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自己是个天大的罪人。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69)
夜深了,大雪覆盖下的塞外第一监狱一片静寂,偶尔从原始森林中传来虎狼豺豹的几声怪叫,给隐藏于深山老林里的塞外第一监狱增添了恐怖,田震就在这恐怖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三天以后,监狱例行公事要提审田震。
这座监狱的行政长官左啸是田震的一个老乡,他比田震大个五、六岁,百草洼人氏,曾经在林彪的一二九师呆过,参加过平型关战役,后入东北作战,全国解放后担任塞外第一监狱的监狱长,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大校军衔,他与田震有许多年没见面了。
左啸在自己办公室里,提审了田震。这几天他详细地看了田震的材料,知道田震是许世友司令员的部下,高健将军的乘龙快婿,又是当年闻名全国的天下第一师师长。在军界,谁不知道田震的鼎鼎大名?要不是遭此厄运,他的前途肯定是不可估量的。可是,从将军到囚犯,这一切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了。左啸替田震感到悲哀。当田震被两名解放军战士押着走进办公室时,左啸好半天才认出了田震,二十多年前他和田震在一次表彰会上见过一面,田震那年还是个风华正茂、英气勃勃的年轻指挥官。可现在,除了五官相貌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身体却显得瘦多了,也老多了,只有那双眼睛倍儿亮,倍儿精神。左啸点点头。遂开始例行公事,从田震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参加工作时间、被捕前担任什么职务,以及被捕前的事件经过简单地审问了一遍。最后,左啸问田震,“对于死缓这个判决,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吗?”
田震不明白监狱长这话的意思,自己落到了这个地步,就是骂娘又管屁用?其实,这是监狱里的规矩,主要是为了纠正冤假错案的。监狱本着“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原则,对凡是新送进的囚犯逐个审查,发现冤假错案及时纠正。在左啸领导的这座监狱里,经监狱纠正的案子可不在少数,大都减了刑或转到条件好的监狱去。出于对田震这位老乡的关心,左啸又重复了一遍:“田震,你对此判决服还是不服?”
一直抱着无可奈何和视死如归的田震,终于明白了这位大胡子监狱长最后通牒的含义,于是态度坚决地说,“不服,就是杀了我也不服!”全然一副慷慨悲壮之士的样子,令左啸内心为之一颤。接着,他让其他人退出去,遂把门关好,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问田震,“田将军,你还认得我么?”
其实田震早就注意到这位胖墩墩的一脸络腮胡子的监狱长官有些面熟,只是一时回想不起来。
左啸哈哈大笑,“我说田震,甭装蒜啦,这才几年的光景,就把你左大哥左大炮给忘了?”说着,他起身离座来到田震面前,把个黑不溜秋地大脑瓜儿伸给田震看,“你仔细瞧瞧,像不像你的老乡,啊?”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0)
田震听罢又仔细辩认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了,“是你,真的是你,左啸大哥!”田震是又惊又喜,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森林里遇到了家乡人和当年的老战友。他想站起来和左啸握手,近乎近乎,可马上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只好将感情使劲儿压了压。他说,“左大校,非常感谢你瞧得起我。不过呢,我现在是个犯人,是革命专政的对象,我不想连累你。”
“你这叫什么话呀”。左啸蓦地站起来,嗔怪地朝着田震的前胸捣了一拳,“我左大炮是那种人么?虽说你现在是囚犯,可你过去也曾经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哪,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也常讲要正确对待历史嘛。当然啰,功是功,过是过,你在北京发生的事,在国内外影响太大了,连林副主席都直接插手了这件案子。尽管如此,你也别灰心丧气,如果你觉得这件案子判得不公不实,你可以提出申诉,只要申诉得有理,经调查属实,我就给你减刑。在塞外第一监狱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说了算。”
田震静静地听着,脑子里在核计着左啸同志说过的话,心想不管有没有希望,也要将真实情况讲出来。于是他就把自己朝天开枪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田震说,“那个卫东彪确实不是我杀死的,我敢肯定有人借刀杀人,嫁祸于我。”
左啸听完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说得是真的,但是,没有证人,没有依据是很难推翻以前的判决,最关键的就是找出那个借刀杀人的凶手。”
田震苦笑着摇了摇头。
左啸给田震点燃一支烟,田震摆了摆手说不会,左啸就自己吸,吸了几口之后就安慰田震道,“我还是那句话,甭泄气,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只要你好好改造,我想总会有出头的日子,这一点希望你要有信心。”
田震心里一陈热乎乎的,他紧紧攥住左啸的手,感激地说,“过去人们常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今儿个我算体会到了,谢谢。”
左啸说,“不只是老乡,是阶级情义重。我们都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又经历了战争风风雨雨的考验,在一个战壕里打过仗,一个队伍里扛过枪,就凭这些,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说到这,左啸又问了问田震家中的情况,田震说,“我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件事儿。”左啸说,“你先甭着急,天气暖和了我派人去古城打听一下,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事的。”
田震说,“但愿如此。”
这时外面的天空又绽开了密集的雪花,左啸拉开窗帘朝远山、森林眺望着,自言自语地,“大雪又要封山了。“
日子过得很快,到了第二年初秋,田震到塞外第一监狱已经有半年多了,基本适应了监狱的生活,除了每周一、三、五下午政治学习和灵魂深处闹革命之外,其余时间就是上山伐木。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1)
大兴安岭到处是无边无际的桦树、红松树等,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高耸入云,若坐在飞机上鸟瞰大兴安岭,那简直就是莽莽林海。这块方圆数千里的林海位于我国的黑龙江省北部,与外蒙和苏联接壤,当时中苏边界形势极为紧张,为防止敌对势力入侵和国内阶级异己分子非法出境,这片绵延数千里的原始森林全部实行军管,解放军战士们日夜巡逻在边防线上。而这里的伐木任务就交给了塞外第一监狱。田震被编进第七伐木队,按照左啸的意思,想给田震找点轻巧活儿干。左啸说,“伐木这活又累又危险,我怕你吃不消。”可田震却说,“不怕,这活难不倒我,再说,我是个死缓犯人,正好乘此机会立功赎罪呢。”
左啸见田震这么坚决,也就只好答应了。于是这位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一下子就变成了伐木人了。俗话说,捆着就捱得了打,捱饿就忍得了饥。这话一点不假,几个星期下来,田震的伐木工作还真像那么回事。每天吃完早饭后,他们就来到山脚下,走进森林里,开始了紧张而又繁重的劳作。他们用特制的手提式电动伐木锯,将十几米、几十米高的红松、白松、白桦、樟子松树锯倒,然后切割成一段一段的,再由拖拉机运到山下去。无论是操作电锯还是搬运木材,没有一个健壮的身体和一把子力气是不行的。凡编入伐木队的犯人大多是三十挂零的硬汉子,体格棒极了,一丈来长、水桶粗细的木头扛起来就走。田震不行,一是年龄大一些,二是由于极度的悲伤削弱了身子,所以干起活来显得特别吃累。这天下午四点多钟,田震扛完第三棵木头就累得直不起腰了,只好坐在一根粗粗的木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涔着晶莹的汗珠儿,两眼瞅着茂密的森林出神。第七伐木队有个长得满脸麻子的囚徒,据说被捕前是某部队的一名司务长,因强奸妇女破坏军民关系被判处有期徒刑。此人服刑已十年有余,为人刁钻、刻薄且流氓成性,在狱中曾经调戏过女军医被改成无期徒刑。说起这位色鬼调戏女军医那件事也够缺德的,那年冬天此人在砍伐树木时折了右臂,负责给其治伤的是女军医林姗,这是一位长得相当俊俏的妙龄女子。林姗虽说是某军医大学毕业,但正骨技术不是很高的,加上临床经验少,所以一开始给“色鬼”正骨时没有接好,疼得他嗷嗷怪叫。后来还是在犯人当中找了一位精通正骨医道的给接好了。色鬼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想报复一下林姗,那日吃晚饭,色鬼假装疼得厉害在床上翻滚,口里还歇斯底里的狂呼乱叫,正在医院值勤的解放军战士见状把林姗找来了,当值勤战士转身刚想离开病房时,色鬼一跃而起,抢圆了拳头猛击头部,将战士打昏在地。紧接着色鬼就扑向吓得不知所措的林姗,将林姗摁倒在地,然后扒光了她的衣服…
第三部分 文革第一枪(72)
这件事发生以后,塞外第一监狱进一步加强了防卫措施,同时规定女军医不再给男性犯人看病,色鬼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但是,这位色鬼并不以此为诫,反而变本加厉,破罐破摔,整天价和同屋的犯人们大打出手,常常打得别人鼻青脸肿,这不,色鬼看见田震坐在一根木头上休息,便寻衅滋事。
色鬼上前踢了田震一脚,耷拉个麻脸蛋子说,“喂喂喂,你是哪儿来的,你这个杂种?”
田震愣不丁地捱了别人一脚,心里忒窝火,转过身来一看是色鬼,知道这小子是个无赖之中的无赖,便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瞪瞪瞪,瞪什么你?你没瞧见大伙儿都在干活么,啊?杂种,跑到这儿磨洋工来了,对不对?”说着,色鬼抬腿又是一脚朝田震的腰部踢来。田震心说,这人要是倒了霉,连乌龟王八蛋都想欺负。看来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田震想得也快,动作也快,等色鬼前脚踢来时,田震并没有躲闪,而是就势抓住色鬼的脚,将色鬼掀翻在地。色鬼恼羞成怒,爬起来像头凶狮一样猛扑田震,田震不愧是许世友的高徒,朝后一纵,纵出一丈多远,又一次躲过了色鬼的进攻。这色鬼还真没料到田震会点武功,直气得妈那个×的、妈那个×的骂个不停。这个时候围观的犯人越聚越多,色鬼自入监以来还从没跌过这跟头,在众多人面前脸儿就搁不住啦,抄起一根碗口粗细的木头又冲了上来。田震刚想还击时,值勤的解放军战士就赶到了。色鬼冲着田震骂了一句“妈那个×的,便宜了你,”就恨恨地走开了。
为这事田震一夜没睡好觉,他百思不得其解这色鬼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我没招他惹他呀?第七伐木队队长为人不错,他提醒田震要防着点,“这小子损招儿多着呢”。
一连几天没事,到了第四天头上,田震正忙着倒腾砍伐下来的木头,突然听见有人拉长了声音嚷着,“树——倒——啰,树——倒——啰!”此时田震的肩头正扛着一根木头,他回过头来一瞧,见五、六棵几十米高的红松树向他扑来,吓得他说声不好,赶紧扔下肩上的木头左躲右闪,终于躲闪不及,被迎头倒下的大树压在了地上,田震惨叫一声,顿时不省人事。等他醒过来时,一条右腿已经砸断了。
田震躺在监狱医院的病房里,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正在给他治疗。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就是林姗。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