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果然是老了,才会一时心软,迎你回宫,没想到却是铸成大错。每每想起你幼年在民间受尽苦难,朕居然还还一直想要加倍补偿于你。
只是朕竟然不知道,你从回宫那日起,便存了逼宫谋反这样的心思,数月以来,你你在朕面前所有忠孝之举,都是为了蒙蔽朕得到朕的信任。
朕想你流落民间,竟不知道能修炼得如此心机,本领,朕真是小看了你。
正所谓,宿命轮回,今日你犯上作乱,他日必遭恶报。”
光惠帝长长的叹了口气,所有的一切全部释然:
“回想气来,涿州之行,是你第一次逼宫。
你大婚之日,太极门前则是第二次。
只是朕没有想到,你两次败落,居然还能有今日一搏。
早听说你在宫外十几载,广交天下能人,却不知,连西凉国的陵王也能与你为友,今日你选在我与太子宴请肖逸之的时候,逼宫谋反,真是用尽苦心。
好、好、好…。。今日朕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也算是因果轮回。”说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微微合上了眼睛。
君临天下几十年的光惠帝,在这一刻疲态尽露,他或是因为累了,亦或是因为此时逼宫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更或许他回想起当年自己早年为夺帝位所做的那些往事。
玉阶之上,白曦宸仍旧是一身单薄的白衣,他的身上并无任何御寒之物。光惠帝和白梓轩虽然已经被他扣在手中。可是,此时他秀逸出尘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欣喜之色,只是望了望远方的天幕,一直若有所思。
很久之后,他才慢慢的转向光惠帝,清水明眸中,星光流转,他说:“母亲曾经对我说过,你终究是我的父亲,无论如何,我白曦宸也不会作出像父皇你当年那样杀父弑母的事情来。
今日后,儿臣只是想让父皇让出皇位,尽早于后宫之中颐养天年。除此之外,我白曦宸决不会伤害父皇一丝一毫。
只是,当年陷我母亲以不白之冤发配出宫,之后又几次三番暗下毒手,最终夺去我母亲性命的皇后母子,我白曦宸绝不会手软,今日此时,我便让他们血债血偿。”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父皇只说我从进宫之日便存反心。可父皇将我母子置于民间十几载,任人杀戮,受尽欺凌,又怎能奢望我能放下仇恨,仅仅对父皇加封的一个皇子高位,便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父皇这样做,难道我此时尚葬在荒郊野外的母亲就能复生吗?
我若不得皇位,恐怕连自身都难以保全,又怎能去保护我心爱之人?
我若不得皇位,我母亲的冤屈,便无法被洗刷。
我若不得皇位,我母亲便要永久没有一个皇家的名分,黄土拢头进不得皇陵,孤苦伶仃随便埋葬在民间。
更何况!
父皇迎我入宫,真的仅仅是因为心存愧疚?
若不是父皇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疑心越来越重,又怎会迎我回宫?
所以今日之举,我白曦宸对父皇并无一丝愧疚之意。”
白曦宸的声音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欣喜,只是说道最后,他的声音还是无法隐藏心中的激动。
毕竟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多年。
历尽千辛万苦,他终于是做到了。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想到了,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幼小的他与母亲蜷缩在尼姑庵柴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想到了,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他一个人在院中的天井前练功到深夜。
想到了,母亲去世后,孤单寂寞的每一天。
之后,他又想到了一张俏生生的笑脸,她对着他笑:无论世人怎样看我,只要你一天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我就不会离开,无论,你是庶民还是皇子,我只跟着你白曦宸。
他从决定不惜任何手段都要恢复皇子身份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仇恨不是报了,就能化解。因为那些记忆已烙印在心,随你的血肉漫延一生。报仇不过是一种安慰的形势,它带给人快感,之后却是无尽的寂寞和黑暗。
可是老天待他不薄,让她凭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纯粹干净的笑容照亮了他未来无尽的黑暗。
想到她,他嘴角微微上扬,温暖和煦的笑容让明月也显得黯淡无光。
“二皇子殿下,皇后那那里。”他旁边的子墨最先看到了远处的火把。那边正有一对人快速的向这里接近。众簇拥的那一个人正是皇后阮蔓菁。
白曦宸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队御林军正护着皇后阮蔓菁向这里走来。
而她的身旁,正有一个被两名侍卫粗暴押解前行的女子。她小小的身子只穿着单薄的宫装,几次因为跟不上步伐跌在地上。那些人毫不怜惜,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拎起,推搡着继续向前走。
白曦宸袖中的双手,狠狠的攥在了一起,额上暴起青筋,眸中闪出凛冽的怒火。
子墨也看到了皇后身边的那个小人,把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侧过头对着白曦宸道:“殿下,那不是王妃吗?”
随着那些人越来越近,所有的人把目光都落在了皇后阮蔓菁的身上。
她一眼看到了被数支利剑胁迫的光惠帝,惊呼一声:“陛下!”可是却见那光惠帝仍旧一直微闭着双目,并不看她。
她的声音根本无法唤起光惠帝的注意。
她心底仿佛用上了这数十年来,所有的哀怨。她来救他,可他从没想到。原来,夫妻这许年,他都从未信任过自己,心中也更从来没有过自己。
即便她想尽办法把那个女子逐出宫外,又能怎样,母仪天下,数载荣华,不过是水中明月,镜中繁花。
而她下一刻的表情从哀怨变成了慌乱,她四下寻找太子的身影,可是找了寻遍了眼前能视之处,却仍旧看不到白梓轩的半个人影。
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骇人起来,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云容身上,她抓着云容的头发狠狠的向地上一推,云容只觉得膝盖像碎裂般,整个人便狠狠的跌落在地上。
很快脖颈上再次架起数支利剑。
云容伏在地上,可目光一眼便看到了玉阶之上宛若月神一般的白衣少年。
她嘴角弯起一抹笑纹,她的曦宸正完好无缺的站在了她的不远处。
他好好的,他好好的站在那。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唤他,想亲耳倾听一下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存在。
可在这时,皇后阮蔓菁的声音便在他的耳边冷冷响起:“白曦宸,我知你素来心狠手冷,我猜我手中的这个贱人,你也定是不在乎的了?”她的口气皆是嘲讽与不屑。
而着淡淡的一句话后,白曦宸的心似乎一下子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捉住。他的身体几乎不受控制的向云容所在的位置探去。
皇后身边的那些御林军,马上纷纷长剑出鞘,跟着上前迎了一步。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皇子殿下!”子墨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用身子挡在了他的前面,低吼道:“御林军人数众多,我们今晚若是稍有差错,必定会前功尽弃。”
今日进宫的这百余人,虽然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但是御林军也一向训练有素,今晚借肖逸之之力,把光惠帝和白梓轩控制在手中,本就是一步险棋,子墨担心的没错,此时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白曦宸看着地上的小小人儿,双手陷入掌中,那个夜晚离别之后,此刻再见她竟然瘦弱成这个样子,他让她受苦了。
“曦宸,这就是他们对我所说的那个女子?”一个苍老厚重的声音在白曦宸的一侧响起,说话之人是一位老者,长眉入鬓,双目有神,三尺灰白长髯,飘洒于胸前。
沉默中,白曦宸的表情已经让所有人知道了答案。
问话之人便是白曦宸的授业恩师,司徒宇。
司徒宇远远的打量着那个伏于地上的小女子,她被无数支利剑围住,可脸上并无太多的惊恐之色,她的眉头紧蹙,看得出,她此时的心中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司徒宇一生阅人无数,自己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他本以为能令白曦宸魂牵梦萦的女子,必定有倾城倾国之容,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平凡普通。
若论姿容,比起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位襄王郡主,真是相差甚远。他心中甚是奇怪,不免又将云容上上下下的重新打量了几番,这一看才发现,这个女子的眼睛却是生得极美的。此时眉间微蹙的形容,竟是像极了一位故人。
他眨了眨眼,再细细的去看她的容貌,不免暗自摇了摇头,一切恍若都是自己的错觉。
那故人已经死去数十载,曾一度以来,他看见许多女子,都有过这种感觉。
今天他是怎么了?
“阮蔓菁,你是想那云儿来威胁我?”白曦宸的脸上仍有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笑纹之间,却是满满的杀机。
“我知道你心狠手辣,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你会放了陛下和太子。所以,我对她也绝不会客气。”
皇后阮蔓菁说着,便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抵上了云容的左脸。
阮蔓菁微微一笑:“素闻你白曦宸不爱美色,只爱这个丑陋的野丫头,不如本宫就让她再丑一点,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她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端庄得体,仿佛她手下的不是一张活生生的女子的面庞一样。
她只轻轻的用了一点力,便有血液顺着云容的脸颊流了下来。
云容大惊,她没有想到皇后会用这种方式去要挟白曦宸。她虽然不美,但是没有那一个女人会不再乎自己的容貌的。她极力的隐忍着,不要自己因为痛,叫出声来。
“你这个妖妇,快住手。”白曦宸几乎就要冲了下来,却被子墨和司徒宇一左一右,双双拦住。
“曦宸,你疯了吗?”司徒宇冷哼一声,在他耳边不满道:“曦宸,你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丧失理智,将来还如何能一统江山?”
司徒宇心中一阵怅然,自己自丧妻之后,几乎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白曦宸身上,今日又如何能眼见他为了一个女子,功败垂成。
“把白梓轩带上来!”白曦宸缓缓的说出这三个字后,便有几个人从飞鸾殿内,架出了一个男子。
云容听到白梓轩这三个字,脸上的痛,一下子没了感觉,抬起头,拼命的向太子看去。
可是在看到他身影的一瞬间,她几乎要崩溃了。
方才他还是那样的英姿挺拔,可是现在眼前的他,却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毫无反抗能力,被几个黑衣人驾着双臂,几乎是拖着到了白曦宸的身边。
而让云容无法不心痛的是,此时的白梓轩他没有昏迷,他是清醒的。
她渐渐的看清楚,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在看着她。
这样的男人呀。。
他生来就是太子,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被誉为天朝第一人,他深受百姓爱戴,万人敬仰。
他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世人何曾见过他这般的形容?
这一切都是被她所害。
她几乎是没有意识的流下泪来,口中不受控制的呼出唉唉的三个字:“阿琪哥!”
白梓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而白曦宸也听到了这三个字,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挣脱开声旁两人的阻拦,几步来到白梓轩的近前,脸上再也没有往昔和煦的笑容。
“阮蔓菁,你若是不放开云儿,你让云儿所受的一切,我便在白梓轩身上,加倍讨回来。”
说着,他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向白梓轩的肩头刺去。
“不要!”两个字,同时出自阮蔓菁和云容的口中。鲜血从白梓轩的肩膀渗出。明明是他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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