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暗,东边大楼的境壁也被夕阳染红。
快六时了。开灯,凝视黑暗的窗外之间,冬于想起清晨时穿白衬衫的男人所说
的话。
“愿意和我单独见面吗?下午七时,我在下北泽大马路口等你,我不是流氓,是
学生……”
从初见面时粗鲁的言词,很难想像男人会讲这样的话,那种语气近乎哀求。
“知道吗?我一定会等你。”
冬子无法理解男人的心情。想和自己强暴过的女人单独见面、而且不是开玩笑,
是很认真……简直就像在恳求自己喜欢的女人。
——真是奇怪的人……
看来那两个男人是满意冬子的身体了,甚至,年轻的穿白衬衫很明显还对冬子
有所迷恋。
当然,冬子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他们。纵使他们本性善良,她内心那股被强
暴的憎恶永远无法消失,但,若排除这点,却又觉得也不是那样痛恨对方。
他们如争食尸体的秃鹰般藉冬子的身体获得满足——那没有子宫、性冷感的身
体。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忽然有些开朗了,视线由窗户移回,再度冲泡咖啡。今天,
这已经是第三杯了。第一杯是心情惨淡的回到家,昏睡后醒来之时;第二杯则是下
午,船津的班机起飞时;而,现在是第三杯。
喝每一杯咖啡时,冬子的心境皆不同,但是以现在最为平静。
下午七时了,冬子边喝咖啡边想像年轻男人在路口等待的情景。男人会穿何种
服装呢?是和清晨同样的白衬衫,抑或穿西装打领带?
不管如何,想像着男人正等待着昨夜所强暴的女性之紧张样子,冬子忽然感到
可笑,也有一种仿佛在观赏喜剧的快乐。
但,男人究竟怀着何种心情等待呢?是在路旁站立着,一边抽烟?或者躲在电线
杆后,满怀戒心的环顾四周?
如果报警,或许能够逮捕他也不一定。
但,会做那种坏事的男人都很狡猾,或许只是开车在那附近绕圈子,一旦见到
警察就马上溜之大吉。
当然,冬子也不想报警。明知这样是放任他们为非作歹,但,她只希望忘掉这
件事。
问题是,男人明知危险,若仍然在现场出现,也不得不佩服其勇气了。
冬子又啜饮一口咖啡,感觉上,她认为想像着男人站在路边、不停望着四周等
待的情景,就已经是向对方报复。不久,七时半了,男人应该已经离开,而,今夜
如果不去见对方,大概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了吧!
一瞬,冬子忽然感到男人很可悲了。既然害怕警察,男人等待时绝对非常紧张
吧?那么,他又为何要等待呢?
牵 牛 花
就这样,仿佛被波浪吞噬殷,冬子的身体摇钮,紧紧缠住贵志身体。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等她意识苏醒时,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己完全燃烧了,
有一股连她也不明白是什么的异样触感掠过全身。
冬子道强暴的两日后,气象局宣布已经出梅,更预测今年夏天脑半期是晴朗懊
热的天气,后半则多台风,而且,秋天也会来得特别早。
的确,出梅后的半个月,几乎连日温度都超过三十度,一整天也元风,连北海
道的北见一带都有超过三十三度的记录,仿佛整个日本都受热浪侵袭。
但,从八月初开始就有台风来袭,八月十日过后,天气开始转为阴霾,气温也
稍稍下降了。
这一个月里,冬子几乎没有外出。当然,她必须到原宿去,但大多是十一时出
门,等晚上八时打佯,立刻直接回家,连“含羞草馆”也很少去,只是往返于参宫
娇和原宿之间。
“老板娘,你最近有些无精打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真纪和友美都担心的问。但,冬子只是谈谈一笑,并未回答。
也不是身体哪里不适,但,冬子害怕遇见那两个男人,怕在街头偶然碰上。
冬子清楚认得的只有开车送自己的那位穿白衬衫男人,对于另一个男人并不大
有印象,但是,两个男人一定都认得冬子。如果再遇上他们而被纠缠,那就糟透了,
亦即,就是这种不安令她不想出门。
但,让冬子变成胆小的原因不只这点。虽说是深夜,突然有那样的遭遇,使她
对整个东京都产生恐惧了。有那样多住家,人多车也多,照理说女人单独出门应该
很安全,但,事实不然。
大都会里有很多人,却不见得这样就没有危险潜伏,毕竟人愈多,心理异常的
人也愈多。
还有一点,那就是上次受到的打击仍未消失。本来,冬子以为时间能令自己忘
掉一切,但,当时的瞬间景象时而仍会清楚浮现她脑海,让她头晕目眩,感到自己
是个不洁的女人,忍不住在想,男人在恐惧和不安时会无法勃起,难道女人的身体
就无法拒绝吗?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很低落,连和人见面都觉得麻烦了。
* * *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其间,船津寄来两封信。第一封是抵达美国后马上寄
回的风景明信片,内容是告知平安抵达,以及目前居住的洛杉矾住处的概况,最后
还写着“可能要忙一段时间才有空再提笔。”
第二封是半个月后寄达,内容为自己的英语还不够运用,必须边进会话学校补
习边学习建筑设计,最后则说:“自己也不知道离开日本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看样子,离开有很多朋友的东京,船津还是很寂寞。
边读着信,冬子忽然在想,如果告诉船津那天晚上的遭遇,船津会如何呢?责任
感一向强烈的他,很可能变成精神衰弱也未可知,因为,他应该负一半责任。可是
转念一想,冬子觉得事到如今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用,又不能马上见面,只是徒然
让彼此再度受到伤害而已。
突然间,距离感使冬于觉得和船律的感情变得空虚,渺茫了。目前,冬子较接
近的人只有贵志、中山夫人、S百货公司的木田,还有设计师伏木。当然,冬子也未
对他们提及那天晚上之事。
夫人独自住在代宫山的家中,精神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可能因为丈夫不在而无
聊吧?更频繁到店里来,也经常打电话,一星期前还强迫冬子“今夜一定要来”,但
是,冬子坚决拒绝了。
不知何故,自从那夜以来,冬子似乎对自己的心情更能够控制了,以前考虑太
多,经常被动的答应一些事,但,现在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当面拒绝了,也不知是否
经历配种遭遇反面产生勇气?还是已经看开一切?
见到这样的冬子,夫人眼神锐利的盯视她,说:“你有点变了!”
“怎么说呢?”
“好像忽然有了自信。”
“我完全没有自信呢!”
“可是,我总觉得你好像世故许多,不再那样心事重重了。”
“讨厌!”
冬子很讨厌自己被认为这样,但是,她内心的确有某一部分变坚强了,虽不知
是否与那一夜的遭遇有关,可是的确已经很少再自寻烦恼。
* * *
这一个月内,贵志来过三次电话,还是同样想到就打来。
第一通电话是船津赴美国的翌日。
“船津昨天走了。”贵志连一旬寒喧也没有,开口就这么说。
“你去送行了?”
“他好像是很寂寞的样子。你没去吧?”
“我最近比较忙。”
贵志接着说:“他好像一直在找你哩!”
“怎么可能……”
“就算再忙,如果你去了,他一定会很高兴。”贵志似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所
说的理由。“很久没见面了,今晚可以碰面吗?”
“有朋友在青山新开了一家餐厅不去捧一场也不行。”
“我今天……”
“还是很忙吗?”
“对不起。”才刚经历那种事,冬子实在不想和贵志见面。
“那么,下次吧。”
听到贵志这样说,冬子反而被激起想见贵志的冲动,想见他,说出自己的遭遇,
那么应该会安心多了。因此,贵志挂断电话,冬子有些后悔。第二通电话是半个月
后,打来时已是深夜十一时过后,同样一开口就问:“怎么样?稍微空闲了吗?”
“你在哪里?”
“赤坂喝酒之时忽然很想见你,是‘星期三上午’,能来吗?”冬子沉吟一会儿,
回答:“我已经在休息了。”
“你最近似乎都不出门,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
“喝点酒消除忧郁吧?”
“可是,今夜我不想喝。”冬于虽想向贵志说出自己的遭遇,却又觉得不希望
让他知道,而,现在若和他见面,很可能会被看穿。
“那太遗撼了。”
冬子挂断电话。她告诉自己:你没有子宫,而且又被人强暴,死心吧!
第三通电话又是过了半个多月,正好是台风过去,雨也停止的傍晚。
“生日快乐!”贵志一开口就说。
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确实,今天是她二十九岁生日,但,贵志竟然记得。
“很想陪你吃饭,挪不出时间吗?”
“不必啦!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有送花过去,收到了吗?”
“还没有……”
“应该快到了才对。”之后,贵志问:“下星期想去北海道吗?”
“咦……”
“下星期的话,中元节也过了,应该比较不忙,而且,北海道的天气也相当凉
爽了。”
听说北海道,冬子心动了。最近因为连续暑热难耐,冬子有些瘦了,也有点疲
累。
“去那边有事吗?”
“在札幌要举行学术会议,目的在讨论札幌的象征性建筑地标。”
“那么,中山教授也会去了?”
“应该会吧! 不过,和我们无关。怎样?如果你要一起去,我会先安排机票。”
“下星期的什么时候?”
“会议日期是五、六、日三天,如果娜不出时间,你星期天自己前来就可以。
目前应该不会太忙了吧?”
冬子考虑的并非店里的事,而是自己的身体。如果和贵志一起,旅途上又会和
他上床,而,一个月前曾被强暴之事,贵志会察觉吗?
当然,冬子的身体并没有留下被强暴的痕迹,却总觉得皮肤和感觉还留着挥之
不去的阴影。
“夏天最好是休息一段时间。店里的事交给女职员们应该没问题吧?”
真纪和友美分别在这星期和上星期都休过假了。
“北海道白天虽热,入夜后就凉了,睡觉很舒服。”
“真的可以陪你去吗?”
“当然。那么,机票明天我会叫公司的人选过去,你星期六出发即可。”说着,
贵志补上一句:“是没有像船津那么好的人了。”
“我又……”
“我知道,开玩笑的。”贵志笑了,挂断电话。
冬子又想着自己和贵志的关系。和船津接近时,已忘掉贵志的事,说完全忘掉
是骗人,至少已不太想起;但,船津一不在,贵志以电话邀约时马上就答应,不仅
毫无抵抗感,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一般。
——难道船津和自己真的有永远扯不清的缘分……
当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