来,有看任意的,也有看安的,等他们坐下后,外面开始交头接耳。安不理外面说什么,轻声道:“我看见安大鹰夫人和宋德雨也在座的,原来他们直接来这儿了。坐中间的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奉命督师扬州,保卫南京。不过现在也没皇帝来管他了,他干脆搬到宿迁这儿,想第一时间抵御清兵南下。我看今天那么多江湖人士来这儿,一定是要密谋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有人高声喊道:“盘丝谷千子劫王洛阳先生和万人屠花春花夫人到。”
安不由一阵开心,又见故人了,这个除夕虽然没与多尔衮一起,倒也热闹得很。从屏风里看出去,只见王洛阳笑容可掬地同抱着大胖儿子的花春花一起进来,顿时满屋都是招呼声,不过一大半是冲着花春花去的,谁不想与神医混个面熟?
安正想着该如何与他们打个招呼,却见一个精明长相的人直走过来,进入屏风范围,对安拱手道:“这位可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安姑娘?”
安只得冷静地看着他,道:“不敢,正是。”
那人也是冷然道:“不瞒安姑娘,我们这儿正要讨论反清复明,逐胡虏于关外的大计,你在此旁听很有不便,我已经吩咐在另一饭店替姑娘订了桌,请姑娘即刻起身。”
没饭吃一听大叫:“不行,等到现在肚子都饿瘪了,老子说什么都不走,你们也可以走。”
又一个却拉着脸道:“走是可以,但要先吃好饭,吃饭皇帝大。”
双胞胎一拍桌子道:“吃了也不走,看能把我们怎么样。”
外面人闻此,早有人虎视眈眈地围过来,手里按着家伙,随时准备出手。瘦小子一看,忙道:“我听师娘吩咐。”
安进来时候看到这阵仗,本来已经有回避的意思,见那人做事也是很有理节,知道再坚持下去没个好儿,别人慢说,首先不能折腾到任意,不如退走。便起身笑道:“我订桌的时候不知道有此聚会,早知就不过来啦。谢谢这位先生考虑周到,请派个人指路,除夕夜饭店开得少,不得不麻烦你们。”
那人也是松了口气,忙送瘟神般地叫人领他们走,才出屏风,就被花春花看见,惊道:“安,安,你怎么也在这儿?来,看看我的宝贝儿子。”双眼一溜却看见后面的任意,顿时眼睛喷血。“好啊,任意,原来你今天也在,师兄,你抱着儿子,我去教训教训这个烧了我盘丝谷的妖女。”说完把儿子扔了过去。
安不想生事,忙拦住花春花道:“住手,今天我有事先走一步,过后我会来找你们欢聚。任意的事就算我向你们夫妻求个情,她与我现在是生死之交,你们就请原谅了她。这算是你们夫妻兑现给我的第一个要求吧。告辞,告辞。”
王洛阳抱着儿子挤上来,疑惑地看着安道:“他们说你是鞑子,但我想哪里有那么聪明的鞑子?安,你究竟是汉人还是满人?如果是汉人,你不要回满人那里去了,满汉不两立。”
安知道王洛阳是真对她好,听他这么说,很有点尴尬地道:“我不是汉人,也不是满人,根本是与这儿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异族。我和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的交情如父女手足,我不会与他两立。谢谢你提醒我,我自己心中虽然没有满汉之界,普天之下都是兄弟,但知道这儿的大多数人和我想法不同,我想回避是有必要的。大臭虫你现在被花大姐收拾得香得很,儿子也很胖,与你们见面我也很高兴。不过我现在还是走的好。”她说话声音很大,一半是说给别人听的,说完,看了看沉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史可法,转身拉着任意离开。
后面不知谁喊了声:“任意,你平时恶名不彰,但今天你如果随鞑子出去,江湖上再难有你立身之地。”
任意闻言一震,站住想了很久,却又一声不发地拉着安离开。走到无人处,这才淡淡地道:“我都已经是小鞑子的母亲,早左右不是人了。”
安听了知道她心里一定矛盾得很,便道:“我们后面回济南,两不相帮。”也算是鸵鸟政策。
第三十九章
进去的店家不大,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老板和老板娘亲自招呼,估计是被史尚书临时叫开的。坐下时,安见门口人影晃过,不知是这几天营营纠缠于身后的求学功夫者,还是史可法派来监视的人。
任意见安捧着杯子竖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恍悟她是在偷听那边饭店的讲话,便一手按住安的小手道:“安,你说过两不相帮的。”
安一笑道:“可是风声雨声声声入耳,由不得我不听。”边说边喝了口茶,忽然跳起来大叫:“花二和尚,少在外面鬼鬼祟祟,给我滚出来。”
任意一惊端起茶杯一闻,也没闻到什么异味,只有杯子没涮干净的油腻味。不由疑惑地看着叉腰站在店堂中央的安。
双胞胎听了把杯子一扔,怒道:“他奶奶的,一路都是下毒的,老子几天没吃顿安生饭了,花二,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没饭吃早拾起铜棍冲了出去,在外面转了半天却揪进一个男的来,往地上一扔道:“妈的,师娘,怎么收拾他?”
安见这人不是刚才史可法那边跟过来的,又耳边听得有人悄悄接近,便挥挥手对四兄弟道:“算了,他终究是你们师兄派来的,放过他。”
瘦小子不干了:“师娘,杀他一个,杀猴给鸡看。”
又一个掩嘴而笑,道:“什么啦,是杀猴儆鸡,连话都不会说,还想做老大。”
安早就见怪不怪,打断他们,一脸严肃地道:“这事也怪师娘我没说清楚。花二是我第一个徒弟,本来是很老成的人,但学了我的本事后不知怎么变得话多起来,在我身边一刻也呆不住了,前儿把我写的武功汇集给偷拿了跑掉了。我本来是准备叫你们四个去找他的,但怕他跟我时间长,学的东西多,你们对付不了他们,所以叫你们再跟我几年。当然啦,花二是巴不得我死的,否则他没法武功天下第一。按说一日为徒,终身为子,我怎么舍得杀他和他的人。你们说,你们的娘舍得杀你们吗?”
又一个道:“那是肯定不会的。我们娘最多打我们一顿,不给吃饭。”
瘦小子一听忙踢他一脚:“娘不给你吃饭,但从来没不给我吃饭过,师娘你以后也可以饿他。”
又一个一听才明白不该把娘饿他的事说出来,头可断血可流,饭不可以不吃,万一师娘学着饿他饭那可怎么办?忙道:“师娘才不会饿我们的饭,只有你老大不学好,师娘生气了才会饿你饭。”
双胞胎开心地道:“饿你们两个,不饿我。”
没饭吃一拍桌子道:“要是你们三个都饿着,那我就可以把你们的饭都吃了,哈哈,那最好。”
三个做哥的一听立刻拔拳相向,安一见不妙忙大喝一声:“谁把那个抓来的人举起来抛三下,我请谁吃肥鸡。”
四人一听,一齐跑去抓那人来抛。可惜七手八脚,谁都不肯让他被别人抓去抛,直把那人扯得痛不欲生,哭爹喊娘。最后不知怎么被抛了出去,撞穿屋顶飞出屋外,那人拚着老命不掉回屋里,抱头就走。安相信劳亲一定已经把她的话给说了出来,而刚才在旁边偷听的人也一定会传话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追着花二和尚勇和抢武功密笈,这下花二即使掘地三尺也逃不了了。有他苦头吃了。
任意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心里怎么想,总之知道她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也懒得去问。反是看着四兄弟一人一只鸡吃得痛快,不由想起阿弟吃起饭来也是那么津津有味,归心更盛。
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任意说话,一边依然竖着耳朵听那边的说话。忽听那边有几个人过来,听脚步声,来的人很杂。便似不经意地换个位置,背对着店门。任意直到见到宋德雨,素馨,王洛阳,花春花进来才知道,安这一举动是对他们几个的。但为什么要背过身去却略有不解。
宋德雨手里还拎着一壶酒过来,大家围着八仙桌落坐。安直至人到她眼前才似恍然大悟地站起来迎接,却微笑着一言不发。等人全坐下,才转身对四兄弟道:“你们四个护送这位任意姑娘回家,一定要安全送到家,当她是你们亲娘一样,不得有半分差池。”
瘦小子一听立即反对:“我们只有一个娘,以前的娘死了,现在有师娘,怎么能再来个娘呢?”
双胞胎道:“难道又一个和没饭吃是这个娘生的?”
又一个大急,跳起来道:“你才是这个娘生的。我亲眼看见的。”
安一拍桌子道:“别着急,现在你们就当没我这师娘,只有一个任意做你们娘,只要一把她送到家,你们的娘又变回是我了。知道了吗?快去快回。”
四兄弟抓着头皮不明白,任意也不明白:“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
安笑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跟来。不过前提有一个,你得给他们四兄弟吃饱了。”
任意看看刚进来的四人,知道安可能与他们有什么要交涉,所以先支开她,倒不可能是有事瞒她,否则也不会叫四兄弟护送她了。一定是担心她的身子。而叫四兄弟走开是怕万一有个好歹,她一飞冲天跑走就是,连累了四兄弟受苦。一石两鸟,把事情安排得非常稳当。
等任意离开,安才笑对花春花道:“任姐姐在,你一定不舒服,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任意远远听得清楚,心想:原来是一石三鸟,不知还有没有鸟被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