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向着魔玉说话了？”
“他叛变了。”卫子翼将杯子放下，看了她一眼，又道，“上次在吴天塔见到他的时候，他拿着凤族的断尘刀。现在想想，大概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替魔玉做事了吧。毕竟取三眼灵狐目，这样的事……也不像是仪华会交代的。”
甄婉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说起仪华的时候似乎总是沉默。她本只是怀疑凤翎的立场，想叫卫子翼提防下，但是看起来卫子翼并不需要她的提醒。
安静了一阵，只听他突然问道：“女仙，你接得住魔玉的三招吗？”
一提这个，甄婉立刻叹了口气：“接不住啊。”
她的仙术，除了容少教给她的那些之外，很大一部分都是廉贞星君传授的。向来是以攻为守，防御低得惊人。没有了八角星盘护体，又是这样上档次的对手，她其实根本没什么把握。
“反正拖延下时间，他又说了不杀我。”甄婉倒是很想得开，打不过还不能躲么。
她本也不在乎和魔玉那个赌约的具体内容，她在乎的只是时间。她要拖住魔玉一段时间，在魔都所有人面前，即使他发现了什么异样，也走不开。这样卫子翼才能顺利进入昭雪狱，将青鸾救走。
她将时间延到三天后，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她怕时间太短通行的文件阑阴弄不来。
听了她这个计划，卫子翼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甄婉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心里不由得有点慌。她将整件事的可行性都考虑过了，但是唯独没考虑的，就是卫子翼的个人意愿。
他其实没有任何义务帮自己，青鸾的死活跟他也毫无关系……甄婉这时候心情就像是被吊在了半空，非常难受，半天才道：“你要是不想去，也……”
卫子翼摆了摆手，没有让她再说下去。他对这个计划本身没有意见，但是让他惊讶的是另一件事——在方才那种环境下，甄婉居然能条理清晰地想出这个主意。
那一刻，他几乎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在她身上重叠。
那时候仪华歪坐在榻上，从箭筒中扔出一支箭去，随意地一笑道：“中军抽调一半人，支援左右两军。扶摇一个时辰内带人去迎击天兵的先锋，不要管后方，有魔军替咱们看着。卫子翼你去瞧瞧天兵的援军来了没，来了就叫我……”
这两个人竟在这一点上如此相像。仪华是一个不管情况如何紧急，都会先想完办法再开始慌乱的一个人。不过由于她本人的实力，能叫她真正慌乱的事倒也不多。
到了甄婉身上，这一点倒是时常体现在别的方面。甄婉大概就是那种对事态有一点迟钝的人，她常常不关注事情的严重程度，就好比是所有队友都死光了，她也会假装他们都活着那样，若无旁人地战斗下去。有种令人无语的顽强。
甄婉不知道卫子翼在心里是怎么评价自己的，总之见他答应，就松了一口气。转眼两天就过去了。
第三天早上，阑阴假借入宫之机，将昭雪狱的通行文件交给了甄婉。
甄婉拿着薄薄那一张纸在手里，心中恍惚有种举轻若重感。兀自在魔宫的花园里发了一会儿呆。但很快，她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将纸收到怀里，转过身去，发现来人竟然是凤翎。
甄婉愣了一下，不想生事，便没有说话。凤翎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望着她笑道：“女仙，在魔界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吗习惯吗难道我跟你很熟吗……甄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随口答了句还可以吧。
凤翎似乎也不太在意她的态度，微微一笑，说道：“女仙，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你离开仙界这么久，不仅仙界没有派人来找你，连司命少君都无动于衷。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他目光闪烁。
甄婉闻言，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凤翎似乎知道一些东西，意有所指。但是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无法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她消失这么久，容少就没有找过她么？
以当日的情况，不难猜到她和青鸾是混在魔界的乱军里了。可是她在魔界待了这几日，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似乎仙界就这样把她们遗忘了。
见她没有反驳，凤翎继续道：“其实女仙你也清楚吧，仙人们过惯了安逸日子，其实是很愿意息事宁人的。到了这个时候，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他顿了一顿，又道，“与其回三清，女仙不如留在魔界。陛下对你青眼有加，不论是权势还是财富，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口称“陛下”二字时，没有丝毫犹豫。甄婉轻轻哼了声，打断道：“这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下并无他意，只是不想看女仙再受仙界蒙蔽而已。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好意。”凤翎也不生气，对她点点头便云淡风轻地走了。
仙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少找过她么？甄婉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就无端有些烦躁，心里竟又想就这么一直听不到消息反倒也好吧。
她想了一阵，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向回走。
才走了几步，却听到身旁不远处，有人轻轻叫了她一声：“甄婉女仙。”
甄婉停下来一看，立刻就是一愣。她怎么也想到在这里会碰到魔竺公主。对她而言，魔竺公主依旧像是纱帐后的一道虚影，美则美矣，美得模糊不清。她完全猜不透魔竺公主想要干什么。
如果是是因为魔竺喜欢卫子翼——甄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那你真是找错人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虽然我也很希望有。
“我也未曾料到，皇兄那天会突然出现在燕归楼。”魔竺公主望着甄婉，说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女仙，希望你不要怨恨皇兄。”
甄婉没料到魔竺公主是来替魔玉说话的，意外之余，也没想着要反驳，就点了点头。她也没什么好怨恨魔玉的，他要杀她易如反掌，在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前浪费感情，那是多余的。
魔竺公主有一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和甄婉道别离开。斜阳入照，魔宫在这个时候很冷清，她独自提着裙裾，穿过空无一人的长廊。
“皇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就要走了吗？”
魔玉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他似乎是早就知道魔竺会来，斜倚着长柱，双手抱在胸前。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只有和卫子翼有关的事，才请得动你。”
魔竺低着头沉默，也没有看他。隔了一会儿，才道：“皇兄，我越来越看不透你，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魔玉握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拉到怀里。魔竺微微皱了一下眉，只听魔玉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我的想法，皇妹其实你一向是最明白的，不是么？有点儿默契嘛，皇妹。”
魔竺有些冰冷地笑了一下：“就像几十年前你借卫子翼那件事让我交出兵权一样，是么？”
听她提到这个，魔玉也沉默了片刻。
当年迷药一事不胫而走，坏得不仅是卫子翼一人的名声，魔竺也一度倍受质疑。魔界有些人开始怀疑让这样一个轻浮女子带兵是否可靠，魔竺无可奈何，随着事态越演越烈，她主动放弃了手上兵权，从此在燕归楼归隐。
但是那件可谓皇室丑闻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却一直扑朔迷离。事实远比看到的复杂得多，魔竺没有问，她平静地接受了发生的一切。而魔玉也没有说。
过了半晌，魔玉才道：“我以为你不在乎。当年东征西讨，你过得也并不高兴。”
“我确实不在乎。皇兄，即使是父皇和母后在，也……”
她还没说完，魔玉却猛然打断她，冷冷地说：“不要提他们。那是你的父皇和母后，不是我的。”
“皇兄！你明知道父皇和母后……”
“我说了不要提他们！”魔玉的语气突然有些失控，高声道，“反正这次，如果你对卫子翼的念想已经断了，就不要插手。如果还没断，我奉劝你也不要插手。你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皇妹！”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魔竺猛地被他推开，踉跄了两步才站住。她望着魔玉离开的背影，神情难以名状，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又抽了，一点进后台差点吓傻，这都什么呀=口=
☆、40 诛魔（上）
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
魔界人民对他们的陛下似乎有种超乎寻常的崇拜，既然魔玉已经宣布要当众和甄婉动手，整个魔都的人，都在这一天聚集到魔宫前来了。不过这些人里几乎没有一个听说过甄婉是什么人的，都凑在一起，好奇地议论。
甄婉站在魔宫门前，听着他们各种各样的猜测。这时候，魔玉从她身后走过来，笑着问她：“女仙可准备好了？这么多人，女仙可不要让他们失望了。”
甄婉也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知道魔玉这个人，以他的性格，在这么多人面前，势必要摆一阵谱才能开打。果然，魔玉先是表达了对仙界的来客的热烈欢迎，又恭维了她精妙高超的仙术，林林总总说了一堆之后，才示意甄婉开始。
两人站在魔宫之外，人群围起一个空场。
魔玉双手微抬，周身的气流微不可见地转动起来。片刻后，竟凝聚成一道漆黑刀光，正如三日前燕归楼上阑若所用。只是威力何止强了百倍。
刀锋有如实质，当空疾速劈下来。
甄婉被疾风冲得有些踉跄，见她后退，人群中有人笑出声来。但是她很快又站直了，手指翻动，一个金色的仙印如轮盘浮现在半空。刀锋卷着寒光切入了仙印之内，一时间两相对撞，巨大的呼啸令人视线模糊。
但是片刻之后，大家惊讶地发现那个忽隐忽现的仙印居然没有破，虽然它看起来是那么地摇摇欲坠，但是它确实挡下了魔玉风刃的一击。
魔玉的眼神变得有一些严肃起来了，他看了甄婉一眼，第二击已至。
这次甄婉就挡得远没有那么轻松。方才魔玉可能真是怕一下把她弄死了，先试着打了一下，没怎么尽力。这一次刀光化作无数细小利刃，铺天盖地向她飞过来。甄婉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想着这次即使不死不残，想必也会被打得非常难看。
她勉强撑起一个结界，抵挡住攻击。那结界显然是脆弱得很，很快已经有利刃切了进去。魔玉望着甄婉周身暗下去的光芒，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但是下一刻他却惊愕地发现那结界的光完全消失了！
他不知道甄婉是什么状况，但她这么生受一下肯定是死无全尸。他一阵诧异，忙收了风刃，但几乎是同一瞬间，甄婉已经迅速用手画了一个仙印，兜头向着他打过来。
魔玉万没料到她会利用自己的犹豫，还反咬一口，这下虽没被打中，也躲得有些狼狈。看着她的眼神中不由带了点阴沉。
甄婉心道这不太妙啊。虽然魔玉有过口头的承诺不杀她，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确定他会守信。
只见他转眼间身形已动，衣袖中劲风鼓起，第三击迎面而至。
甄婉只觉得一阵寒意扑面而来，起了个结界，正打算咬牙硬抗。这时候，魔宫之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像是什么巨大的物体塌陷了一般。紧接着，地面猛烈地震动起来。
甄婉愣了一下，发现魔玉已经停止了攻击她。相反地，他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