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瘦骨嶙峋的浅黑色脸孔,有着一对眼神锐利、眼窝却有点深的双眼,以及不太高兴似地抿得紧紧的双唇……
这个人是?——啊!说不定是……
从遥远的回忆中传来某种钝钝的疼痛感。
莫非很久以前我曾经见过这个人?
我跟这个人在某处见过面……地点是在哪里?我们又为什么会见面?
我翻到书的最后面——版权页确认了一下。
上面写着「昭和六十三年九月五日初版发行」。昭和六十三年就是一九八八年,也就是说这本书是十七年前出版的……
书的内容我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拿着它去柜台结帐。
看似老板的黑衣老人,不论是结帐的时候,还是我走出店外的时候,一直都把脸藏在连衣帽里。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请多小心。」
3
那天,一回到独居的单人套房后,我便立刻读起《杀人迷路馆》。
根据书后面所附的「后记」所述,这本小说虽然是以小说的形式发表,然而却是从实际发生过的案例改编而来的。故事的舞台「迷路馆」是一栋宛如角色扮演游戏中的城堡地牢那样有着地下迷宫的奇妙建筑物,就坐落于京都的丹后半岛上。
而这本小说正是描写发生在那栋「馆」中,怪不可言的连续杀人案件。
——内容的确十分有趣,但是与其相比,我却对故事中某个登场人物的名字产生强烈的反应,甚至比让我感觉「以前曾经见过」的推理作家照片的反应更为强烈。
中村青司。
这就是那个名字。
书中那名设计了「迷路馆」的神秘建筑家,正是中村青司。他虽然已经离世,据说仍在各处留下了几栋奇妙的「馆」。
中村、青司……。
——于是外公便委托了某位建筑家。
记忆中响起了这个声音。犹如「一幅画」似地浮现在我脑中的是那个古怪的……「梨里香」的脸。那张嘴配合着说话声啪嗒啪嗒地开合着。
——那个建筑家的名字叫做ㄓㄨㄥㄘㄨㄣㄑ一ㄥㄙ
ㄓㄨㄥㄘㄨㄣㄑ一ㄥㄙ……建筑家,中村青司。
对,就是他没错。
这个名为中村青司的人物,是确实存在的建筑家。
——他所设计的就是这栋房子……惊吓馆,对吧?
这个声音是——当时在那个房间上演的诡异腹语表演中的台词……
4
一旦开始在意,我就变得坐立难安。
因此我试着以「中村青司」和「惊吓馆」两个关键字,在网路上搜寻相关的消息,结果很快地就找到不知是什么人架设的网站。
中村青司的「馆」和杀人案件。
我不禁吓了一跳。
看来中村青司所设计的「馆」似乎都和「杀人案」脱不了关系。《杀人迷路馆》中也有类似的记述,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以此为主题架设网站。
网站首页上并排着几个山青司设计的「馆」名,然后我……
……找到了!
那上面有「惊吓馆」这个名字。
的的确确是首页里其中一个名称——
虽然有些犹豫,不过我仍然移动滑鼠点了进去。
兵库市A**市六花町四十九番地的古屋敷宅邸,通称惊吓馆。
在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上,馆内发生了杀人案件。
被害者是屋主古屋敷龙平,七十一岁。
犯人身分至今不明。
一般认为犯人极可能是打算入屋行窃的小偷,但是迟迟未能找到决定性证据,使警方的调查陷入僵局……
我读着网页上显示的文章,但并不感到惊讶,而是陷入了混乱。
明明房里只有我一人,我却厌觉似乎有人在某处窥视我。我不禁回过头去,看着窗户的方向。心中涌起一团灰色的迷雾,逐渐扩散开来。
我……
我当然知道这个案件。
不,不仅只是知道而已,因为第一个发现这桩命案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一九九四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
距今正好十年半前的那一天,耶诞节的晚上,在那栋「屋敷町的惊吓馆」的其中一个房间,的的确确发生了那么一件杀人案件。
我当然知道那件事。
即使事过境迁,只要稍加回想,我依旧能清楚忆起案发时的状况。
虽然那是长久以来尘封在内心一隅的记忆,但我并没有忘记,应该说不可能忘记。
那是,没错……
☆惊吓馆的密室☆
1
……我记得是那天晚上七点半的事情。
我们,包括我——永泽三知也和同班同学湖山葵,以及当时念大学三年级的新名努大哥二个人站在那间房门前的时候,房门的确是锁上的。
即使握住门把又推又拉的,那扇漆成粉红色的门扉依然动也不动,我的确确认过这件事。而且就算我们透过门扉大声叫喊着,里面的人也没有传出任何回应的声音。
但是那个时候,房间里应该是有人的,屋主古屋敷龙平先生应该正等着我们到来。
「古屋敷先生?」
新名大哥反覆叫了好几声。
「古屋敷先生,你在吗?」
他一边叫着一边以拳头敲了好几次房门,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外面已经下了一阵子的雪。当我们的叫声和敲门声一停下来,馆内立刻陷入了一阵死寂,安静到让人觉得诡异。
这是栋两层楼的建筑物,二楼最东边的房间被称作我们擅自称呼那间房间为或是。
连接着东西两边的长长的走廊中间,有一道从一楼延伸而上的阶梯。从阶梯定上来,转往左边,就会走到我们目前所在的,而隔着两个房间就是,那个房间有一扇漆着明亮水蓝色油漆的房门。
新名大哥稍微转头瞥了那道门一眼后,朝着眼前的粉红色房门蹲下身来,把眼睛凑到门把下的钥匙孔窥视后,自言自语道:
「看来里面插了钥匙。」
我很清楚地记得古屋敷先生拿的钥匙,那是现在任何一家镇店都没在卖的、古色古香的大型钥匙。
「这么说来,古屋敷先生果然在这里……」
新名大哥话说到一半,转头看着我说:「永泽,我们合力撞开这道门吧。」
2
幸好门是内开式设计的,所以从外侧施力多少会有效果。我和新名大哥在走廊上以最大限度的距离助跑后,一起喊着:「一、二、三!」接着同时以肩膀撞向房门。
在我们试第三次时,传出了叽的一声。
第四次时,房门发出了轻微的断裂声。
第五次、第六次,门终于打开了。然而——
我们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3
在宽敞的西式房间深处,有张摆在正面偏左、紧靠着墙壁的气派三人沙发。沙发的靠背处于两星期前的俊生生日派对上被刀子割坏了,上头留下了用布块修补的痕迹。沙发正前方是铺着红色地毯的地板,而——
古屋敷先生就倒在地板上。
他穿着和两星期前相同的黑色厚毛衣和暗红色的背心。他虽然面朝下,但是脸却像是将下巴向前突出似地朝着前方,有如圣诞老人的长长白胡须在地板上伸展开来。他以恐怖的表情盯着空中看,动也不动……
我在第一时间还以为古屋敷先生是心脏病发作,但我立刻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看到那把深深地插在他背上的刀子,和它的金色刀柄。从我和新名大哥背后窥看室内状况的小葵微弱地「啊」了一声。
「古屋敷先生!」
新名大哥叫着冲进了房间。
我本来也想立刻追上去,但是走了两、三步后,双脚就害怕地走不动了。
我大致看了一下,在视觉可及的范围内并没有躲着小偷——或是其他的可疑人物。
除了沙发、桌子,还有几张椅子以外……称得上家俱的只剩一个大型的装饰柜。柜子里面放广西洋的古老陶瓷娃娃、日本制的法国人偶、兔子和熊的布娃娃等等,各式各样的玩偶塞得满满的。地板上和桌上还放了很多塞不进柜子里的玩偶。
在门门的左手边——也就是东侧的墙边,我看见了「梨里香」。
这个比房间内其他人偶都还要大、感觉还要诡异的「梨里香」……靠着米色的墙壁,双腿向前伸直地坐在地板上。
【插图1】
她穿着鲜黄色的洋装,长长的金发垂至陶前,头发上还夹着翠绿色的蝴蝶发饰……她的脸就面对着倒在地板上的主人,一对又圆又大的蓝眼睛无神地睁开着,从嘴角的两端到下巴有两道又深又粗的黑线。她那张腹语表演专用的脸孔,在此刻看起来更让人觉得诡异。
「为什么?」
小葵在我身后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即使如此,我的双腿还是动弹不得。
新名大哥走到倒在地上的古屋敷先生身旁,紧盯着被刀子刺穿的背部,发出了不知所措的叹息。接着他弯下膝盖,将脸凑近表情狰狞的古屋敷先生的脸旁。
「不行——他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啊啊,古屋敷先生果然死了吗?有人用那把刀子刺进他的背部,所以他才……
4
我拚命地要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室内的状况。
房里电灯一开始就亮着,暖气也开着,室内非常温暖。
我先回过头去看我们刚刚撞开的房门。
果然就如新名大哥看见的,钥匙孔从室内这边插着—支钥匙。而且门上除了这个锁之外,还有另外一条紧紧挂上的锁链。被我们用力一撞后,那个锁链就掉了。
房间里总共有三扇窗户。
一扇在东侧的墙上——
那是一扇装在位置相当高的椭圆形窗户,上面镶有彩绘玻璃,并没有任何被打开或打破的迹象。
其他两扇在我们正面,也就是正对着南方的墙壁上。
那是上下开启式的窗户,位置刚好一左一右。不论哪一扇都上了锁,关得紧紧的,玻璃也没被打破。而且,窗户外面还装着十分坚固的木头格子。就算窗户打开了,也没人能穿过格子的间隔。
我接着看向房间西边的墙壁。
墙上有着合计二十八面的各种颜色的四方形嵌板,这些嵌板分别是墙上二十八个箱子的盖子。
说这些箱子看起来就像是车站的投币式寄物柜应该比较容易理解。盖子每一个都一般大——都是四十公分的正方形,底下连接的「箱子」以上下四层、左右七排的方式并排着,整个嵌在墙壁上。
所谓「各种颜色」正确说来是「七种颜色」。
红、橙、黄、绿、蓝、靛、紫……和天空中的彩虹一样是七种颜色。每个颜色各四面,总共二十八个盖子。颜色的配置是不规则的,每个盖子上都有银色的把手,就像是寄物柜门上的设计一样。
我们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
这二十八个「箱子」全部都是为了这个房间特别订做的「惊吓箱」(注:这里的「惊吓箱」指的是打开盖子就会有玩偶或其他吓人的东西跳出来的盒子(Jack…in—the—box),中文没有固定的译名,于此书中统一为「惊吓箱」。)。
只要一打开盖子,就会有各种东西从里面弹出来。有老鼠和蜘蛛的玩具,有假手和假人头……总共有二十八种不同的「吓人一跳的东西」装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