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高速接近,鬼却发出似是狞笑的吼声。
雪花已完全成形,是对称的六角型,非常漂亮。青年还是慢了一步。
“一直努力与对方拉远距离,还把对方引入直线的狭长走廊,现在反而成了自己的致命伤——鬼,你现在是这样想吧?”青年这时却也狞笑了一下。
战斗如棋弈,你算人,人算你。银凌海不是那类热血冲昏头的人,既然已知道鬼的攻击形式,当然有想过若对方舍近身战,改而发动远距离攻击时,各种可行的应变方法。
青年右眼瞳仁瞬间变成银白色,能拖慢时间数秒——但每隔十三天才能用一次的“时流之眼”发动。除青年自身以外,时间缓慢下来,鬼的行动变成慢动作。
就在冰结晶爆开前的瞬间,青年已来到鬼身前,不,正确来说是怀中,“雪花攻击”的中心处,也是唯一的安全地带。时间回复正常。
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刺全方位的发射,可惜都在青年身后。
逆向思维。
并非阻止对手攻击,反而让其尽量攻击,不是闪避攻击,而是冲到对手攻击的最前方。换言之,鬼在发动这攻击的瞬间,自身也进入无防备状态。
“喝!”青年两目赤芒大盛,八极拳、泰拳、咏春拳、Krav Maga(注二)、空手道、擒拿术——
啊,最后这个除外,青年不认为关节技会有效——种种从养父、各格斗术老师和警察学校学来的格斗技,来个综合大爆发。拳脚连续舞动,最后是简单的一记直拳,击往对手前胸。
“啪!”
鬼的身体往后倒飞开去。
“嗄……嗄……嗄……”青年拚命喘着气,骨头隐隐作痛。
连压箱底的绝活都使出了,拜托,最少也……
“吼!”鬼缓缓站起,中招而破损的部分已开始再生。
蓝色光点汇集,然后如蓝色半透明胶膜般,逐渐覆盖整株树。须臾,晴美忽双颊涨红,兴奋的道:“黑江……黑江小姐……我找……找到了……”
“哪儿?”
“那……那边……的主树干左侧,”晴美指向上方,道:“和……和那横枝交会的地方……”
“很好!”望月猛地上跳,在树枝间“之”字型反复跳跃,先落到晴美所指的位置旁,木刀轻轻一扫,树枝的积雪立被拂开,一个比篮球略大的树洞显然出现。
“这儿?”望月双目赤芒微现,先凝神往洞里看去,发出咦的一声,木刀复灵巧的往洞中一刺,再一拔,迅速挑出一枚半球型的棕黑色物体。
望月再轻抖木刀,物体表面的枯叶雪泥纷纷掉落,那竟是一枚近似人类形状的头骨,不同的是鼻骨较凹陷,而口鼻部突出,头骨上方左右各有一枚突起的小角。
“这就是鬼的头颅吗?对了,莫非当年村民就这样把它藏在树洞内……而头骨就这样随树身逐渐被推高……”
望月摇摇头,再深吸口气,望向头骨双目位置,道:“听好了,毁灭你的人是我:黑江望月,要化成幽灵什么的来复仇就尽管来,别找错人。”
木刀往上一扬,头骨迅速弹到空中。望月轻轻吐了口气,刀身泛出白芒,横挥直斩又横挥直斩,下一刻,鬼之头颅已成碎粉。
空中瞬间开出点点红色樱花,青年旋转地往墙身撞去,滑到地上后再吐了口血。小腹的爪痕深可见骨,令大气布满了阵阵血腥味。
“吼啊!”鬼踏前一步,准备了结对手。
然后……鬼倏地惨号一声,身子古怪地剧烈扭动起来,裂痕迅速扩大,不用半秒,鬼整个人已然粉碎,就这样消失在空中。
静。
安静。
“解……解决了吗?”
注二:Krav Maga:以色列国防军用的自卫格斗术。
第六回 善与恶
可海里的鱼儿
什么照料都没有
一点不淘气
却这样被我吃
鱼儿真可怜……
雪不知何时已停下,唯仍刮来阵阵强烈的北风,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随着鬼的“死亡”,付丧神也随之而撤退……不,是消失了,走骸村迎来新的早晨。学校里,原本近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村民,开始陆续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啊……唔……唔……”
“爸……是我……你没事了吗?”田中永三呜咽着,向帆布床上的老人道。
“太好了,老公。”在旁的妻子也道。
站在稍远处,一脸疲乏而伤痕累累的众人看着这情景,沉默不言。
“啊哈哈!”圭吾忽笑了几声,道:“解决了呢,这次全靠我这个天才阴阳师!”
“是啦是啦,”倚在一旁窗沿的黑猫轻声道:“一切都是你的功劳,行了吧,小鬼。”
“我说过我不是小鬼!我己经……”
“十六岁九个月零六天五小时三十分钟,是吧?”众人竟然同声道。
“你们……”圭吾涨红了脸,然后忽笑了起来。
笑容瞬间传染给众人。
“哼,幸好不用和你们这群怪家伙一起跨年——对了,我准许你们所有人以后叫我作圭吾。”
“不用这么麻烦,叫小鬼或是臭屁少爷就行了。”
“你说什么!”
“唉,累死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义信也笑了数声,又喃喃道:“这样子,义泰哥哥……也应该可以安心成佛吧。”
十津川和晴美闻言,各自拍拍他肩膀,没有说话。
“对了,虽然危机度过了,但谜题根本没解决,比如……”银凌海此时又沉思起来,忽信步往田中夫妇走去。
同一时间,室外倏地传来某种有节奏的怪声,似是某种东西不住相互拍动。
众人一愣,晴美轻轻推开窗子,往外望去,立时道:“是……是直升机……”
直升机掠过上空,又消失在远处的山麓里,十津川此时调了一下本已彻底失效的无线电对讲机,好一会,话机传来夹杂大量噪声的说话声。
他忙用日语加上大量奇怪的术语吼了起来,好一会才转向众人,道:“这儿的地形及风势不宜降落,他们打算在村口前方处降落……嗯,来的除富田长官外,还有……呃,土御……圭吾,你的父……不,土御门家家主——清张大人也来了。”
“什……什么……爸爸……”圭吾瞬间脸色古怪,夹杂着兴奋和畏惧。
“富田长官来了,我要亲往迎接。”十津川深吸口气,一拐一拐困难的往村外走去,义信忙上前扶着他。
“嗯,圭吾。”晴美瞧瞧少年犹豫的神色,柔声道:“你不去吗?你父亲一定是担心你,才亲自赶来的。”
“怎……怎可能……”圭吾别转过脸去,道:“那老家伙才不会理我这个情妇生的儿子……哼!他是打算来替我收尸吧。”
“嘿!”望月忽一把提起圭吾后衣领,道:“小鬼闹什么别扭啊。”
“又……又来这招……放……放开我啊!”圭吾拚命挣扎。
“哼哼,小鬼就是小鬼,好吧,望月大姐高速列车:除夕特别班次要开行了,呜呜呜。”
“放……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我要叫了喔!”
“哇哈哈,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想想待会可以看到某个臭屁的小鬼扑到父亲怀中哭的场面,即使灰飞烟灭也值啦!”望月大笑起来,边说边拖着对方往村外前进。
“谁……谁会扑到爸爸怀中哭啊!”
“那你肯承认自己是小鬼和很臭屁这两点了吗?”
“混……混帐……放……放开我啊……”
一辆没有任何标志,通体浑黑的UH-60J黑鹰直升机缓缓降落。
直升机的水平翼犹自在转动,机身的滑门已被推开,两道高大的人影一先一后踏出机外,身后还伴随着数名像是随从的人。
两名男性均约五十来岁,穿上剪裁合身的西服,不同的是前者顶着一个大肚子,眼神混浊。而另一名则较高大健壮,脸容瘦削,一双眼睛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富田长……富田长官好!”十津川和义信马上挺直腰板,向较胖的男子敬礼。
“嗯,很好,辛苦你们了……”富田点点头,同时高瘦男子则望向在场的各人,目光最后落在仍被望月硬拖着的少年身上,忽小小的吁了口气。
圭吾和高瘦男的目光相接。
“你……”、“你……”
好一会,二人同时开口,发现对方在作同样的事,又同时回复沉默。
“哎呀,”望月看好戏的笑了一下,小声道:“果然是父子啊……”
异变倏至。
云雾聚集,四周气流倏地急促起来,温度高速下降,风雪彷佛在一瞬间从虚空冒出。
“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小心,有东西!”高瘦男子大喝一声,不知何时已掏出一把扇子。
雪地古怪的局部隆起,有如无数大大小小,被蚊子盯过留下的包包。下一刻,“包包”裂开,无数付丧神扑出,彷佛这时才是妖怪的全力总攻击。
“什么?鬼不是被消灭了吗……”望月木刀在手,护在圭吾身前。
“快!你们所有人!保……保护我!马上!”富田长官向下属大叫道。
几头付丧神突然从众人的另一侧出现,目标却是较远的直升机。
“噗!噗!”直升机的外壳被咬了几口,须臾,金属瞬间违反常识的扭曲起来,机内传来驾驶员的惨叫。
“什么?”
直升机的机鼻部分怪异的冒出一张嘴巴,整个机身猛烈扭动,有如某头侏罗纪的巨兽重临现世。
“那由他”再次睁开双目,感到自己已相当虚弱。
之前勉强提示那女子,已经很累很累……没办法,力量都在那一边……
唉,他们还是误会了,还是不明白最重要的那……
同一时间,学校,会议室。
晴美正在用计算机整理行动报告书,她半转过脸,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望向仍然一副沉思状的银凌海,终忍不住道:“银先生,对不起……请问你是在烦恼什么吗?”
“嗯,没什么……只是刚才问过田中先生到村子时的情况,以及各人来的时序,我想……不,没什么了,别理我。”
“小妹,别理他喵。”在旁的黑猫也打了个呵欠,道:“他喜欢不断证明自己在犯傻,甚至用这方法迎接新的一年。”
青年听到黑猫的说话,忽地像被雷打到了般,整个人僵住。
“喵!笨驴,干么一副呆相喵,是打击太……”黑猫忽顿住,瞧瞧青年的眼神,没再说话,又示意晴美安静。
银凌海的思路在狂奔。
等等……跨年……月的最后一天……地震活动……湖的毒气喷发……村民死去……三十日……弥生的死状……
那由他本身……她提供的所有映像……过去的事实……现在的事实……
是的,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先入为主,错误前设的问题。
为什么毒气最后没有出现?为什么村民的怪病有例外?
鬼及付丧神等怪物的本质。
所以“某人”说话中的破绽,以及书库里的照片都……
不,如果分拆来看,可以有很合理的解释,可能只是小事。
但假如有一个理论,可以解释所有……不,大部分疑点呢?那么就算这个解释本身多不合理,会不会都是最接近真相的解释?
不不不,还是太荒唐了,太硬掰了。
因为问题还像山一样多,而且最最最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