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九十六,垂垂老矣,也快死矣,思乡情更切,忽萌铸剑之念。
为了要铸造一把好剑,坚决不肯死掉。果然,毕老人为铸此剑,奇迹地又再活了十九年。
十九年后,剑已铸成,取名“印刀”
分明是一把好剑,怎会叫做“印刀”?当时,普天之下,无人能解。
乃至毕幕士以下第二十三代曾曾曾孙,方始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印刀”者,便是指“印度”!
“印刀”是好剑,传入中土后,辗转落在沈轻萝掌中。在这一夜,妖姬口咬“印刀”,四平八稳骑在象背,手下“九畿神女”各发八口“承欢飞刀”直取江心十二快舟三十六战士要害。“九畿神女”分别是沈侯、沈甸、沈男、沈采、沈卫、沈蛮、沈夷、沈镇及沈藩。
主子胜沈,九女相随,在武林中本属平常事。
至于九女之名,则取义自古之王畿及九畿。
故老相传,古时以王畿为核心,自内而外,每五百里为一战,共有侯、甸、男、采、卫、蛮、夷、镇、藩九畿,是为各诸侯之领地。
因此,九女遂以此为名。
七十二日飞刀,要是统统例不虚发,十二快舟上三十六人,合该每人身中飞刀一双。要是齐齐插入咽喉,倒像是一对闪闪生辉的筷子。
只是,九女之飞刀,只像是“乱石打竹林”,中刀者虽然颇众,但有些中在小腿、有些中在耳背、甚至有些中在屁股之上。
妖姬差点没气得一口咬碎“印刀”。
侧目睨视,江畔浅滩上,霸王也口中咬物。但他咬的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枝“纵横四海天龙血箭”。
能以“口劲”,把这一枝“百石魔龙金弓”射出的劲箭一口咬住,霸王身手之卓绝,可见一斑。
但却也令沈轻萝心中噗噗地怦然跳动。这霸王,简直是在玩命,黑袍男子恼怒了。他盯住霸王的脸,叫道:“为什么还在想念姓卓的贱人?”
霸王更怒:“堂堂男子,妖里妖气的,成何体统?”
黑袍男子道:“在酒盘谷,你对我是何等地温柔体贴,难道你已忘了?”
霸王叫道:“当日醉眼昏花,误把冯京作马凉,作不得数!”
黑袍男子“哟”的一声叫了起来:“你只当是逢场作戏,人家可是认真的,”沈轻萝听了,在“象服”雄伟的背上笑得花枝乱颤,但眼中已生怒意。
金顶婆婆与霸王拼了一掌,竟是五内翻腾不已。她心下骇异,寻思道:“难道这姓楚的比我还更厉害吗?”
黑袍男子那一艘快舟,已像是箭矢般直标上岸。近在咫尺,他的脸看来更见挺秀。
但他突然回头,瞪月向金顶婆婆厉声疾喝:“你这个老女人,竟敢动我的霸王?你去死吧!”一掌怒击过去,势如排山倒海,掌劲极是骇人。
金顶婆婆又惊又想,只得挥掌一拼。两掌相交,黑袍男子闷哼一声,右手腕骨骨折之声清脆可闻,竟是立时被金顶婆婆的掌力震断。
金顶婆婆与霸王拼掌,本占丝毫上风。倒是这黑袍男子,看似声势十足,但一拼之下,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完全不是金顶婆婆的对手。
金顶婆婆森冷的目光,忽然凝注在百石魔龙金弓之上,陡地喝道:“‘大漠苍龙’展金弓是你的什么人?”
黑袍男子虽然腕骨折断,但仍然声色俱厉!“我是展京,绰号‘黑龙’是‘大漠苍龙’之子。”
金顶婆婆冷笑:“苍龙老展,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号人物,怎能生下你这种窝囊的儿子?”
霸王倏地拦在展京之前,大声道:“大漠展氏部族,近百年以来守疆卫国,功在天下社稷,你少胡说人道!”
金顶婆婆道:“江东霸王,这一笔帐,老身改目跟你再算!”语声甫落,身形急掠,直向岸东而去,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形无踪。
金顶婆婆南去,展京立时上前牵着霸王的手:“楚郎,咱们走!一起到关外去!”
霸王没有缩手,只是叹了口气,道:“展弟,你弄错了,我不是你这样的人。我喜欢的,决不会是个男子。”
展京一本正经的道:“你可以把我当作是个女子。”
霸王道:“女子是温柔体贴的。”
展京浅笑,这一笑居然笑得很好看!“我可以比世上最温柔的女子更温柔。”
霸王摇摇头道:“但我宁愿你一箭把我射死。”
展京道:“我的箭,又怎能射得死霸王?”
霸王道:“适才一箭,你并没有把金弓箭弦拉满,否则又焉敢以口接箭?”
展京轻轻叹息:“我若不是喝醋喝得妒火中烧,又怎能把箭矢射向楚郎的脸上?”
霸王道:“你右手腕骨折断,但仍强行用这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是不是太蠢了?”
展京道:“你不是说过,我的右手比左手好看一些吗?既然你曾经这样说,我以后只会用右手抚摸你的身体。”
霸王道:“但我会把这一只混帐的手砍了下来!”
展京道:“你若狠得下心肠,我把这一只右手送了给你。”
霸王叹道:“想令尊壮年时候,是何等地英雄豪杰?昔年,契丹北院大王耶律责洪,率领辽国通百武功高强之土,夜袭嵩山少林寺,眼看一场浩劫再难避免,今尊神箭忽发,把耶律贵洪一箭穿胸射死。”
“想耶律责洪在辽邦贵为北院大王,位高权重,竟然乔装商旅,千里迢迢潜登少室峰夜袭少林寺,其野心及图谋之可怖,委实令人震骇。”
‘大漠展氏部族,以汉人之身,却在关外逐水草牧马牛羊为生,百余年来,一直饱受异族部落酋长狙击,但展氏自展祖公迄今,先后共历六代血裔,始终在关外荒漠草原之间来去如风,更屡屡抗辽、抗金、也对付西夏鞑子,真如大漠、草原上的鬼魅。““可是,到了展弟这一代,你又曾经做过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这两年,你到了中原,纠结江湖匪类,组成了黑龙帮,却老是胡天胡帝,胡作非为。展弟,你不要丢掉祖上五代的脸,无论你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最少必须知道何谓之家!何谓之国!你明白了没有?”
霸王语重深长,但展京皙白而断折的右手,仍然不怕疼地握住霸王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起。
那是“印刀”!是妖姬的神剑!沈轻梦已从“象服”背上翩然落下,一剑砍向展京的右手。
展京是可以缩手的,只要他放开霸王的手,这一剑未必便能把他的右手斩掉。
但展京不肯放手。他宁愿断掉这一只右手,也不肯放开霸王。‘部刀“绝不留情,直斩下去。但”当“一声响,楚江东以霸王枪为展京挡下这一剑。
沈轻萝赤足提剑,九畿神女各自手扣飞刀,仿似弧形掩至,每一道目光,都凝注在展京的脸上。
沈轻萝脸色一寒,冷笑道:“两个大男人当众拉拉扯扯,当真蔚为奇观,教人大开眼界。”
霸王叹道:“展弟喝醉了,萝姊休怪。”
沈轻萝嘿嘿一笑,道:“一个人若是醉了,身上自有阵阵酒气袭人而来。但此刻江风拂面,从这位黑龙帮主身上飘来的,可不是什么酒气,而是沁人肺腑的脂粉幽香,当真是如兰似麝,香艳之至。”
展京“呸”的一声:“我喜欢把身子徐得香喷喷,你这个妖女管得着么?”
沈轻萝晒然一笑,道:“我不错是妖女,但再妖再异,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但你又怎样?你再秀气再娇媚,也不能跟我相比。若要喝卓君婉的醋,我岂非比你更有资格吗?”
展京的脸本来就很皙白,这时候更是白上三分,只有一双眼睛,忽然又红又湿,竟是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涕的模样。
霸王给展京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他握住自己的手,前一句“楚郎”,后一句“大哥”,当真是寒毛直竖,眉头大皱。只得道:“展弟,萝姊所言极是,你还是清醒一点做人,别让老父失望。”
展京道:“我悄悄回到中土,正是因为老父相逼,要我和一蒙古女子成亲。那个蒙古姑娘,眉毛粗得像是一堆羊粪,鼻孔朝天唇厚数寸,恐怖极了。我惊怒之下,决意回到江南,再也不会重出关外。”
霸王道:“那位蒙古姑娘,是草原上著名的大美人,当年我也是见识过的。展弟之言,恐怕是不尽不实。”
沈轻萝冷笑道:“在他眼中,霸王才是天下间最漂亮的女子。”
霸王凛然道:“萝姊,这种事,不能用来开玩笑——”话犹未了,面上火辣辣地吃了一记耳光。
沈轻萝怒道!“你快点去死吧!我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这种不伦不类的妖怪,”纵身跨上象背,一声清叱,连同九畿神女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展京立时眉开眼笑,把脸庞依偎在霸王胸膛上。楚江东忍无可忍,一记霸王裂岳拳轰向他的小腹,虽然只用上三成内力,已把这位黑龙帮主当场重创,仰天倒卧在江畔。
这时,江之下游,一艘小舟逆流而上,小舟之上,共有二人。
划橹的是段小楼。躺在小舟上的是杨破天。
霸王吁一口气,飞身掠上小舟,把杨破天轻轻抱起,沉声说道:“破天怎样了?”小段道:“老妖婆出手很重,破天前颇受了伤,刻下仍在晕迷之中,但照我看,除了失血甚多之外,倒也不容易就此死掉。”
霸王从身上取出一只绿瓷圆盒,打开盖子,里面装着的是黑色膏药。
小段道:“这些‘黑玉脉络神膏’,珍贵无比,连你自己身受重伤之际,也不舍得取出使用。”
霸王道:“楚某一条贱命,生死都不足成,要是白白浪费这种罕世难求的神膏,岂非罪孽吗?”一面说,一面把比自己性命还更重要的“黑玉脉络神育”,当作是泥浆般厚厚地涂在杨破天前额上。
小段怔怔地瞧着霸王,良久,长长叹一口气:“要是我受了同样的创伤,你会怎样救我?”
霸王不假思索,立时朗声答道:“当以口水混和尿液,厚厚涂于伤口之上。”
小段的脸陡地僵硬。半晌后,用力划橹,纵声长笑,虽则逆水行舟,但不消半顿饭时光,已划至江心小岛。
霸王登上小岛,直往岛北找寻。未几,终于找到魔教朱雀坛帮众扎营驻足之地。
只见聂怒、金秀才、老状元以及数名魔教弟子,无不浑身虚软地躺卧倒地,可见金顶婆婆的下毒功夫,确然绝顶厉害。
众人之中,自是以聂怒功力,最是深厚,因此也复原得最快,但也只能勉力行走,未能即时凝运内力。要是遇上强敌,这里数十条性命,全都岌岌可危。
聂怒瞧了霸王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霸王道:“江东楚人,姓楚名江东。”
聂怒“啊”一声,道:“原来是楚霸王……敢问本教少主,是否已遭敌人带走?”霸王道:“不错,而且曾受重剑,但楚某已把他带了回来。”轻轻把聂怒背起,飞奔小岛南端。
聂怒一世英雄,竟要劳烦楚江东背着走,忍不住黯然长叹。
这时,小段已把杨破天抱至岛上,又脱下一袭长袍,摊于地上。
杨破天躺在长袍之上,双目紧皱,额前被涂上厚厚一大堆色泽乌黑的膏药,聂想见了,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霸王向聂怒提起金顶婆婆。聂怒深吸一口气,道:“这位峨媚至尊,与杨教主大有过节,只是想不到,时至今日,这险恶的老太婆竟然紧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