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见芝麻粥的香味了!”睡梦中的刑天忽然坐起来,抹了抹嘴,“好香!分我一碗!”
魑魅冷着脸坐在旁边,魍魉扯住刑天诺大的身躯,“大个子,那不是给你吃的,你别添乱!”
“喜欢么?”云锦跪坐在蚩尤的旁边,看他默默地喝着加了糖的芝麻粥。
“喜欢。”想了很久,蚩尤点点头。
“那我以后早上煮了给你吃好不好?”
“云锦……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因为你喜欢吃芝麻粥,”云锦淡淡地笑,“虽然你什么都忘记了,但是你还是蚩尤,至少还像以前那样喜欢芝麻粥。”
阳光里,云锦笑得甜美又冲淡,蚩尤呆呆地看着。
“分一碗粥喝就能导致人家家庭破裂?我还不信了。”刑天揣着双手,很不忿地坐在地下。
“魑魅,你说这个大个子是不是在北方冻傻了?”魍魉问他的师妹。
“呸!你们都是被骗的大傻子!”魑魅恨恨地说着,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看,那边,”云锦和蚩尤并马站在涿鹿原上,“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那时候你问了我三个奇怪的问题,刑天穿着一只铜盆。”
“是么?我忘记了。”蚩尤抓抓脑袋。
“不要紧啊,你现在记住了么?”
“记住了。”看着云锦淡淡的笑容,蚩尤轻声说。
“我们以前在那里的城墙上说话,我给你讲我妈妈的故事。”黄昏时分,云锦拉着蚩尤的手站在城墙下。
“我知道了,可你妈妈的故事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云锦说,“不要着急,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去讲故事……很多很多。”
蚩尤低头看着夕阳中,云锦嫣红的脸庞,那张熟悉的脸上有着烧霞一样的灿烂。
“我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你还哭了!”云锦说。
“云锦……”
“怎么了?”公主诧异的抬起头来。
“你很漂亮啊。”蚩尤轻声说。
“这条小街特别长,又特别黑。”深夜,涿鹿城的小街上,云锦在蚩尤前面,踮起脚尖一跳一跳,“一个人走在这里总是很害怕,那时候我们少昊部的卫士又不愿意成天跟着我。”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质子,我们就像东西一样被押给大王,谁会真的关心一件被押给别人的东西?”
“那……云锦,你现在还害怕么?”蚩尤挽着她的胳膊。
“不怕,”云锦笑着摇头,“你跟我在一起。”
两个人影互相依偎着走进没有尽头的黑暗里,白衣纤细的身子缩在青年将军宽阔的胸膛中。夜风吹来,蚩尤为她挡下寒冷。
“啧啧,几年不见,少君对女人的手段今非昔比。”不远处的一堵矮墙后,魁梧的刑天使劲缩成一团,好让自己被矮墙挡住。
“我倒是觉得公主对男人的手段今非昔比。”小妖怪被刑天挤在墙上,几乎背过气去。
“你说公主这样天天都和我们少君在一起,少君会不会再喜欢上她?”
“我觉得差不多吧?”小妖怪认真地点点头,“要是魑魅这么对我,就算她是个丑八怪我也喜欢她了。刑天你呢?”
“我不知道,”情圣刑天很疑惑地说,“女人对我都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新任的骑将军蚩尤勒马在阿萝的酒肆前,一把将沉重的战刀扔给士兵乙,乐呵呵地跑进酒肆里去了。涿鹿城里人人都知道这个骑将军是个好酒的人,每天绕城巡逻完了,都要在阿萝的酒肆里闹到深夜。
“阿萝。”蚩尤喊了一声,却被酒肆里的喧闹压了下去。
“我们且说大王战那叛党的勇将共工啊……”一个醉醺醺的汉子红着眼睛,站在一张桌子上,周围是和他一样的酒鬼。
蚩尤擦擦眼睛,面前的一切似曾相识,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对着一群醉醺醺的男人讲打仗的故事。
“那共工是叛党最凶恶的大将,他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一天至少要吃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夜夜都奸淫十三四岁的少女。尤其是那人杀心最大,每逢上阵,就挥舞一把大刀,把自己一方和我们大王的将士一起砍倒,一片一片的都是血!”汉子说得吐沫飞溅。
蚩尤目光呆滞,似乎在出神。
“少君你来啦?”阿萝端了米酒给他,蚩尤没有回答。
没有人注意他,那些酣醉的汉子都兴高采烈地听醉鬼的故事,有人说那醉鬼去过不周关的战场,是云师的勇将。
“其实你们可不知道,原来共工在我们涿鹿城的时候就四处奸淫烧杀,我原来还在这里和他喝过酒,身上都是一股血腥味道。我曾亲眼见到他为了抢钱,把一个老头拦腰折成两段!”汉子又说。周围人嚯的一声惊叹。
蚩尤平静地倒酒,一杯一杯地喝。
“共工原来是个妖魔,被大王罚到黄河治水,却不甘心。他设计取了三个纯阳之人的鲜血,又取了三个纯阴女子的鲜血,祭祀雨神,所以后来黄河暴雨。他就趁机杀了西阳将军起事!”
阿萝给蚩尤端上烤好的腊肉,却发现蚩尤的酒已经喝完了,可他依然在重复倒酒举杯的动作。阿萝的心颤了一下。
“那共工不但贪血好杀,而且无耻之极,他被我们大王的尚方宝剑架住了喉咙,竟然要反过来帮助大王收拾叛军。可是我们大王岂是他那样的小人所可预料的,当即挥剑砍了他的脑袋!”
“连我这个勤务兵都觉得和事实有出入诶……”士兵乙迟疑地说。
“就这样,那个共工屎尿齐流,头都掉了,还鼻涕眼泪地和大王求饶呢……”
一股蛮横如火焰的力量将听书的汉子都推翻在地,一双粗壮的胳膊几乎要压碎那个说书汉子的所有骨头。蚩尤暴跳出来,站在酒肆正中的桌子上,脸古怪地扭曲着、痉挛着,“你再说说看?”
在说书汉子回答之前,蚩尤将他高高举起,用力摔在地下。汉子口鼻都溢出了血丝,可他甚至没有哭叫的机会。蚩尤回身从桌子上拆了一块厚木板,一记又一记,抽打在汉子的脸上。
周围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蚩尤,他铁青着脸色,一下比一下更加无情地抽打。蚩尤扔下木板走回自己的桌边把空了的酒瓶底朝天往嘴里倒时,说书汉子吐出满嘴鲜血和牙齿,喊不出来。
蚩尤一声不吭,拨开众人冲了出去。
酒肆门口,美丽的妖精冷冷地看他,用刻薄至极的声音说:“原来我们的少君不是完全忘记了……你发怒了?为什么要发怒?你记不得共工是谁了对不对?还有你的两位老大。”
“滚开!别烦我!”蚩尤大吼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马。
“好啊,我不烦你,反正你也记不得,我也和你之间也不曾订约。”妖精耸耸肩,微笑着走向熙熙攘攘的大街。
“嗨,傻子,你看看我。”妖精在大街上说。
蚩尤回过头,妖精站在大街的正中,短裙长带飞扬,在车马扬起的沙土里眯着眼睛笑。
“有种别来救我,”妖精对雷霆般冲来的马车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吓我?”蚩尤说。
妖精静静地看着马车疾驰着逼近,拉车的马红着眼睛,高举四蹄冲向她,可她没有闪避,她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说:“嘿!来啊,看着,我就要死了……”
路上的行人都吃惊地瞪大眼睛,有人发出惊叫,架车的马已经无法停下,直冲向魑魅,魑魅已经感觉到了马身上的腾腾热气。
一个比骏马更快的影子在一瞬间闪过大道中央,带着控制不住的力量撞在了路边的土墙上,溅起呛人的灰尘。马车在他们身后轰隆隆驰过,沙土打了他们一身。蚩尤紧紧抱着沉默的妖精,慢慢摸索她身上,“你……还好么?”
蚩尤确认妖精还活着,于是松开了她,像是被剥皮的狗那样无力地靠在墙上,他看见了妖精的泪水一滴一滴打落,妖精清瘦的脸蛋上满是灰尘,只有泪水划出了条纹,像一只花脸的猫儿。
“蚩尤……”妖精说,“你想要忘记什么?”
蚩尤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摇头。他忽然转身,不顾一切地逃跑。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一次从酒醉中醒来,蚩尤疲惫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屋子里。
“不是……在草地上睡着了么?”他想。
他抬头四顾,发现屋子并不是他所居住的高台,只是一栋简陋的小木屋。唯一的窗子敞开着,窗外透进阳光、花香和水气。
“是春天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屋子里有芝麻粥的香气。
云锦微笑着,倚在门边看他。
“云锦?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城外,魑魅昨天回去的时候大哭,说你跑出城了,所以大家都出来找你。最后我和魍魉先找到了,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这是哪里?”
“你自己起来看。”
蚩尤起身,疑惑地走到窗户边,看见一条流水从小屋下流过,茸茸的绿草一直长到天边,白云遨游在碧蓝的天空中,云影在辽阔的草地上流动。一只鱼儿从水中跳起,银鳞在阳光下五彩缤纷。草尖的蝴蝶被惊动了,振着双翅翩翩起在空中。
刹那间蚩尤有点恍惚,他看到的一切太美了,美得虚幻。
“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我叫人在这里盖了一间小屋子。这里很安静,春天外面可以钓鱼,夏天周围可以采到果子,秋天前面的芝麻就可以收获了,冬天经常有小野兽可以打猎。”云锦低声说,“蚩尤,你明白么?”
“明白什么?”
“如果两个人住在这里,即使永远不见别人,不问过去,不想烦心的事情,都可以生活得很好……”
蚩尤低下头去,正看见云锦抬起头来,有灿烂的光彩在云锦古镜一样的眼睛里闪动。
“我有一间房子,虽然不能面朝大海,可是有很开阔的流水,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春暖花开。一个人住的时候会有一点寂寞,蚩尤,你来不来陪我?”
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始终流动的时间维暂时地停止,要给这两个傻子一个永恒的瞬间。
“云锦,我可以娶你么?”蚩尤紧紧抱住公主,公主微笑,一滴水珠迎着晨光在她脸庞上划落,像是朝阳下的露水。
〖二十七〗梦里花落知多少
后土殿前,云师五百铁卫枪戟如林,拱卫着轩辕黄帝。大殿坐落在九层垒土之上,云气氤氲,仿佛飘在天空中。屋顶无数的镏金铁瓦反射日光,神圣得不可言喻,夜晚则反映月光,照得周围通明一片。黄帝说日月之光都借他使用,因为他是天帝在人间唯一的小弟。
每天早晨,涿鹿城的百姓都看见黄帝的龙车从大殿前出发,巡游全城,有时候穿着神甲,有时候穿着云龙纹的长袍,有时候带着娇艳风骚的御女同行。那时候黄帝是这中原第一大城里最大的八卦明星。
后土殿前是直通城门的大道,大道又串起无数的小巷,此时在距离后土殿不远的小巷里……“云锦……我真的说过要娶你么?”蚩尤双腿哆嗦,缩着不肯出去,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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