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和小女孩目光相接。他笑了笑,走到小女孩身前,道:“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但如果你能尽力控制你的力量,我会很感谢。”
女孩点点头。
“好吧,那我们先……”小野忽浑身一震,望向女孩,再道:“这些影像……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名字?是吧……你想要名字?”
女孩再点头。
“对,是的,你是对的,武器和工具不需要名字,但是人需要,命名……好吧,我想想看,你的名字就叫……嗯,千……啊,不不,对了,无限大……接近无限大,但最后那几个词太难听了……对了,就叫“那由他”,好吗?”
女孩微笑。
“好了,走吧。啊,对了,请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就是别……好吧,尽量别随便乱用自己的力量和……嗯,伤害人类,好吗?那由他。”
女孩……不,那由他沉默,然后点头。
“嗯,好孩子,”小野松了口气,再打趣道:“啊,对了,今天可是你的命名日喔。”
北风再次吹起,女孩凌乱头发扬起,露出后脖处,一个清晰的“8”形符号。
现代,日本北部,十二月二十三日,秋田县,某山区。
大大小小的白色雪花有如黑夜的呕吐物,自天上纷纷落下。伴随着凛洌的北风和寒意,像要吞没整个山峦。一株株常绿的杉树也披上一层白,耸立在雪原上,有如无数化成白骨的爪子,向天空抓搔。
积雪被挤压的嗄吱声音响起,林间道路的出口处出现三道身影。那是两男一女,他们均背S着登山背包,手持登山手杖,一面与地上厚雪纠缠、一面往前走。
领头的青年约二十来岁,边前进、边拿着一部旧式的V8摄录机在拍摄,他忽愣了一下,蹲下身子。
“怎么了,宫部?”身后另一名青年不耐烦的道:“还有拜托你啦,电影狂先生。收起那部V8吧,我们现在迷路了,是玩这个的时候吗?”
另一名年轻女子也抱怨道:“是啊,真是受够了!好像老是在同一个地方绕来绕去,老天,早知道这样,我就在大阪过圣诞了,为啥一时鬼迷心窍,听了你的话,巴巴的来这儿“欣赏雪景”……啧!听说前几天附近一带还有地震呢。”
叫宫部的青年没响应二人,只是扫开地上某堆积雪,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如小孩子般高的小佛龛,里面供着一座地藏菩萨。
宫部看了看,喜道:“有救了,我认得这佛龛和这株杉树,我们很近“走骸村”。”
“你是说你认得路?”女子道:“附近有村子?太好了,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热水澡!”
“宫部,你说真的吗?”刚才不满的青年疑惑的问道:“而且你既然来过这儿,为什么现在才认得路?”
“川崎,你是什么意思?我上个月来登山时,天气还很好的啊,我怎么知道这场见鬼的大风雪是怎么来的!该死的天气预报。”宫部顶回去的道:“总之我那时路过,村民都是些热心的人,还招待我留宿,所以这次也应……”
“那么快点走吧,我快要冷死了。”女子打断宫部,催促道。
三人没再交谈,离开杉林,眼前是个略微往上倾斜的小坡,较远的左方斜度较高。再往前走一会,出现在坡下方的是一条山区小村落,虽然距离稍远,在朦胧的月光下,也可看到村子黑压而低矮的建筑。
天早已入黑,却只有少数几幢屋子亮起灯火,彷佛它们只是沿山坡散落的黑色小石。
宫部边在前面引路,边道:“我们往右走,沿这条山路下去……喂,弥生,你别太接近那边的雪坡,那儿再往前就是悬崖,我上次差点……”
“等等!”川崎忽打断宫部,左右张望了一下,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就像是某种……嗯……一大群小老鼠磨牙般的声音。”
两个同伴奇怪的望着川崎,摇了摇头。
“嗯……没什么……可能我听错了。”
宫部和弥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向想象中的热汤和暖气前进。
寒风吹来,落在后头的川崎半转过头看去,杉林处隐约传来某种沙沙的声音,像是树枝被什么东西扫过。
瞬间,一道小小的黑影掠过自己脚下,更像撞了手杖一下。
“是什……什么?兔子?松鼠?”
此时挟带雪花的北风吹得更烈了,呼呼的叫着,直如偷窥狂的喘息。川崎不由激灵的打了个寒颤,他摇了摇头,心忖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忙举步想追上前方的同伴。
刚才那种古怪声音再次传到耳边。
而且这次……这股声音……很近……慢着,声音来自手中的手杖!
川崎低头看去,棕黑色的登山手杖也似觉得太冷而抖了抖,下一刻,杖身纷纷冒出大小不一的数十颗眼睛,然后杖头手柄前端略微伸长上下裂开,如嘴巴般打了个无声的呵欠,露出一口细细的白牙。
就如一头方从冬眠中醒来的怪蛇。
“什……”
在川崎还没反应过的时候,“手杖蛇”的头部转了个圈,迅速咬了他戴着手套的手一口。
“啊!”川崎惨叫了一声,立时丢开手杖,落在雪地的“手杖蛇”呈S型的扭动了几下,然后迅即钻入雪地内。
此时听到惨叫的宫部和弥生转过头来,仍拿着摄录机不放的宫部问道:“怎么了?”
“有东西咬我,是我的手……”一脸苍白的川崎顿了顿,然后打断自己。老天,登山手杖突然有生命,咬了自己一口后溜掉?这听起来要有多蠢就多蠢。
“不……没……没什么了。”川崎擦擦脸上的汗,努力令喘气息平缓过来。
宫部没好气的道:“快到了,川崎,拜托,忍耐一下吧,只要到了村子我们就安……”
如讽刺宫部的说话般,瞬间村子传来一道如炮竹般的响声,然后又是一道。
“什么?”弥生彷佛原地往上跳了一下,道:“这是枪……枪声吗?”
“不……不会啦。”宫部干笑了一下,道:“对了,可能是……嗯,村民驱赶野兽吧。”
“野……野兽?”
“总之……总之,我们加快脚步吧。”
似是终于愿意同情人类一般,风雪又和缓下来,白色的空间只剩下人类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伴随着脚步声的呼吸节奏愈来愈急促,简直像是某种性高潮了,宫部和弥生再次扭头回望发出怪声的同伴。
“川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啊,坚持多一会吧,我可没多余力气背你。”
川崎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瞳孔开始扩张,边脱掉手套抓搔,边辛苦的道:“很热……我……我……嗄……嗄……很辛苦……我是……我我……”
风完全停下,只剩下雪夜的宁静。
然后,青年的手背冒出一枚如弹珠大小的眼球,狭长,如某些野生动物般。
然后又是一枚,一枚再一枚。
“我……我……不……救……我我我……
“我我我我我我……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声音最后变成大合唱,无数大小不一的嘴巴在可见和不可见处的肌肤上冒出,协助青年惨叫。
青年右眼的眼珠子,忽然很“正宗”的如“眼珠子转了一圈”,复从眼窝内开始往外推挤。先是右边,再左边,眼球侧处冒出几条小小的,如蜘蛛般的屈折毛腿,撑着眼角借力,再往外一拔。
川崎没有惨叫,这事情由宫部和弥生代劳。
爬离眼眶的眼球抖了抖,球侧左右两端分别冒出的毛腿则动了动,复嗄吱嗄吱的沿青年脸颊往下爬动。
就如一头以乒乓球作身体的怪异蜘蛛。
而且这只是开始。
某截手指落到雪地上,扭动了一下,皮肤上冒出数十枚米粒大小的眼珠……
某片连着头发的头皮嘶的一声自行剥离,再上下倒过来,头发如蜈蚣的脚般支撑起“身体”,反过来的头皮冒出几张嘴巴,发出细碎的嘶鸣……
羽绒服下的身体朝不同方向往外胀起,如一座座小丘,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呢喃声自张成O型的嘴巴内传出,口腔内现出数十颗发出红光的小眼珠……
肉体分解又分解,分解又分解,变成无数的生命……又或是……无数的怪物。
雪夜中响起宫部和弥生的男女高音惨叫大合唱,以带子连着腕部的摄录机左右摇晃,如乐团指挥的手。
“别……别过来……”
“妖怪……怪……”
男女死命往后退,发现背后撞上某种硬硬的东西。
二人回头,然后很熟悉的再惨叫。
眼前突然冒出一个近两米高的巨大身影,粗糙的皮肤,头上的尖角,还有……
“呜啊!”脑内负责处理影像的细胞觉得已经受够,青年男女没再细看,慌不择路的朝不同方向奔跑。
“吼啊!”黑影发出如吃下煤炭的粗哑吼叫。
“别……别过来……”宫部没命前奔,却一个踉跄,然后他发现自己飞起来了,不过是上往下的飞。
弥生,你别太接近那边的雪坡,那儿再往前就是悬崖,我上次差点……
这次宫部完成了上次没完成的事。
“救……救命……妖怪……鬼……”弥生也是死命的狂奔,往那仅存的灯光奔去……
“吼啊!”正想动身的黑影忽地一愣,半转过头,然后发出更大的吼声,饱含忿怒和不满。
日本北部,十二月二十七日,秋田县,某条国道旁。
雪花和夜风共同起舞着,舞曲跳了一支又一支,把任何接触它们的肉体都冻成永恒。整个世界似是由黑夜和白雪所支配。
你试了又试,
但你始终不明白,
就像是你所说的,
当你回到家中。
因为这里有些事要发生了,
但你却完全不知情,
是吗,钟斯先生?
大气中飘扬着收音机传来的歌声,某个歌手在翻唱Bob Dylan于一九六五年所作的曲子《Ballad of a Thin Man》,歌手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子,伴随淡淡的咖啡香气,在这间国道旁的小型餐厅盘绕不去。
发出淡黄光芒的餐厅在风雪中有如一叶孤舟,室内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就像是贪恋暖气的影子。
因为这里有些事要发生了,
但你却完全不知情,
是吗,钟斯先生?
因为这里有些事要发生了,
但你却完全不知情,
是吗,钟斯先生?
歌手忠实的演绎着原曲,不住重复着副歌的部分,然后歌声渐弱,似被室外传来的车子引擎声所驱逐。
正在擦拭吧台的老板娘叹了口气,瞧瞧窗外蒙蒙一片的白色,嘀咕道:“已经连续五、六天……老天,客人更少了……除了几天前那批路过的,再这样下去……”
一曲既毕,收音机换上电台DJ活泼的声音:“今日的《怀旧好曲时间》时间已到了,谢谢各位收听,刚才的歌曲和本节目皆蒙小丑(The Fool)公司赞助。
“小丑公司推出的最新在线游戏“诸神混乱新世界”,给你全新的冒险体验!好了,各位听众,接下来是本日天气预报。”
活泼的嗓子切换成另一道平板声音:“有关方面表示,本土东北部的风雪将仍然持……啊,各位听众,抱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