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以前没见过此人,看他横眉竖眼,知道来者不善。“没有谁让,我们自己来的。再说我们在这里卖货已经有些日子了!”“有些日子?我在这里卖了两个多月了,怎么没见过你俩呀?”“我们的车坏了,再加上还有点其它的事情,就一直没有来!”“不行呵!你俩不能在这卖!”周坤听不下去了:“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呀!我们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卖?这事也不能你说了算呀?”
“我这人不太讲理,这里就是我说了算!”说完,这个中国人就要上前关面包车的后门。买货的那些人不知道这几个中国人是怎么了,都纷纷散去。赵铁上前阻拦,被这人粗暴地推了个趔趄,搡到了车的左边。周坤急了,上前挡着车门,大声地和这个人讲理。对于不讲道理的人,她这也是徒劳的。他揪住周坤的羽绒服,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到了车的右边。这个中国人强行关上一扇车门,就在他要关另一扇的时候,被一只粗大的手挡住了。他刚想骂人,抬头看了一眼此人,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变成了“干净词”:“七哥吧?”
没错,来人正是老七。自从阎理让他在锡比乌开一个“中国城”的分店以来,每到周末都要来此集市转转。他是冲这里罗马尼亚人摆的旧货摊而来,想买一些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旧相机、旧放电影机、留声机、老式钟表等。他以前听说过这个大个子中国人,知道他属于“小玩闹”的级别,尚未入“段”,也不是“道”里的人,“撑死了”能算一个半“华人渣滓”。别看老七这样的人,还从心里看不上他这种“见了(怂)人拢不住火”的人”。“谁他娘的是你七哥?七哥是你叫的?不觉得差着辈分呢吗?”
此“君”平时对“老实人”撒野习惯了,很少被别人“怠慢”,听了老七的话很不“适应”:“哎,你说话客气点!”“爷爷我还没学会!你娘的大腿根儿是我外孙女的前屁股眼儿!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还是哪个部件长得多余,想找人拆呢?”
他听老七的话碴不对,开始软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老七是做什么“工作”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得,得,我服了,让他俩在这里卖吧!”说完就想走。老七站在那里没动:“谁给你下命令,你就齐步走了?”“那您说!”“你给人家的买卖搅了怎么算?”“我赔!”“赔多少?”
这人想了想:“我给他俩二百美元行了吧?”“行不行,先把钱给人家放在那里!”他从兜里摸出四张 50 美元,递给周坤。她不接。老七仍用教训“儿子”的口吻:“离人家远点,放靠车门的那个箱子上!”
“大个子”倒是真听话,把美元插在那里又想溜。被老七第二次叫住:“哎,哎,我看你还有什么急事要办吗?”经老七短暂的“教育”之后,他“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说话都带有告饶的成分:“我叫您大爷了,还不行!”
“别他妈的给我整片儿汤,谁是你爹的大哥。我说话不爱重复,听好了:今天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城市,别让爷我再看见你!”“好!”“又着急走!过去看清这两个人是谁!那个叫赵铁是我弟弟,这位称周坤是我妹妹。现在你知道怎么回事了吧?”老七说完扬长而去。这人也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中午两人的货卖得差不多了,车上基本空了,仅剩下几条毛毯和内衣什么的。周坤看了看天:“赵铁咱俩走吧,天阴下来了。”赵铁答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早走会儿我还能帮着开会车,你开车太悬!”“那也比你瞪着眼,撞人家马车强!”
赵铁开车技术的确比周坤强多了,只可惜眼神差点。其实周坤开车,赵铁同样担惊受怕、提心吊胆。首先她开起车来,档是乱挂一气:应该是起步一档,然后二档,车速到了每小时三十公里后三档,六十公里上四档,之后八、九十公里正常行驶;可是她至今不知是弄不清、还是弄不好这四个档!起步有时是一档,偶尔挂二档,也经常直接推三档,把车给憋熄火了算;时常车速都到每小时八十公里了,发动机声音都不对了,四档还没挂上呢。再有会个车、走个档子什么的,晃晃悠悠,更是让人看了心惊肉跳。所以这次双方都下了决心,把剩下的那点库存卖完,就“挂车”彻底不干了。
赵铁开车,周坤坐在旁边打盹,离开大市场有四、五十公里的样子,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花。他用手推了推周坤:“下雪了,我有生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花呢!”
周坤睁开眼,看了看车窗外:“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幸亏这礼拜来了,要不然雪后的山道就更没法走了,!”“那个老七你以前认识?”“在一起能不认识吗?可是我俩没怎么说过话!”“我怎么没见过?”“怎么没见过?你第一天去‘中国城’,他就在!““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对了,你净注意姑娘了!” ……
雪越下越大,路上车辆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路边的野草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雪被。由于温度低的缘故,路面的雪虽然让车轮碾来碾去的,但它并不粘在一起,而是变成细细的“雪粉”。这些乱琼碎玉又被过往的车辆,特别是那些大型货车行走时带起的风送到了路边,这样一来真正柏油路上的雪其实并不多。他俩的“白面包”来到一个山谷的出口处,走不动了,前面堵车了。赵铁摇下车窗玻璃,想伸出头看看前面发生什么,一股刺骨的寒气袭来,他赶紧又把玻璃摇了上去:“怪了,咱俩出来卖这么多次的货,还没堵过车呢!”
第十一章公路上奔跑的汽车埋在了雪里(2)
赵铁把车靠路边停好,没熄火,这是要借助车里的暖风提高“室温”。他下了车,想到前面看看是怎么回事。外面的气温实在是太低了,又是在山里,虽然赵铁身上裹的是一件加厚的羽绒服,但凛冽的寒风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穿了它,给他来了个透心凉。周坤缩在车上没有下来,从后车厢里拽过一条毛毯盖在了自己的腿上。不大一会的工夫,赵铁回来了,搓着冻红了的手说:“前面的一辆集装箱卡车翻了,把道堵上了,车都过不去了,一时半会通不了,咱们先吃饭吧!”周坤开始行动,她把咖啡壶找了出来,准备烧点热水。赵铁从她手里拿过壶:“你弄不了,它的插销坏了!”
此壶是专门为司机喝热咖啡设计的,挺实用。加满水后,只要把它的插销对接到车中的点烟器上,水五分钟就能烧开。赵铁当初买壶的目的是用它烧开水喝,煮方便面吃。他从车上的工具箱里找出钳子、螺丝刀,修理它的接头。……
两人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边的风越刮越大,狂风卷起的冰粒打在车上“啪嗒啪嗒”作响。车被吹得来回摇摆,给里面人的感觉像是坐船。由于堵车的这段公路正好处在风口,地势又低,别的地方的雪也被吹到了这里,所以现在路上的雪已经有膝盖那么深了。按理说,到了这个时候,被堵汽车里的人就应当弃车而逃了。不但赵铁、周坤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是这里其它大约一百多辆车中的将近二百人也都没有察觉到:危险步步向他们逼近,死神慢慢朝众人走来。
“正好晚上我也开不了车,咱俩美美地睡上一觉再说吧!”“行吗?外面的风这么大。不会冻死咱俩吧?课文里讲过,红军过雪山时,一些人睡过去就永远醒不来了!”“你想到哪去了,放心地睡吧。我把怠速调高,让车里的热风足点,没事,睡吧!”
周坤没有下车,而是从车座间的空当爬到面包车的后部,铺“床”去了。赵铁用一根木棒压在油门上,顿时发动机轰鸣,又赶紧松开手。他从工具箱里找来了几个扳手,把它们垫在油门的下面,调到一个适当的位置,使发动机转速不大不小,再用那根木棒别上,固定好,然后也爬到车的后面。这时周坤的“床”已经弄好,她把纸箱的纸板垫在最下面,在它上面铺上厚厚一层成包的短裤、背心,又把数条毛毯展开当褥子,最后每人再放四床“春秋棉被”。两人相继钻进被窝,掖好被角,不让冷空气进去。赵铁伸手把车里的一个小灯关上:“咱们的‘宾馆’你感觉怎样?”“你就捡好听的说吧!”两个人可能是太疲乏了,没说几句话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坤先被冻“醒”了,似睡非睡。她感到全身麻木,寒气沦肌浃髓,脑门冻得生疼;想活动一下腿脚,可是下肢根本不听指挥。发动机不知什么时候熄火了,车里像个冷库。外面的风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周围万籁俱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身旁的赵铁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仅能听到他那微弱、均匀的呼吸声。她感到一阵恐惧,想大声喊他,又喊不出声来。等完全清醒过来,她吃力地用手推了一下他:“赵铁!赵铁!你醒醒!”“嗯!我们这是在哪?”“我都快冻死了!”赵铁很快就彻底清醒了,困难地坐了起来,摸到眼镜,戴上:“不能再睡了,咱会冻死的!”
见他想拉自己起来,周坤忙阻止:“等会,我的两腿都不听使唤了!”“你别急,慢慢地自己先活动活动,忍着点痛。我再给你揉揉,一会就能动了!”赵铁帮着周坤揉搓双腿。十分钟后她坐了起来,向窗外看了一眼:“赵铁,坏事了,雪已经把咱的车埋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就这么感觉!”
赵铁感到问题严重,他爬到驾驶室,试图把车窗摇下,这才发现玻璃已经被冻上了,又想打开车门,也没有成功。他拿起油门上的那根木棒敲打着车窗,不大会工夫玻璃被他摇下 20 公分。外面都是雪,他把木棒伸出窗外,将车外的雪捅开,一股新鲜的冷空气夹杂着风声进入车里。果不其然,外面的雪已经比车高了。赵铁摇上玻璃:“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他将车钥匙插入钥匙孔里,想发动汽车。“面包”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拍打了一下方向盘:“电平没电了!”“那怎么办?咱俩跑吧!”“外面的雪那么深,会冻死人的!哪都不能去,目前这里最安全,车就是咱俩的诺亚方舟!”“我都有点绝望了,好像世界的末日来临了。”“没那么严重,我与你同在,会有人来救咱们的!你尽量少讲话,也别睡觉,保存体力!”
周坤的眼泪下来了:“赵铁,我真的很害怕!”“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吗!别说话了,来,我搂着你!”赵铁说完,把车上所有可以御寒的毛毯、被子都利用起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过了一天?两夜?还真是说不大清楚,反正时间很长了,他们早就失去坐在那里的力气了,两人依偎着、躺在一起。瞬间失去生命的死并不可怕,但对那些明知自己行将就木却又无力回天的人来说,临死前,的确是太恐怖了。赵铁已经想到了坟墓,他哀叹:生命短暂,我将去矣!留下的遗憾真是太多了:心爱的人,还没能与我共度美好时光,一切就将结束了,我俩真是命苦;姐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