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单纯,却也明白这其实意味着什么——他的权力太多了,即使有天不要她了,想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她一如既往,纵容他所有的作为。唯一的要求,就是他每天抽出一小会儿,来陪着她。
因为她喜欢他。
这已经不是初见时那种迷恋,她是真的喜欢他。如果要她说出原因,仿佛一时间也找不出来,但是只要看见这个人,那就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喜欢。她本来不懂这些,却因为遇上这么一个人,一瞬间就有了爱情。
卫子翼的势力建立起来,和她住在一起,常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于是临着集妖殿,又建起万妖宫来。他要搬出去的时候和她说了,本以为她会有些不悦,但她只是默不作声,半晌才道:“那你每天会来看我的吧?”
她没有露出委屈的神色,他看着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便在心底长叹了一声,想道她大概还是不懂吧。
仪华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
卫子翼一天见不了她几面,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起初他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有一次,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她手中拿着样东西,见他来了,就匆忙要收起来。被他拦住:“陛下拿的什么?”
她手一松,他才看清那不是别的,正是昆仑镜。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便问她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昆仑镜放平了。镜面周围刻有一圈形状古怪的符文,还有天干地支的符号。她按某种规律转动了一下,不一会儿,那镜面中浮现出一副场景来——那是一片广阔的夜幕,当空有一枚火红的妖星,正熠熠生辉。
他询问地看着她,她咬了一下嘴唇,道:“这是我无意发现的。昆仑镜可以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事,这些都是未来的景象。”
她说着又转了一下,这时镜中出现的景象,变为了九重天上的凌霄宝殿,碧玉台阶下血流成河,一片惨象。
他不太在意:“这未必是真的。再者,仙界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可以说是个自私的人,更何况仙界现在对他们并不友好。仪华摇了摇头,松开了手。镜中的景象一下消失。昆仑镜是上古神器,照不出妖魔邪祟,一时间只映出屋内的景象,却不见两人身影。
“听说你明天要到魔界去?”她忽然问道。
卫子翼点了下头,妖界眼下和魔界联络甚密,好些事情他都需亲自过问。但仪华通常是什么都不管的,他爱做什么做什么,从不干涉。
她今天突然问起来就显得有些奇怪,卫子翼问她怎么了。她踌躇了一下,才道:“昆仑镜里的这些事情,让我想到了魔玉曾经说过他们魔界的一样宝物天命书。你这次去,如果可以,问他要天命书借来给我看一下。”
她通常是什么都新鲜两天,突然对昆仑镜感了兴趣,倒也不足为奇。卫子翼随口答应下来,又将人抱过来,搂在怀里亲了亲。
她知道他想干什么,似乎迟疑了一下,伸手横在两人中间:“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今晚不要来了吧。”
他一面亲她,含糊笑了一声,“知道心疼人了,不容易。”她的反应却很反常,忽而用力将他推开:“可是我困了。”
她执意不要他亲近,他总不好来硬的。说了两句话就起身离开:“那你睡吧。我明早就走了,三五日应该能回来。”
她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他,最终还是低下头去。直等卫子翼离开之后,她才叹了口气,像是一下脱力一般靠在床头。她心里忧虑,可是有一些话,却是没办法跟他说的。也没办法跟任何人说。憋在心里,她几乎要哭出来。
她又一次伸出手,扣着昆仑镜的边缘缓缓转动。镜中光线一闪,映出一张女子的面容来——这个女子不算很美,五官至多称得上是秀丽,无甚出彩之处。但仪华看着她已经不下千次万次,各种各样的桥段……她和卫子翼在一起,亲密无间,心意相通,仿佛他们才是彼此命中注定的人。
此时镜中的景象,恰好是他们坐在八角星盘上,飞跃六原荒野的上空。
仪华注意到她似乎是一个女仙。她自己也去过仙界许多次,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可他看起来那么喜欢她,即使隔着冰冷的镜面,也能看出他用在这个女仙身上的温柔与耐心,那是面对自己时,他不会有的。
她呆呆地握着昆仑镜,看着它,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第二天,卫子翼当真一早就走了。可仪华也没闲着,她在昆仑镜里看到了六界灭亡的预言,心中颇多疑惑。用灵识在六界中搜寻上古先神的遗迹,想找到更多线索。这样一来,就一路找到了六原荒野上,茫茫群山之中,隐匿着一个古老的洞穴。
但到达这里的时候,才发现不止她一个人。魔玉也找了过来,而且比她先到一步。见她来了,他露出微微有些异样的神情。
仪华在洞内找到了一块石台,上面刻着福泽洞三个字。洞壁上都是祥瑞兽的浮雕。见到这些,魔玉淡淡笑了一下,道:“上古先神想要福泽天下,可惜功亏一篑。很快,邪兽就会纷纷出世,六道都别想幸免于难。”
他随手从仪华腰间抽了匕首,将那浮雕上的兽眼剜了下来。那些祥瑞兽的面貌,立时变得空洞恐怖起来。
仪华转动昆仑镜,果然,每一种祥瑞兽,都会化出一个‘暗’来。她将镜中看到的景象一一记下,将那些日期也刻在石壁上。“还有五百年。这段时间够长了,就算我们不管,仙界那些人自诩正道,必不能眼见生灵涂炭,他们肯定会想办法。”
魔玉的神情却略有一些复杂:“只怕没那么简单。”
他似乎知道一些内情。仪华知道魔界一直小心珍藏天命书,必有一些文章在里面。只是一直追问他,魔玉却显得很为难:“这个事情干系重大。天命书的内容不能轻易透露,这是魔族的祖训,我真的不能说。”
她只得点头同意,没好说自己刚打发了卫子翼上门去取。离开福泽洞以后,就折了一只小朱雀放出去,告诉卫子翼魔玉不答应,别再打天命书的主意。
之后她又辗转去了几个地方,想要再上古先神留下的遗迹之中,获得一点线索。
她的性格,虽说不算是冷血无情,但也绝非心忧天下的那种人。六道众生的性命对她而言,是能救了当然好,但是如果救不得,她也绝没有牺牲自己的觉悟。而之所以如此关心这个寓言,一多半还是因为卫子翼和那个女仙的关系。
为什么在昆仑镜中,会反复出现他们的事情。
女人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敏感,她研究起这两位的奸情,思维比平时敏锐了好几个阶层。她很快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些景象中竟没有出现自己。她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自己根本没有活到五百年后?难道小卫子为了抱新人,把自己一刀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会说这文快完结了吗?突然心里还有点儿舍不得呢……尤其是 一想到新文存稿还没多少 就更慌张了= =
☆、77 失忆
她回到集妖殿已经是好几天以后。刚刚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
侍女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见她来了,就猛然一惊,很快散去了。仪华向来不是严苛的主子,和底下人关系都很好。这种景象不得不说实在反常。
秋露和秋霜迎她回到寝宫,为她打水收拾一下仪容。几度欲言又止,她忍不住问了,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卫子翼在魔界和魔竺公主的事情——这是大事,又可以算是魔界皇室的丑闻,没几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她一下感到非常惊讶,卫子翼是个很会把握分寸的人,这种事不该是他做出来的。况且妖、魔两界关系盘根错节,唇齿相依,自己又和魔玉是多年的朋友,他这么一睡人家的妹妹,实在是牵扯出太多麻烦。
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不知怎么的,她确信这件事另有隐情。总不会是因为他真的喜欢魔竺——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笃定,似乎并不源于他对自己应有的忠诚,反倒是更多来自于那个镜中的影像——他既然最终是要爱一个女仙的,那么和魔竺之间,就不会有感情。
“去跟她们说,这事不要传了。说出去好听么。”她嘱咐秋露和秋霜。
两个侍女有点恨铁不成钢:“您也太心宽了!这虽然不是光彩的事,但也不能就这么揭过去吧?陛下,您顾全卫宫主的颜面,可说句逾越的,他未必懂您这个心!”
“谁给你们胆子在陛下面前议论这个?”
就在这时,寝宫的门打开,他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听说她回来了,直接撂下手里的事从万妖宫过来的。玄色衣袍被朱红腰封一束,更显得身姿挺拔,不仅是美,更有种令人陌生的威仪。
秋露和秋霜见他来了,立刻不敢言声。他走进屋里,先看了看仪华,又漠然看了两个侍女一眼:“我不过是臣下,出了什么事情,毁的是陛下颜面。揭不揭得过去,那也是我和她的事,没你们在这里说三道四的道理。”
他语气之间,仿佛与她的关系密不可分。她听着默默叹了口气,叫侍女都先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站一坐。半晌,竟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彼此考量。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沉默。俯身过来,替她顺了顺鬓边的头发:“我都不知道你出去了。这些天去哪里了,仙界?”
她摇了摇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颓然。也不想再费力周旋,就反握着他的手,拉他在身边坐下来:“我问你,和魔竺公主是怎么一回事?”
他唇角紧抿,半晌才道:“就和你听到的一样,这事是真的。”他顿了顿,似乎努力想让措辞听起来好一些,“魔竺公主比你我想象得要有心机,她和她哥哥的关系……很难以捉摸,似乎也有龃龉。我在魔界待得日子长了些,她三番五次盛情邀请,我以为不过是一顿饭,没想到会给我下料。”
他见仪华皱眉不说话,“陛下恼我么?左右这事已经发生了,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什么好狡辩。”说到这里,他又不禁有几分茫然。她会怎么样呢,面对这样的事,如果她真的不能容忍,就此不要他了……他竟觉得有几分恐惧。
仪华摇了摇头,半晌,问他:“不是说三五日吗,为什么耽搁那么久?”
“为了给陛下你找天命书。魔玉的部署戒备森严,我单是为了拿到诛魔狱的地图,就费了一番周折。”
她略略惊讶,抬头看着他:“我不是告诉你别管天命书了吗,给你传了信的,你没有收到?”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敛下眼,沉声道:“我知道魔玉不肯拿出来,陛下不愿意和他撕破脸面,但我不在乎。你想要的东西,就是黄泉碧落,我也会给你找到。”
他语气铿然,一时间竟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上说这话。是臣下,还是情人。仪华无言以对,他为人太过偏激,她又一直都在让步,到了今天竟已经是收不回来,也拉不住。
她恍然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本不想你这样的……”
她只想两个人在一起,能不能长久都没关系,但至少要快乐。但他始终未能明白,或许真的是修成人形得太快,很多情感在他的生命中都被迫压缩了。他的感情是绝对的,爱就要一爱到底,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