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帝国和一个正走向辉煌的新帝国之间的第一次正式对话。
译注②:此处引用乾隆书信的原文(《停滞的帝国》第46章,同注①)。全文如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谕英咭利国王知悉,咨尔国王远在重洋,倾心向化,特遣使恭赍表章,航海来廷,叩祝万寿,并备进方物,用将忱悃。
朕披阅表文,词意肫恳,具见尔国王恭顺之诚,深为嘉许。所有赍到表贡之正副使臣,念其奉使远涉,推恩加礼。已令大臣带领瞻觐,赐予筵宴,叠加赏赉,用示怀柔。其已回珠山之管船官役人等六百余名,虽未来京,朕亦优加赏赐,俾得普沾恩惠,一视同仁。
至尔国王表内恳请派一尔国之人住居天朝,照管尔国买卖一节,此则与天朝体制不合,断不可行。向来西洋各国有愿来天朝当差之人,原准其来京,但既来之后,即遵用天朝服色,安置堂内,永远不准复回本国,此系天朝定制,想尔国王亦所知悉。今尔国王欲求派一尔国之人居住京城,既不能若来京当差之西洋人,在京居住不归本国,又不可听其往来,常通信息,实为无益之事。
且天朝所管地方至为广远,凡外藩使臣到京,驿馆供给,行止出入,俱有一定体制,从无听其自便之例。今尔国若留人在京,言语不通,服饰殊制,无地可以安置。若必似来京当差之西洋人,令其一律改易服饰,天朝亦不肯强人以所难。设天朝欲差人常驻尔国,亦岂尔国所能遵行?况西洋诸国甚多,非止尔一国。若俱似尔国王恳请派人留京,岂能一一听许?是此事断断难行。岂能因尔国王一人之请,以至更张天朝百余年法度。若云尔国王为照料买卖起见,则尔国人在澳门贸易非止一日,原无不加以恩视。即如从前博尔都噶尔亚(葡萄牙),意达哩亚等国屡次遣使来朝,亦曾以照料贸易为请。天朝鉴其悃忱,优加体恤。凡遇该国等贸易之事,无不照料周备。前次广东商人吴昭平有拖欠洋船价值银两者,俱饬令该管总督由官库内先行动支帑项代为清还,并将拖欠商人重治其罪。想此事尔国亦闻知矣。外国又何必派人留京,为此越例断不可行之请,况留人在京,距澳门贸易处所几及万里,伊亦何能照料耶?
若云仰慕天朝,欲其观习教化,则天朝自有天朝礼法,与尔国各不相同。尔国所留之人即能习学,尔国自有风俗制度,亦断不能效法中国,即学会亦属无用。
天朝抚有四海,惟励精图治,办理政务,奇珍异宝,并不贵重。尔国王此次赍进各物,念其诚心远献,特谕该管衙门收纳。其实天朝德威远被,万国来王,种种贵重之物,梯航毕集,无所不有。尔之正使等所亲见。然从不贵奇巧,并无更需尔国制办物件。是尔国王所请派人留京一事,于天朝体制既属不合,而于尔国亦殊觉无益。特此详晰开示,遣令该使等安程回国。尔国王惟当善体朕意,益励款诚。永矢恭顺,以保义尔有邦,共享太平之福。除正副使臣以下各官及通事兵役人等正贯加赏各物件另单赏给外,兹因尔国使臣归国,特颁敕谕,并赐赍尔国王文绮珍物,具如常仪。加赐彩缎罗绮,文玩器具诸珍,另有清单,王其祗受,悉朕眷怀。特此敕谕。
根据《停滞的帝国》一书的记载,马戛尔尼是10月3日下午获悉内容的。信上签署的日期是9月22日。其实通过宫内文书,知道7月30日起草了一份稿子,并于8月3日呈报皇帝:在马戛尔尼见到皇帝前6个星期,即在他把国王的信交给皇帝前6个星期!而这份敕书本应是对国王信件的答复!也就是在礼仪危机爆发前的6个星期!因此使团的失败并不仅仅是因为拒绝磕头。这早就策划好了。我们现在猜测敕书的措辞由于这些蛮夷的傲慢而更为强硬;但是,从实质上来说,回信的内容不会有什么不同。
将原文译成拉丁文的传教士仔细地删除了最傲慢的词句。他们自己就说要删去“任何带有侮辱性的语词”。
最后,就是这个样本,使团的头头也不愿意在他们生前予以发表:只有在他们死后才——部分地——为人所知。他们仅满足于把拉丁文的译本概述成英文。为此,就出现了一份以后被认为是正式的译本,但实质上完全是伪造的文本。因为,在被善良的神父们删改过的译文中,马戛尔尼与斯当东还删除了所有可能刺伤英国人自尊心的内容。这是一个删节本的删节本,味道是淡而又淡了。
因此,JamesMcGregor在此处说马戛尔尼满怀信心的回国了,我想也许是不太准确的。像马戛尔尼这样一位有着丰富外交经验的外交官,看到这样一封信,很难说他是否真的相信清廷接受了英国的要求,更何况他还删改信件,并且拒绝在身前发表——我认为实际上是他不愿意承认此次出使的失败更有可能。
概述
我猜想大多数西方人都会怀疑从马戛尔尼勋爵的中国之旅到中国最终被允许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间的二百年对在中国做生意到底有多大的影响。你也许会说这都是老皇历了。但是在中国做生意的外国人必须理解过去这二百年一点也不老,中国人在此期间所收的屈辱也一点不老。在中国人的灵魂中,深深埋藏着的信念就是在过去二百年中,外国人用武力开道进入中国,是为了掠夺这个国家的财富。他们从幼时起就被教导中国曾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帝国,在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直到外国人在18世纪末来到门口,无情地剥削这个民族,而这个民族对外国人一点伤害也不曾有过。所以即便在今天,仍有很多中国人,一旦谈到外国列强在中国的角色就会立刻变得愤怒。的确,谁也不能对鸦片贸易以及英国人强加给中国人的这种灾难性的流行性毒瘾、抑或日本在30到40年代早期对中国大片国土的占领以及随之而来的数百万人口的屠杀说出半句好话。
让我们考察一下在过去二百年间中国和众多希望在中国做生意的外国之间的交往,这能证明为什么今天的中国人对外国人依然心存怀疑。它还说明了中国人是如何利用这种怀疑来帮助他们制定谈判策略和战略——无论是在政府还是产业中。中国人让外国人自己斗自己的天才本领在现代商业交易中显而易见,就像中国人在边缘政策和充满创造力的务实性一样,他们几乎成功地把乔治国王的肖像挂在皇帝的屏风之后。随着故事的展开,中国的商业转型越来越依赖于实际上是中美两国间彼此需求的婚姻,而这种婚姻并不稳固。两国之间的政治关系跌宕起伏,原因包括意识形态的差异,国内政治的倾向,以及一个超级大国和另一个可能成为的超级大国之间自然的碰撞。但在过去三十多年中,中国也出奇地依赖美国,把它当作是有影响力的顾问和商业制度的范本。
今日中国是一个怪异的混合体。在很多方面它很像美国,有着另全世界商人们垂涎的幅员辽阔的国内市场,充满进取心的民族,敢承担风险的创业家们利用巨大的国内市场来打造世界一流的产品和业务,此外,借助其规模和地位,还能迫使其他人按照他定下的规矩来做生意。但是,和美国以及其它几乎所有已经成功的成为全球经济实体的国家不同,中国有着一个专制甚至经常显得偏执的政治体制,它压倒一切不同意见,控制信息的流动,并且把自己渗透到商业中的方方面面。不断有新的政治口号提出来加以试验,但是这个国家除了要变得更加富有,着实没有任何统领一切的理想。曾让中国走出帝国梦幻的无情的国际贸易和商业动力现在把自己送上了穷途末路。因此,在中国的商业谈判经常承载太多:国家意志,政府规划,以及通常在表面看不出来的一种信念,即:作为一个蛮夷,由于过去对这个国家的侵犯,你欠我的。
在中国,经商就是赚钱,这和全世界其它地方是一样的,但是商业还和中国改变和接受西方的做法同时又保持中国人“本色”的努力纠缠在一起。外国人总是不仅想要和中国做生意,还想要改变中国。尼克松在“1967外交事务”一文中说明了这点,他说:“在中国改变之前,世界是不可能安全的。因此,我们的目标就是尽可能的运用我们的影响力,来诱导这种改变。”
那些在中国做生意的人需要记住,这种斗争构成了商业环境的大背景。
夷务主办
一个回避其它国家的国家不需要外交部长,当马戛尔尼勋爵唐突地出现在中国的时候,中国就没有。马戛尔尼空着手离开了中国,但是他的对华贸易使团导致其他国家的使团纷至沓来。在西方完成工业化革命后,它需要寻找新市场和原材料供应。葡萄牙人、德国人、法国人、日本人、荷兰人以及美国人都和英国人一样迫切想要打开和中国的贸易之门。越来越多外国人的出现需要有人出来对他们进行控制。很多年当中,“办蛮务”的任务就落到李鸿章的身上,一名有着商业头脑的儒家复兴人士。在外国人眼里,李鸿章是一个怪人。这个小个子男人留着一小撮胡须,经常裹着一身传统的大褂。李鸿章和外国商人、外交官们酬酢周旋,出席他们的圣诞晚会和其它庆典,但是人们对他的尊重甚于喜爱。西方外交官的太太们对李鸿章时不时往随身携带的小痰盂里面啐痰或往茶碗里擤鼻涕感到深恶痛绝。
但是从1860年到世纪之交,李鸿章是中国处理对外事务中最重要的人物。他承认中国在科学和商业上已经落后于世界,但是他仍相信中国基于道德和“孔圣人”的统治制度是全世界最好的。中国通过学习西方的科学和技术,并且将这些元素糅合到中国的文化以及这个国家的儒家统治制度中就能继续生存下去:现代化的同时保持中学之“体”。
当中国第一次承受军事屈辱的时候,李鸿章还是个小孩。由于急于要收回其商人因购买中国茶叶、丝绸和瓷器而付给中国的大量白银,英国开始从印度运送鸦片到中国。毒品很快就蔓延开来。中国人对“外国烟土”的嗜好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到1830年,鸦片占了英国对华贸易总额的一半。英国的成功促使其它国家也迅速的跳进鸦片贸易中来,包括美国从土耳其购买鸦片。即便朝廷三令五申禁止鸦片走私,而且对违犯者实施绞刑,但外国商人发现朝廷大臣们为了得到不菲的贿赂,在协助非法的鸦片贸易上反而更为积极。
1839年,清廷委派钦差大臣林则徐前往广东禁烟。林则徐焚烧了大约两万箱鸦片,而且扬言一旦抓到鸦片走私者就要砍头。英国政府要求对被销毁的鸦片予以赔偿,并且在中国南部沿海部署了战舰。中国的小型武装舢板和战舰发生了冲突,给了英军指挥官一个借口炮击沿海城市,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了。当英国战舰沿着长江进入中国的内陆腹地时,清廷意识到装备了精良武器的蛮夷即将全面占领最富饶的华南各省。
维持闭关锁国的努力最终在1842年8月结束了,清政府签署了第一份中国人后来所知的“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使得西方商人从中国割走了第一块领土:香港被割让给英国。还有五个港口城市——广东、厦门、福州、宁波和上海允许西方人居住,贸易开放。第二年,英国强迫中国签署了另一份条约,给予英国“最惠国待遇”,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