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沙奈歌面对窗外不断地应声点头,看来好像是抓到要领了。在她背上,那颗黑麻糬——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家伙要回去了吗?喂,你给我等一下!
「我的MP3呢?」
《那个啊!我留在原地啰。》
回答时,黑麻糬满足地拍着手。
甩死你——我用力抓住那颗黑麻糬蛮横地不断甩来甩去。
那个MP3是我刚买的呀!不过MP3就算了,那副喇叭可是停产了呢!而且它没有推出后继机种,对我而言是很贵重的喇叭呀!
《咦?可是是你叫我把那些东西放在那儿的呀——》
可恶,你少啰唆——甩甩甩甩甩甩甩——
「喂!」
沙奈歌对着窗口说话,此时她的眼神显得非常认真,专心地配合电话那头吐出一句句的台词。
「是妳捡到我的手机吧?」
在血腥莓果——不对,在老爹写的《狂恋媚眼宝贝!》原案剧本里面,名叫奈奈子的女生捡到的应该是一台数位相机才对。
我原本想不透这句「捡到手机」到底是哪里来的台词,想想应该是被老爹改过了。
我打电话给老爹。
「我在这个部分做了修正,因为没有其它方法了。这么做的话,让姬野透过手机参与演出,就不会有什么地方说不过去了。」
电车驶进车站,人潮从车外涌入。我跟沙奈歌被挤到车厢边缘——我们要换车的新桥车站是开哪一侧的门呢?可恶,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这么不顺遂呀!
我站在沙奈歌身旁,保护着不让她受到其它乘客千扰,并以眼神响应沙奈歌的目光——别担心,冷静一点。
我的手机里头除了老爹的声音外,还听得到其它演员的说话声。舞台背景设在某一间学校,因为一支遗失的手机而牵动两位女性与一名男性间的女女恋。所谓女女恋对我而言是个难以理解的世界,或许这就是大关所说的中性氛围什么的吧。
电车缓缓加速,我的手机通讯再度中断。这支PDA好用是好用,不过在通讯方面的表现就不怎么样,无法掌握实际状况的不安与不满,化成焦躁缓缓蚀去我的理性。
我转身背对身后的乘客,拚命稳住自己的身体试图保护沙奈歌。她则面对墙壁继续念她的台词。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的声音也不是为我发出来的。
不过——此时的她竟然如此有魅力。
沙奈歌正孤军奋战着,这样的她真是再吸引人不过了。她不选择依靠任何人,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妥协,在这个拥挤的车厢里面,孤傲地面对眼前的挑战。
——可恶,现在的我难道只能袖手旁观吗?
我在一旁看着沙奈歌干着急的同时,却也为自己这般有违过去一贯处事原则的想法感到惊讶。
难道不是我要她孤军奋战、要她自己做决定的吗?
难道我所希冀的,不是两个各自在所属战场上孤军奋战的伙伴关系吗?
此刻在我脑中充斥的,全是如何帮忙沙奈歌的念头。结果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默默站在原地,为她排除其它乘客可能对她造成的干扰。
列车驶进新桥车站,我们得在此处换车。我凑到沙奈歌没挂耳机的另一只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要下车了。」
沙奈歌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我们顺着人潮走向移动,好不容易离开电车,穿过轧票口后寻找我们要搭乘的发车月台。现在我能为她做的一切,便是尽全力不要让她迷路。
我想握她的手,却还是有些犹豫。我试着抓起黑麻糬,结果沙奈歌也跟着过来了,所以暂时就维持这种情况吧。唉,到头来我还是这么没用!
我们快步朝着通往发车月台的走廊前进,途中理所当然地跟好几名赶时间的旅客并行交错。这些就连假日也得加班的上班族们,看来也是认真地在面对他们的人生挑战呢!不过我身旁的沙奈歌也是如此。
沙奈歌此时依旧带着认真的表情诠释着台词。
我一只手抓住黑麻糬,另一手拿着PDA按下发话键。
「老爹,现在状况如何?」
「很顺利哦。姬野做得很好——啊,接下来是下午茶店的场景,请打一下灯光——抱歉,你那边呢?」
「正要换车。」
我们来到另一条地下铁支线月台,距离下一班车进站还有三分钟。在此之前,我将耳边老爹简短的说明、舞台上的声音,还有沙奈歌的表现综合起来判断着当下状况。
故事经过大幅修改,变得带有几分悬疑氛围。不过毕竟有一个主角现在不在台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捡到手机的奈奈子打电话给手机主人东实,想将手机还给东实,然而对方却不愿跟她碰面。
两个女生就此围绕着一支被遗落的手机,每天不断地通话。这时一名自称是东实亲戚的人——伸治——出现了。伸治希望奈奈子能够成为东实的朋友,东实因为心脏不好不断出入医院,现在似乎一个朋友也没有。
即便不用说明也能猜到,奈奈子就是椎名,东实是沙奈歌,而伸治则由大关饰演。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故事是怎样?好青涩哦。也太未免太青涩了吧?所谓戏剧,就是如此青涩而带有青春气息的东西吗?这种跟友情、疾病什么有关的剧情,真叫人感伤。没想到老爹竟然能够想出这种剧本,不得了。
不过现在的我无法站在观众席里,就这个状况来说,我连.个观众都当不成。
「嗯……姬野的声音有点僵硬呢!太高了一点。」
「什么?」
——老爹的电话在这个重要时刻竟然断线了——
这辆电车在三站之后便会驶入我们的目的地,然后就要步行到剧场。
沙奈歌脸上严肃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这家伙已经这么努力了,难道还要我在这个节骨眼告诉她,她的演技太过生硬吗?
还是说!沙奈歌在团练的时候,一直得到这种待遇呢?无论如何努力,她都得面对演技生涩的指摘,完全不晓得自己该如何是好。
在那种状况下,我却只告诉她要孤军奋战。
直到前一刻为止,我也是对她这么说的。不过尽管我才告诉过她,要她独自面对挑战,此时我却巴不得告诉她,我要跟她一起努力。
——真是任性的家伙!
电车来到赤坂见附车站。我催促沙奈歌疟出电车,领着她往轧票口走去。此时沙奈歌竟然往自动补票机定去。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呀?
「用这个。」
我将自己的储值卡交给沙奈歌,然后拿走她的车票去帮她排队补票。
「先走!」
沙奈歌听到我说的话显得有些迷惑,不过被我推了一把之后还是往轧票口走了过去。
《她没问题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颗黑麻糬现在竟然跟我一起排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快看不下去了。沙奈歌那家伙现在可是处于精神非常紧绷的状况呀!》
「那你要我怎么办?」
《没有啦,沙奈歌会用自己己的力量排除这些问题的。》
「是这样吗?」
也对,确实如此。这颗黑麻糬仿佛跟沙奈歌无关,而是我心里的污垢一般,吐出跟我一模一样的逻辑。看来我跟这家伙挺合得来的,尽管我认为这家伙是个好人,却也无法压抑现在心中那股焦躁气愤的情绪。
我补完票后追着沙奈歌跑去,全力冲刺。两旁风景在我的脚步中飞快朝着身后流逝。此时映照在我眼中的光景,与耳边的声音全都无法穿透我的意识。我的眼只容得下沙奈歌的身影,耳朵只听得见沙奈歌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的,是她孤伶伶站在舞台上的模样。
我整颗心纠结在一起,不知该不该出手帮她。不过就算我想要伸手帮她,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即便我救出被闲在伊葛雷司办公室里的沙奈歌,结果到头来却还是什么也办不到。
这是我所做的选择,我对沙奈歌——同时也不断对自己重复着同一句话:自己决定。
此时却陷入迷惘,我完全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我将喉咙里蓄积的能量转换成驱动双足的动力,加快自己奔跑的速度。
我在剧场前追上沙奈歌,两人并肩来到工作人员专用的出入口。我帮沙奈歌推开铁门,让她先行通过,再跟在沙奈歌身旁,飞奔在铺着亚麻油毡的走廊上,同时按下发话键拨电话给老爹。
「我们现在来到剧场走廊了。」
「了解。我们已经帮沙奈歌准备好衣服,请她直接到舞台边来,不用到准备室去。」
「OK。」
我切断电话。
「妳知道舞台边怎么去吧?」
「当然知道。」
我们随后又穿过几道门扉,沙奈歌在最后一道门前停了下来。她将食指放到嘴上,要我不要说话,随后便见到她推开门把。
「抱歉,我……」
「好了,先别说话,快点准备,大家都在舞台上等妳呢!」
门后面有几名化妆师等在那儿,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场了。
由于沙奈歌身上穿的衣服本来就属于高中生打扮,所以只是简单帮她换一件上衣,然后上点妆而已。过程中,沙奈歌依旧不断对着手机说话,进行舞台演出的工作。
在我们抵达剧场时还剩下二十分钟结束整出戏:她们只花了五分钟帮沙奈歌准备,便让她在剩下十五分钟的高潮场面上场。
此时人在制作控制室里的老爹依旧跟我保持通话。
「还可以吗?」
「大致上来说是啦!整出戏的状况目前来说还算顺利,因为演员们全都表现得不错,这出舞台剧不论就作品而言,或一种崭新的尝试来说都非常有意思。以我平常的丁作来讲,我都只是从头到尾做完一件作品或一个程序,从没有体验过这般现场创作的感觉。现在这出戏究竟会怎么结尾,就连我都不晓得呢!」
老爹,你这么说会不会太不负责任啦?人家沙奈歌可是拚了命在演戏呢!
「起初的剧本是两个女生互相被对方美丽的眼睛吸引,彼此投以爱慕。不过以现在剧本进行的方式来说,她们完全没有见过面,变成彼此被对方声音吸引的状况。大关所饰演的伸治,则扮演从中系起两人之间深刻情谊的角色。不过事实上东实没有生病。她只是一个个性非常内向的少女,这件事不久就要在舞台上揭晓了。」
我透过布幕的间隙窥伺舞台,此时椎名正在舞台上卖力地演出。这一幕是她自问自答的自白。这般具有张力的演技,就连身为观众的我都被她的魅力吸引,她果然是个了不起的演员。
「我想听东实的声音!啊——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呢?像这样的心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对方是个女生呀!这样的我若是被东实看到,她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因为东实是个普通女生。对,她一定会这么想——」
她不断绕行舞台两侧,带着丰富的表情,吐出一句句感人肺腑的台词。我想,此时肯定就连观众的视线都她的算计之中,从头到尾被她一个人牵着走。
「可是最近东实的样子很怪,她好像在隐瞒什么——秘密?她难道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对我说的吗?还是说她已经厌倦跟我通话了?唉,我完全无法释怀。面对这种心情,我到底该如何是好……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解决了!我要跟她碰面!我想跟东实直接面对面交谈!可是……怎么办?如果我带着这般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午根本不可能安分坐在教室里上课——打电话给她吧!迷惘的我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我。对,就这么办!」
椎名掏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