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亚-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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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亚-桃夭-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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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危险!”

 “小桃红!”木神像后面飞出小桃红的身影,她扑向桃白若,而那细木杖便
穿过她的胸——直透过去——“小桃红!!”桃白若发出尖锐的惊恐的叫声。
她接住妹妹飞扑过来的身子,只见小桃红哇地吐出一口乳白色的汁液,身子软
绵绵地倒在她怀里。

 “阿姊……”

 “不要!”桃白若恐惧地拭去她唇上的血。那乳白色的血沾湿了她的衣襟,
弄碎了她的心。“小桃红,不要扔下阿姊……”

 “死妖婆!我跟你拼了!”乔木由神像后面狂怒地冲出来。

 他们原本躲在神像后面,怕让白若分心所以一直不敢出声,可是没想到梅婆
竟然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白若,小桃红怎么样了?啊?她怎么样了?”阙彦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
冲了过来,脚下绊到了一个木像,整个人跌扑在地上,他毫无目标地往前爬。

 “白若?跟我说话!白若!”

 桃白若楞楞地抚着小桃红的脸。

 妹妹的身上都是烧伤,她原本那么可爱的面孔如今因为烧伤而严重肿胀,她
的身体也受到残忍的虐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小桃红没有错,小桃红这辈子连蚂蚁也没踩死过一只;她那么单纯可爱,那
么天真率直。为什么她要死?为什么天……这个天对她们如此不公平?!

 “啊……啊……”她再也受不了地仰天发出凄厉的哭叫声。“天啊!我不服,
我不服啊!我不服!!”

 萧王父子三人看到这种情况也忍不住扔下梅似雪,发出怒吼声。

 萧王忿怒无比地横地豹头金刀往梅婆狂劈而去:“臭妖婆!老子跟你没完。

 今天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梅婆此时也不由得心惊了。

 乔木一人不足为惧,萧王父子也不在她眼里,但是他们却以死相搏!

 乔木红了眼睛。小桃红就像他的妹妹,这数百年的时间,他们都在一起;他
天天听着小桃红笑、听小桃红唱歌、听小桃红胡说八道说些似是而非的歪理—
—他从来没想过小桃红会死。任何人都有可能死,但是小桃红?那么天真烂漫
的小桃红怎么可以死?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她?

 “你怎么可以杀她?你怎么可以杀死她?!”

 “杀死她又怎么地?老太婆爱杀谁便杀谁!”

 梅婆的细木杖在乔木身上穿出了许多窟窿,乳白色的血糊了乔木身上的青衫,
他太忿怒了,忿怒得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痛,忿怒得根本忘了自己的生死。

 阙长弓纵马疾驰冲到了东岳庙的山门口,才一靠便听到了桃白若那凄厉的哭
声!他的心不由得一冷。然后一马当先冲进东岳庙,近了庙门之后立刻跳下马
:“小桃红!”

 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阙长弓看着桃白若正抱着小桃红的身子哭得肝肠寸断,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喊
教人毛骨悚然却又教人心痛如绞。太迟了……他还是来得太迟了。

 “迟了……该死的!!我竟然还是迟了!”阙长弓痛楚地大叫。

 “桃施主、桃施主,小僧……小僧还有事情请教。桃……”行远大师气喘吁
吁地追着阙长弓的背影而来,一看到眼前的情状,任他有多少问题也问不出来。

 他默默走到桃白若身边坐了下来,低低地开始念颂超度经文。

 “住口!住口!!”桃白若疯了似地尖叫。“不用你们超度她!她不是人、
她是妖!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自称为上苍之子的人,你们凭什么决断我们
的生死?你们爱砍便砍、爱种便种!你们当我们有生命吗?你们珍惜过我们吗?
什么佛?什么天?没有佛、没有天,只有你们人,只有你们人是最大的,只有
你们这些人可以当天、当神、当判官、当杀手。是你们杀了我妹妹!是你们杀
了小桃红!!”

 “白若……”阙彦生轻轻拥住妻子,他终于渐渐看得见一些事物了。只是当
他看到小桃红的惨状,他也不由得哽咽。

 行远大师楞楞地看着桃白若——没有佛、没有天,只有你们人;只有你们人
是最大的,只有你们这些人可以当天、当判官、当杀手。是你们杀了我妹妹!
是你们杀了小桃红!!

 妖是什么?

 妖是与人不同的,妖是天地间精露所幻化的,妖是不能与世人同处一处的孽
障——因为妖孽会害人、因为妖孽会让人去做不敢做的事;可是妖是坏的吗?

 世界上坏的人很多,许多人连禽兽也不如。那种人比妖魔、比修罗夜叉都还
要更可性;可是他们是人。

 行远大师的眼光转向另外一边,梅婆与乔木、萧王父子相斗甚急。那枯木一
般佝偻的身子像个老太太,可是她是妖;另外一边节桃白若那样的娇媚美丽,
她也是妖。

 行远徨徨然转向大殿上的阎王木像,恭谨地跪在神像面前开始诵经。

 他的诵经声朗朗传送在十王殿的每个角落里,原本动作敏捷迅速的梅婆突然
晃了晃身影。

 乔木的一双木掌簌地穿透梅婆的身子,她吃痛地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退
了好几步。

 “该死的和尚,老婆子送你上西天念给佛祖听吧!”梅婆气得飞扑向行远的
背后。

 萧王等人出手不及,幸好阙长弓靠得近,他手中的鬼头弯刀刷地挡住了梅婆。

 原本以他的能力想挡住梅婆那也是办不到的,只是梅婆受伤在先,再加上那
鬼头弯刀杀人无数,血腥之气甚重,猛地一挡,梅婆竟也笃笃地退了好几步。

 “小子,不想死就闪开!”

 “是你杀了小桃红?”阙长弓悲愤异常:“你杀了小桃红,将军便杀了你给
小桃红陪葬!”

 鬼头弯刀刷地飞向梅婆的胸前,梅婆堪堪一闪,两个人缠斗在一起。眼看梅
婆就要落居下风,行远大师的诵经声突然停了。

 行远傻傻地看着阎王神像问:“什么是神?什么是人?什么是妖?”

 “该死的大和尚!什么神什么人什么妖?统统没有啦?你念你的经,想那么
多做什么?”萧王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吼道。

 “没有?”行远大师楞楞地看着萧王。“怎么会没有?六道轮回本有定数,
不可能没有。”

 少了诵经声的压制,梅婆冷笑一声,细木杖刷地刺破了阙长弓的盔胄。

 乔木当下立即飞身上去,他已经铁了心非杀梅婆不可,那双木掌已经劈出血
来,他还是杀红着一双眼,死也不肯放过梅婆。

 “小子!你当真不要命了。”梅婆忽地纵身而起,躲过乔木的一双手掌。

 乔木一言不发,咬着牙死命缠她。

 梅婆微眯起眼,阴恻恻地笑道:“想死?婆婆成全你和那个小贱人。”

 细木杖忽地幻化成一条褐色毒蛇,张着血盆大口绕上乔木的双掌。谁知道乔
木不闪不避,那蛇已经到了他的颈项,他的双手依然直掐梅婆的心口。

 眼看乔木就要给毒蛇咬中,萧王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猴王儿也是众生、
菩萨也是众生!大和尚,佛祖不是叫你普度众生吗?你怎煞地冥顽不灵?!”

 行远大师脑中轰然巨响——是啊,他如何一迳冥顽不灵?什么神、什么人、
什么妖——都是众生。他的责任便是普度众生,不管他是什么,他都没有权力
决定要不要度化——佛度有缘人,这“缘”便是方便道。他一心想知道谁该度、
谁不该度,这早以违背了佛祖的正道。

 “阿弥陀佛,多谢王爷一棒敲醒梦中人。行远受教。”行远大师喜得流下泪
来,双手合十朝萧王的方向拜了一拜。

 他一声朗朗佛号让梅婆心神晃动。她原可以闪过乔木的手掌,但是行远大师
的佛号却教她迷失了方位,霎时她犹如遭到雷殛一般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乔木的身体猛然往前一冲,那双木掌切过梅婆的身体,只听得梅婆惨呼一声
——“婆婆!”梅似雪惊恐的叫声传来。她飞也似地冲过来搂住梅婆的身子。

 “婆婆!!”

 梅婆双眼紧闭,不多时竟化为一株憔悴的老树——“该死的老妖婆!看本王
断了你的根,让你这辈子再也害不了人。”萧王气愤地大步跨来,豹头金刀猛
地要往下劈。

 “求您放过婆婆吧!”梅似雪哭着跪在萧王面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
错。婆婆……我婆婆只是爱惜我……王爷,求您高抬贵手。”

 “抬什么手?她杀小桃红的时候怎么不高抬贵手?”萧王气得很。

 “白若!”梅似雪哭着望向桃白若的方向。

 她的泪早已干了……只是怔怔地抱着小桃红的尸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一吹来,梅婆化成的梅树落下几片叶子,模样十分凄凉。

 “婆婆她再也害不了人了,她也不能再化为人形出来作怪。”梅似雪不停地
磕着头哭求:“真的!行远大师已经化去了她千年的功力,她再也不是树妖,
只是一株普通的梅树罢了。王爷,您放过她吧。要杀就杀我,似雪甘心引颈受
罚。”

 萧王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他叹口气挥挥手:“青龙,你去问问大师的意思。”

 萧青龙走到十王殿上,在行远大师的面前恭敬地打揖:“大师。”

 行远没有反应。

 “大师?”萧青龙不解地蹲下身子。只见行远大师双目微闭,唇角微微含着
笑意,他伸手在行远的鼻前探了探。

 “如何?”

 “大师他……坐化圆寂了……”

 就在此时,行远的头上冒出了淡淡的红光,一枚光球缓缓地往上升起——所
有人都楞住了。

 萧王立刻俯下身下拜。

 那红光缓缓地绕了几圈,绕到了桃白若面前,光芒中依稀可见行远大师含笑
的眉目。光球在小桃红的脸上转了两转——“不要!”桃白若哭着伸出手。小
桃红的头顶竟也升起了一个小光球。她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把小
桃红还给我。不要走,把小桃红还给我……”

 “白若,”阙彦生紧紧抱住她。“别这样,行远大师在度化小桃红。”

 “我不要她被度化,她是我妹妹,我只要她回来。小桃红,你回来!小桃红
……”桃白若泣不成声。只是那两道淡淡的光线愈飞愈远……愈飞愈远,缓缓
消失在他们眼前。

 “小桃红……小桃红——”

 尾声“不好了!不好了!”

 阙王坐在大厅正忧心地等着阙长弓和阙彦生的消息,还没等到探子回报,府
内竟有婢女惊惶的尖叫声传来。

 “王爷!”服侍萧碧纱的婢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萧公主她……她……”

 “碧纱怎么样了?是不是蛇毒又犯了?”阙王大惊失色,连忙拉住婢女的手
往萧碧纱的房间走。

 “快说啊!”

 “萧公主她将奴婢们都赶了出来。看她的样子,恐怕……”婢女硬生生地咽
口气:“恐怕是打算自尽。”

 “什么?”阙王吓得面无人色。“那你们还敢出来?!”

 “奴婢没有办法。碧纱公主说我们不出来,她就要一头撞死。”

 “该死的,快带我过去!”

 就在阙王急急忙忙赶过去的时候,房里的萧碧纱早已经准备好,她将一匹白
布横上屋梁,自己则站在凳子上缓缓地将白绢往自己的颈项上套。

 她受不了蛇毒的苦,与其一辈子受这种折磨,她不如早点了断——唯一放心
不下的是她的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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