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黄豆,送至加工厂磨成粉,再跟骨粉等物按一定比例拌在一起。其中黄豆还须在磨粉之前先送炒货厂炒熟。其中的麻烦可想而知。别的不说,就说收玉米这一节。金狮原打算坐地收,哪知招牌一出,就有整车整垛的货不断送来。他这是小鸡场,消化不了这么快,资金也有限,只得拒收。可一拒收,又没人送货来了。金狮没法,只得让田大牛守家喂鸡,自己和丁小虎开着农科站的小四轮出去收。收玉米还好办,农户们大都存着几千斤,转上几家就够一个月的用度。难就难在这收黄豆,这几年种这个的人家本身就少,就是种的人家也不过存着百十斤。这样,金狮和小虎开着小四轮整整转上一天,也只够维持半个月之用。
闲言少叙,且说这日一早,金狮对丁小虎说:“玉米、豆子眼瞅着就要没了,咱们得抓紧出去收点。你去把那个小四轮开过来。”丁小虎应声而去,一会儿却空手而归。金狮惊问:“车呢?”丁小虎:“史善德不让开,说王二军要拉两天土。”王二军是史善德的妻侄,也在农科站打临工。因此金狮问丁小虎:“他没说拉土干什么?”丁小虎:“他没说,但我知道,王二军家这几天正盖房子。”金狮一听腾地火起:“扯他妈的淡!公家的车不尽公用,尽私用!跟我来。”说罢直奔农科站。进了农科站,见小四轮仍然停在那里,便对丁小虎说:“给我开。”丁小虎有些犹豫。他怕得罪史善德。因为鸡场作为农科站的二级单位,其职工也应受史善德的领导。金狮见状,说:“这是我让你开的,你怕什么?你怕史善德开除你是不是?那好,你若不开,我现在就开除你,而且让郝乡长哪儿都不用你。”丁小虎只好把车开了出来。出来后,金狮又对丁小虎说:“只要我用你,史善德他能把你咋样?”自此,金狮想啥时候用这个小四轮儿就啥时候用,无人再敢设一点点的坎坷。即使站内有什么公事要用,也得等到金狮不用的时候才行。此是后话。
再说金狮和丁小虎开着小四轮经过茂林岱村中心,就见旗鸡场的两名职工正站在一辆车上卖小鸡,旁边围了一圈群众。出于礼节,金狮下车与两位职工打招呼。打完招呼看其鸡,见都是公鸡,又见群众们说:“这么便宜的鸡,产蛋咋样啊?”书中暗表,农户自家孵出的那种小鸡,一开始很难辨出公母,因而只能先都养着,待日后逐步筛选。旗鸡场孵出的那种则不同,一出壳即公母分明。母的当然值钱了,每只能卖到两元四角;公的可就差远了,每只只能卖到五角钱。如今旗鸡场的这两个职工来卖小公鸡,价钱倒也公道,仍卖五角,只是不说它是公鸡。这样老乡们仍按公母混合群来买,指望日后有一半来下蛋。见此金狮皱了皱眉,灵机一动,笑着说:“快买吧,这种公鸡可贪长了,喂好了两个半月能长四斤。”老乡们一愣:“公鸡!”金狮也是一愣:“嗯,你们不知道!”老乡:“你咋看出他是公鸡?”金狮:“这种鸡一出壳就公母分明,公的白,母的红。我养的就是这个品种。”老乡们一听,一哄而散。旗鸡场的一位职工见状,指了指金狮:“你真够意思!”金狮笑着说:“我又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对方叹了口气,开车而去。随后金狮和小虎开车来至另一个村,就见旗鸡场的那两位又在那里卖小鸡,周围同样围了很多人。见此金狮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又上演了那么一出。这回那位职工可不答应了,厉声说:“陈金狮,你是成心跟我作对还是咋的?”金狮:“是你成心跟我作对。这事你让我碰上了,我能不管吗?”对方气得没法,说:“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养鸡的。这农民养的母鸡多了,谁还买你的蛋?”金狮:“你也别忘了,我还是这个乡的乡干部。见了有损这个乡农民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再说你还指望老乡吃你的蛋?”对方觉得好笑,说:“你真愚不可及!谁像你这样?”金狮:“你才愚不可及!买卖赌勤不赌精,赌精不赌狠,赌狠不赌坑,赌坑不赌蒙。你就没想过,这成千上万的群众一旦发现被你蒙了,还不把你们那个鸡场给拆了?”对方一听呆在那里。金狮接着说:“只有你才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不是你们场长让这么做的吧?”对方摇摇头:“不是。”说罢喊:“卖小公鸡啦。”事后小虎跟金狮说:“这个事你就是不管,也不会有人怪你。” 金狮:“可我自己会怪自己。遇上这种事不管,我会心里不舒服的。这是天性使然,由不得我自己。”小虎点点头。
6月初,天气已变得有些炎热,茂林岱乡鸡场的鸡也如期从育雏室进入两间共300平米的鸡舍。进鸡舍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乡长云仁义临回找到金狮,问:“给我留下鸡了没有?”金狮:“留下了。”云仁义:“那好,给我选20只好的来。”金狮:“急什么?等产开蛋再取吧。”云仁义一乐,说:“不用了,这就挺好了。”金狮便去取鸡。谁知他刚走出几步,云仁义又说:“等等。”金狮转过身来,云仁义说:“这鸡回去还得吃呀。”金狮点点头,回场取了20只长势最好的鸡并两麻袋复合饲料。此后几天内再无人来要鸡,田大牛即对金狮说:“看来再没有人要鸡了。”金狮摇摇头,说:“恐怕不是。”不出他所料,第二个周末,书记李建平找到金狮,问:“鸡有富余没了?”金狮:“给你留着20只,够不够?”李建平点点头,说:“够了,那就取来吧。”金狮:“着什么急?等产开蛋再取吧。”李建平笑着说:“就现在吧,这就挺好了。”金狮便转身回场给取出20只长势最好的鸡并两麻袋复合饲料。过了两天,副书记段永贵回家办事,临行来至金狮办公室,微笑着问:“陈场长,忙啥呢?”金狮忙起身笑着说:“哎呦,段书记,快别取笑我了,我这算什么场长?”说着递上一支普通《钢花》烟。段永贵接过烟点着抽了几口,说:“都当场长了,还抽这烟?”金狮:“我抽烟厉害,但不讲究好赖。”说罢要给段书记倒水,段书记忙阻止:“不喝了。我跟你说个事儿。”金狮笑问:“啥事?”此时周围本来再无别人,段书记却压低嗓门问:“鸡有富余没了?”金狮:“富余倒是没了,不过也不差你的十只八只。”段书记乐着说:“那就给我分上十只,饲料就不用了。”金狮便给取了10只鸡并一尼龙袋饲料。之后又有一位领导见前三位拿鸡眼热,来试问金狮:“你们那鸡有富余没了?”金狮:“没富余了,再取就不够规模了。”该领导也就没再言语。他被顶,其他人也就趁早不开这个口了。而像郝建东、王诚虎等人,则根本就不打这个主意。见金狮如此势利,丁小虎表示理解地说:“咳,如今谁不是这样浮上水?社会就这社会,你不适应社会,还能让社会适应你?”金狮点点头,说:“道理很简单,甭说几十只鸡几麻袋饲料,就连这个场长的位子,还不是在人家手里攥着?我若不给,人家就换个给的来。到那个时候,我下来了,鸡场还是一样省不下。”那么,书记和乡长各取走20只鸡和两麻袋饲料后,是不是就没事了?非也。他们啥时候没饲料喂了,就啥时候来鸡场要两麻袋。不仅如此,待鸡场产出东西,他们又开始拿这些东西去应酬。对此金狮敢怒不敢言,郝建东则憋不住了,到处嚷嚷:“像这样连鸡带蛋带饲料不住地拿,还愁场子不倒塌?”听到这些言语,书记、乡长大为收敛,但开始对郝建东老翻白眼。此是后话。
第三十六回 心回转文丽登门 欲熏心佳志投毒
再说金狮自去年秋天断了与那几位女孩的来往之后,至今再未与哪位女孩有过特殊的来往。鸡场的活是松一阵紧一阵。如今鸡群由育雏室转入鸡舍,离开产尚有一段时日,金狮也能时而得些清闲。清闲归清闲,却不便离场。他于是把办公室清理了一番,亲手写上几幅毛笔字挂在墙上,然后坐下来抽烟喝茶并看书。这日上午,他看了一会儿书,有意地抬头松弛一下眼球,就见大门外有一位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背着手向里观望。金狮一眼就认出此女,就是那个开理发店的史文丽。她怎么来了呢?这要从去年夏天说起。去年夏天,她因为秦倩倩的那件事及姚世清的一番弄舌,不再理睬金狮了,而把姚世清看成个人物,与之密切来往起来。也就来往了一个多月,就发现姚世清有的是聪明,缺的是魄力,做事总是该拿的拿不起,该放的放不下,总之一般。因而又很快与之疏远开来。之后通过耳闻和目睹,渐渐发现金狮根本不是姚世清所说的那种“高分低能”。随着看法的回转,思慕之心则更胜当初。心思虽转了过来,行为却不好转。因为当初是她一盆水把金狮泼开的。好在她是个敢爱敢恨之人,经过一个阶段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战胜人性的弱点,鼓起勇气,来找金狮。金狮见是她,心的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想至此忙出来开铁栅。其实铁栅未上锁,只是插着。但史文丽看到一边“谢绝参观”的字样,只得在外候着。金狮边开铁栅边说:“是哪股仙风把你吹来的?”史文丽:“是你的雄风把我招来的。”金狮:“我有什么雄风?就算管着个场子,也是公家的,而且兵不过三员,鸡不过千只。”史文丽:“看人要看走势,不能只看现状嘛!”说话间两人回到场长室,金狮给史文丽沏了杯茶。史文丽不喝,而是将墙上的毛笔字看个没完。看了一会儿,说:“字如其人。这些字轮廓张扬,内心花哨,说明你这个人既强硬又工于心计,属于奸雄那一种。”金狮一听,睁大眼睛:“哎呀,小史!没想到你的书法欣赏能力竟……”说到这儿突觉这等于承认了对方的评价,但还是说下去:“竟有这么高,简直入骨入髓。”史文丽:“我说你一直瞧不起人。我没考上大学,是因为不爱学数理化。要说文科,我服过谁?”金狮:“我可从没敢小瞧你,而是一直把你当朋友。”史文丽:“哼,朋友!朋友有什么好,终归不是红颜知己。”说罢直视金狮。金狮低了一下头,岔开话题:“最近过得挺好吧?”史文丽:“好什么呀?淹不死煮不烂,成天为人做嫁衣裳。”金狮:“我何尝不是在为人作嫁?”史文丽:“你这是在干事业,而我那是在为五斗米折腰。”金狮:“养鸡跟理发能有什么不同?”史文丽:“发展空间不同。你听说过有大型养鸡场、养殖集团,啥时候听说过有大型理发店、化妆集团?”金狮:“但我听说过有理发、化妆大师,没听说过有养鸡、养殖大师。”史文丽岔开话题:“哎,你说人究竟是为啥活着?”金狮:“为了高兴呗!”史文丽:“为了高兴!就这么简单?”金狮:“就这么简单。”史文丽:“你走哪儿都敢这么说?”金狮:“走哪儿都敢这么说。谁敢跟我说,他活着就是为了烦恼?”史文丽:“那你说,人们为什么还要每天忍受那么多烦恼呢?”金狮:“那是为了避免更烦恼或者换得更高兴。”史文丽想了想,说:“说得具体点儿。”金狮:“比如说农民,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这很烦恼。但若不这样,会缺吃少穿,妻啼饥而儿号寒,因而更烦恼。再比如说现在的干部,能当个乡长已经很不错了,但没有当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