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警探先生。”少年如老朋友见面般打了声招呼,道:“你终于也来到了,不枉我在这附近等了这么久,你倒很聪明嘛。幸好我拥有与你相似的感应能力,要不然错过就糟糕了。”
““Ace”……少年,你刚刚杀了人。”
“啊,你指进食?我一向不擅长剧烈运动,“愚者”大人这方面又很严格,我只好一直一直忍耐着。不过原来第一次,感觉是这么棒的。”
银凌海深吸一口气,沉默,指骨发白。
“这让我想起某个电玩游戏,就是玩家模拟列车驾驶的那个,我老是车速太快,抓不准进站时间,但真的很有趣呢,可惜“愚者”大人不爱电玩,老是说所有电玩都很无聊。”
“如果你以为破坏驾驶室就可令列车出意外,那就错了。哥特市的地铁列车都装有自动列车操作系统和自动列车保障系统,一超过安全速度限制就会自动减速。”
银凌海平静的道:“而且又有车务调度中心透过计算机监察,只要车载计算机没有响应或是有异常情况,会发出警报及作调度。你想象中的列车失速或是相撞意外都不会发生。”
“啊,万事通先生,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即使列车没相撞,最少也会直接停在路轨上哩,这样我就更易取胜啦。不过不要紧,我的“攻击”可是很厉害的。”
银凌海闻言,先露出不解的表情,再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明知“愚者”的计划,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Ace”打断对方,道:“噢,警探先生,你就要追寻一切的答案,对吧?好,你知道二次世界大战吧?”
“我没空和你玩什么脑筋急转弯游戏。”
“Ace”没理会银凌海,径自道:“就假设……假设当时纳粹党胜利了,他们统治了全世界,更消灭了他们不容的思想和着作,只剩下他们提倡的那一套。
“然后过了很久很久,某天,有两个少年闲聊,其中一个……呃,就叫作少年A好了,A闷闷不乐,B问他怎么了,A于是回答:“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世界不止这些东西,我有种被骗的感觉”。”
“……”
“警探先生,你明白吗?我就是那个少年A。我到底是谁?我可能叫戴维,也可能叫比利,我的名字其实很普通,我也是个普通的人,你甚至可以直接叫我作少年A,而我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呃,你要什么样的故事?你已经听了很多悲惨故事,对吧?”
“……”
“所以你这次要听些什么?因为有个悲惨的童年?因为目击过什么惨酷的事?因为小时候爸爸老打我?因为金钱?因为权力?”
“……”
“你认为“恶”是症状,而那些什么鬼话就是病因。“恶”就如吃东西呛到或是火车出轨,不过是个不小心的错误,这样大部分人才感到安全,嗯?
“你就不能容忍“恶”是种自然而纯粹的存在,有人行“恶”,就是因为想行“恶”,所以你永不会明白“愚者”大人。”
少年,不,少年A说罢,顿了顿,同时头微向前抬,背略弯,曲起身子。指甲变长变尖的双手,不,双爪下垂保持放松,呼吸逐渐细长起来。
他再道:“这一点我和他是最相似的,我们明白为了趣味而趣味的重要,世界不再是囚牢,而是游乐场。侦探,你知道吗?你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答案……”
少年A故意顿了一下,双目红芒暴涨,再续道:“而是更多的问题。”
列车此时传来一阵振动,忽地车厢大放光明,猛烈的阳光从车窗左方斜照而入。
这是……对了,列车沿中城线行驶,在洋基站之后至下一个东河大道站,会驶上商业区与旧区边缘的高架桥,走架空路线,这就是……少年A的计策?
阳光在车厢的墙壁、地板上印上面积各异的印子,如巨大的烙铁。
银凌海如一下子从平地来到高海拔的地方,身体瞬间沉重起来,肺部被巨力挤压着,皮肤刺痛。他身子一软,半蹲下来。
少年A踏前一步,身子沐浴在阳光中,面向眼前躲在阴影中的对手,道:“噢,正义的朋友,为何不站在光亮一点的地方?”
银凌海勉强横移数步,靠近车厢右侧,避免被阳光直接照射。他正想再后退一点,身后却传来细碎的呼吸声,探员略微回头,是女孩和昏倒了的妇人。
列车驶过某段与其平行,但位置略高的梁桥上,桥垂直的支柱不住后退,投下的长条阴影与阳光不住交错,照在银凌海身上,有如监牢的铁条。
列车再拐了个弯,车速缓缓的慢下来,进入了不加速也没煞车的状态。
接近东河大道站,架空路段也快完了。两名吸血鬼亦同时察觉到这一点。
“吼!”少年A咽喉传来野兽的号叫,双爪舞动如两把利刃,要把眼前一切有形与无形的,尽皆撕碎。
银凌海的身后传来女孩的惊呼声。
不,现在身后有人……不可以闪避,不可以后退……拜托,我的身体,坚持多一会啊,多一会吧!
赤芒闪现,獠牙冒出。银凌海忽闭起一目,同时集中所有精神,感应对手的动作变化。
列车驶入隧道内,车厢从头卡开始被黑暗吞没。
漆黑中,两道吼声,四点红芒,高速接近。
下一刻,空中响起血肉交击的声音,然后是一记肉体撞击重物的巨响。
整部列车都驶进隧道内。车厢再次安静下来。
少年A整个人成十字型的“挂”在龟裂得厉害的车头玻璃上,有如昆虫标本般,少年双肩、手臂的关节均受到重击而变形。
而银凌海的左脸颊及脖子右侧则冒出几道血痕,他有如虚脱般,喘气得更厉害。他复伸出一手握着扶手,支撑自己身体,同时以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手。
少年A哇的一声吐了口血,笑道:“很惊讶吗?其实不论专业知识、特殊专长,以及总体战斗力、反射神经、瞬间爆发力或是动态视力等等一切,我都是众人最弱的一个,我不过是个喜欢电玩的少年……
“除了有限的感应能力外,我什么也不会……咳……连这样虚弱的你我也打不过……咳……刚才的一招已经是……咳……我最强的攻击了。”
“……”
少年A喘了口气,盯着银凌海,道:“很厉害……这样准确的攻击……但我不明白,即使实力有所差距,你的反应也没可能如此快,为什么?”
探员看着一脸颓丧样子的少年,叹了口气,道:“这叫暗顺应。一瞬间由亮处进入暗处,无论吸血鬼或人的眼睛,瞳孔都需要时间适应黑暗。而我在车厢没变暗前,先半闭一眼,欺瞒了大脑,这样适应黑暗的速度一定比你快。”
“这就是所谓的作战经验吗?”少年A扭曲的脸庞产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算了,反正和你正面作战,一开始我已想过没有胜算。”
“那你又何必……”
“有些事情不是由胜算多少决定,而是由是非对错决定的。”少年A竟巧合的说出银凌海的座右铭。
“……”
列车逐渐慢下来,此时与其平行的路轨传来隆隆的声音,原来于相反方向有另一列列车驶近。
“侦探,我的密语是——国王的新衣中那名孩子说:“在愚者嘉年华中,毒气弹不在任何争夺球类之地。””
“……”
“但你知道又如何?恶和善一样,都是种自然存在。物质不灭,你根本没法消灭恶,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幻觉。”
迎面而来列车的车头灯从驾驶席方向透入,令背光的少年,在瞬间像个发光圣像的剪影。
身体成十字形状的人影居高临下,似嗤笑又似咒骂的道:“银凌海,告诉我,你的“善”曾经令多少人哭过?”
“……”
“我再说一次,侦探,你的“答案”已经够多了,现在你需要的是“问题”:“你是谁?”、“你在干什么?”……嘿,我会用我的“攻击”令你记着的,长久的记着。”
“什么?”
少年A深吸一口气,勉强双腿撑在仪表板上发力,身子往斜后方再一撞,玻璃碎裂。他再斜向跃出,迎上驶来的列车。
“不……”
列车高速驶过,带起的风从破掉的车窗吹入,刮到银凌海的脸上,身上。
还有少年的碎肉及鲜血。
列车远去,车厢回复寂静及黯黑。车身再振动了一下,终于完全停下。
背后传来金属撞击的清响,银凌海回头,原来是斜靠着的轮椅掉在地上,而昏倒了的妇人像是刚苏醒了过来。
银凌海道:“对不起,你们没事吧,别怕,现在……”
被妇人紧搂着的女孩忽地手一松,布偶掉下,额上的探照灯意外受撞击而亮起,小小的光柱刚好落在银凌海脸上。
“别……别过来!怪物……”妇人忽地尖叫起来,立时拿起手边的包包,当成武器般,往银凌海脸上身上乱挥乱打。
“等等,你误会了……”银凌海慌忙以手挡格,他半转过脸去,视线落在另一面没破的车窗玻璃上。
漆黑的车窗于光线下再度成为镜子。镜子上的生物肤色死白,双目赤红,嘴冒獠牙,脸上还沾着猩红的血迹和新鲜的碎肉。
一头怪物。
无数纷乱的脚步声自车厢外传来,车门开始往两旁横移。
稍后,地下铁路的隧道内。
两名穿着铁路警察制服的巡警小心翼翼的沿着维修通道前进。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可疑人物……可能还留在隧道内,请详细搜索……”二人肩膀上的无线电对讲机传来混着杂音的指示。
“比斯,你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吗?”较年轻的巡警以左手反手握持电筒,筒身接近太阳穴,使其与眼睛平行,另一手则紧贴腰间枪袋,有点紧张的问道。
“嗯,其实我也只知个大概……”比较年长,叫比斯的巡警回道:“好像那在购物中心放炸弹的犯人逃进车站内,所以才封闭这几个站进行搜索。听说犯人好像有两、三个呢……
“对了,洋基站的人还说那少年待在月台很久,当时已觉得有点可疑……老天,他们觉得不妥,当时就应该通知我们啊。”
“我之前取装备时,听到犯人是……”对方咽了口唾液,道:“什么有红眼利牙的怪物,听说它撞穿车窗逃走,快得像风似的,更撕碎了列车司机……”
“是啊,我还听说火星人明天侵袭地球呢,菜鸟,专心点吧。”
倏地前方的一个拐角处传来“当”的一声,二人立时紧张起来。他们右手拔出手枪,持电筒的左手则承托右前臂。逐步逐步的移动,同时以拐角搜寻方式,把光束投进拐角处的区域。
拐角后是个死胡同,尽头处只有一个杂物架,在强光照射下,一头耗子忽地自角落处奔出。
“靠,原来是老鼠……”二人立时松了口气。
“嗯……不过最近哥特市的事情真多,什么医院血案、神秘枪击的,幸好明天开始我就休假了。”
“啊,你倒好呢,游行那天晚上我还要当值呢。”
“年轻人,努力一点吧。那晚我还要带家中那两个小皇帝去看游行呢,想起这个就头痛,我最怕人挤的地方……”
说话声伴随脚步声逐渐远去。
双手紧抓天花板水管的银凌海无声着地,沉默不语,瞳孔露出灵光一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