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对共产党的看法一样,只要共产党不做坏事,我们就会觉得共产党变好、变进步了,我李敖不用赞美人,只要不骂人,那人就会觉得很爽。
记得叶董事长曾告诉我个故事,有位萧老先生,在家中请完客后请王姓司机送客人回家,途中司机向客人发脾气表示「你们半夜三更不回家,害我们也不能回家,你们都不考虑我们」,后来再次请客时,客人均表示要自己回家,萧老先生才知道司机骂了客人,当他问司机怎么可以骂客人时,王司机将钥匙放在萧老先生面前转身就走了。若是各位一定认为再换司机就好了,可是萧老先生却连续坐了半个月的出租车,后来他找到当初介绍王姓司机的人,请他去看看王姓司机找到工作没有,若没有工作时可告诉司机,「我并没有找新司机是在等你回来,回来的条件是要写悔过书」。结果王司机一听萧老先生等了他半个月没找人代替,就在感动下写了悔过书,当萧老先生过世时,王司机非常感念这位能包容别人的长者。萧老先生的这种特色也是一种人情练达,所以在他一辈子的纪录中,没有人背叛他,也没有朋友和他不欢而散、反目成仇。你们因为没看过像萧老先生那种练达人的境界,所以眼光变得很狭窄,原因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没受到好的宣传和教育,也没有看到李敖的书。
要学习真正的文学
有的人一路走来在走下坡,就像陈水扁当年和我们一起在党外办杂志,我们有共同的理想,阿扁在当台北市长后就变了,他在当选前说在选上市长后,要将李登辉霸占的巷道收回,不让国民党侵占人民财产的中央党部过关,并表示要收回给人民使用,结果当选后不但没收回巷道,还让其合法化,中央党部不但让其过关,也没收回给人民使用,他是不守信用的政客。
大家应学到追求真相、洞察人情,才能辨别什么是真理。现在四处充满错误的讯息让你们学习,就像常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大家可以查史记看什么时候勾践卧过薪?只是尝胆没卧过薪,因为宋朝苏东坡用孙权口气写一篇开玩笑的文章中,多了卧薪两个字,才变成了后来的「卧薪尝胆」,这种例子一定要读书很细心的人才察觉得到,这种方法是可以学的,首先要从你们的烂中文开始学习。
我在中学写情书一写八十六页,现在我怀疑你们会写很好的情书,恐怕连一页甚至一行都写不好,只能写「我爱你」三个字,有人「爱」字不好意思写,就写「我X你」,所以各位一定要花时间学好中文,学好中文的要件是要用具体表达抽象,其次再将抽象当动词来用又是好的中文。好的中文是要经过多少千锤百炼的选择,才能看到好的文章,现在你们只有看李敖写的书,才是能写出好中文、好情书的速成方法。
·大学教育的悲哀
今天在贵校讲的题目,是我多少年前看到一篇文章,叫做「大学教育的悲哀」。过去台湾有一个有名的杂志,你们大都没看过,叫做「自由中国」;这杂志是怎么形成的?当五十年前国民党败退到台湾,有些国民党员开始反省,反省的结果有两类,一类人说,因为我们不够专制,专制得不彻底,所以被共产党打败;另一种人反省说,因为我们不够自由民主,从此国民党要洗心革面,走自由民主的路,这种人办了一个杂志,就是「自由中国」。
有人不敢用真名写文章
这杂志办了十年,没有一期被查禁。国民党为了恨这杂志,曾通过了出版法(八十八年废除),后来对这杂志没有用到,却用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办的杂志、出的书都被查禁,这杂志本身却躲掉了。因为办杂志的是当时国民党要员雷震,他并找到真正会写文章的殷海光,对「自由中国」言论的自由开放有过空前绝后的纪录。当时一般人不敢为这杂志写文章,因为就好象为宋楚瑜连署一样,会有纪录。那时我就写文章,登在第十六卷第五期,叫做「从读胡适文存说起」,署名李敖,文章还是我中学时写的,大学以后才投给「自由中国」。
以上告诉各位两件事情,第一、我的中文多么好,中学就可以写这样深的文章;第二、我的胆子多么大,正式以李敖为名发表文章。我举例,后来有人看了「大学教育的悲哀」文章后,写了一篇「一个大学生的信念与看法」,笔名杨正民,他不敢用真名,真名是施启扬(前司法院长),文章里口号喊得很响「大学教育应从国民党观点解脱出来,以探求知识,追求真理」,讲得非常正确、头头是道,可是他到德国留学回来,就投奔了国民党,做到教育部次长、法务部长、司法院长,一路下来跟着国民党堕落。
党员有当权派和门神党员
同样四十年前的大学生,有的人反国民党,一路反来,始终如一,像我;我最自豪的一点就是没加入任何政党,这是很不容易的,那时没加入国民党,就像没有国民身分证,干什么都不方便,那时的公教人员怕被怀疑,都不得不加入国民党。而国民党员分两类,一类是当权派,一类是门神党员,就是旧式的门有两扇,门外贴着两门神,一关门把他关在外面,一开门他在里面,需要你时你就是党员,不需要门一关,你就在外面,所以国民党大部分党员都是门神党员。
当时有名的一个口号叫「吹台青」,就是影射会吹牛的台湾青年人,国民党专门提拔「吹台青」,所以施启扬就跟着国民党一直到现在,最后被李登辉赶走了。整个过程四十年下来,我们追求我们的理想,施启扬和我是台中一中的同班同学,可是在追求理想的过程里,本来大家方向一致,都是反对国民党的,追求自由民主开明进步,可是碰到厉害的时候,这个人慢慢会堕落变节,四十年以后变得不成人形,做了一辈子官得到什么呢?我认为他真的失落了。
我们那一代的人年轻时意气风发,说大话、写文章,志愿说得头头是道,可是真正进入考验的时候,那就看本领了,我可以说大部分是弱者,都没落了。我明年是退休的年纪六十五岁,我现在怕开同学会,发现他们头发全白了或秃了,或啤酒肚,都变成一群老人了,才觉得我生龙活虎。这秘诀就是要坐牢,坐牢的时间上帝不记,可以重新起算,所以坐牢得越久,发现剩余的青春比别人多。
谈到为什么大学教育构成悲哀,因为我们那一时代的大学教育比你们成功,我们还看过一些人、一些书;和我同届的李远哲,他的例子告诉我们,一个人会为了他的兴趣,完全不考虑爸爸妈妈、女朋友的意见,和未来的出路,他变为成功者,当然成功要有很多机缘,他也可能成为失败者(今天还是国中化学老师的李远哲),可是你们有没有这一种气魄?为了理想兴趣不考虑一切,现在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因为不愿意付很多代价。
在我们那代青年的成长过程里,好象比较优良的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如同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第一段所说的话,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而我们的成长也是,平凡的学生都是一样的,不平凡的学生各有各的不平凡。可是施启扬当时也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到德国念完博士回来,在台湾却一直追随国民党,做一个失掉自己原则和天良的知识分子,老了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对人生有很多选择,我几十年来最重视的标准,就是追求是非真理,在是非真理面前可以把一切撇开,就像亚理士多德表示的「吾爱吾师,吾尤爱真理」,在真理面前,我会牺牲朋友、打击敌人,甚至牺牲我的机会、幸福,追求真理是一种很大的快乐,过程要讲究很多的方法,并且会开始了解很多背景。
现在我是台湾最聪明的男人,但是本来并不聪明,完全是硬训练出来的,方法可以告诉你们,就是串联式的。战国策里,秦始皇送给齐皇太后一个玉连环,用一块玉打造的,根本解不开,齐太后拿锤子把它敲碎,告诉秦始皇说她打开了;当亚历山大东征时,在庙里看到有名的戈登结,谁都解不开,他拔剑一劈就把结分为两段,别人都用手去解,可是皇帝会用刀把它劈开。
脑子整天水平思考一路串联
大家想想看,亚历山大没看过战国策,齐皇太后也不知以后的亚历山大,可是这两个故事太类似了,不管古代现代、东方西方,证明人类智能的演进有不谋而合之处,我的思想就是这样串联的,结果两个故事都忘不掉。我脑子整天都在水平思考,看到东西就一路串联串联,脑筋都不得安宁的。这就是训练记忆力的一个方法,念书也是这样。
要怎样表达我们的感情?感觉怎么会出来?就是需要有很宽的知识来了解这个社会,掌握这个知识,但如果没有好的方法,你们根本不会看书的;看对一本书对我们有好的影响,看错一本书有坏的影响,所以看书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我一再推荐你们看我的书,原因就是我这么多年来真是所谓的「困学纪闻」,在很困苦状态下努力才得到今天的结果。
读书要读得活,否则就没有用。我曾写文章挖苦我的恩师姚从吾,他要写一部中国通史,把计划给我看,我说老师你要活到八百岁,才能写完这部书,因为动作太慢了,怎么写得完?原因就是他没有方法。你们读书就是如此,读了一本书不会读或方法不好,读第二本以后,跟第一本渐行渐远,到第七本时,第一本完全印象模糊,花的时间都浪费掉,这是不能念书的。
大学教育是悲哀的,可是如何解决悲哀的方法在你们自己,能冲决这个网罗,像李远哲或者像我,我认为有这个气魄,就解决了使你们悲哀的问题,这也是根本的方法。
·政治硬梆梆
我和政大其实有一点渊源,我坐牢快出狱的最后一年,我的老师吴俊才(当时也是国民党文工会主任),到牢中告诉我政府知道我坐牢是冤枉的,既然悲剧已形成了,政府为表示友好,特别送相当于政大副教授的职位给我,可是我不能教书,于是就送我到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做副研究员,由于坐牢出狱后还要褫夺公权三年,而褫夺公权时就不能做公务员,为使这项限制无法在我身上实行,所以我接受了这项职务,这也证明了在国民党统治下法律根本是假的。到国关中心后,他们没把我的位子放在研究室,而是放在总务主任的对面,我就不愿意做,后来我将存在邮局中的薪水,捐给了绿岛的政治犯后就不肯来上班,所以我和政大有上过几小时班的记录。
台湾只有政客没有政治家
我在四十五年前学过经济学,当时老师是王作荣,我学的经济学已经太老了,所以和大家谈谈我的感觉,因为当感觉出来时,你会发现有很多的判断是正确的。好比说当宋楚瑜、李登辉的问题出现时,我是第一位讲长辈就是李登辉的,后来宋楚瑜在事后的记者会中证实了这件事。我常讲国民党是个黑社会的结构,是无法用现在文明方式来了解的,我曾问老同学刘泰英为何不将党产还给人民?他告诉我若党产一曝光,民进党就会当选了,这就是国民党的黑金结构。宋楚瑜就是看到这点,所以有些内幕不能曝光,而和它的关系像「月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