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射偏了。”麦哲夫如冰锥的声音自银凌海身后传来,他左右手交迭,指甲如剪刀般一左一右切向银凌海的脖子。
“你确定?”银凌海淡淡的道,嘴边仍是那个诡诈的笑容。
“什……”在利刃快要接触皮肤的瞬间,数枚子弹似是凭空出现般,分别往麦哲夫的头颅及左胸射去!“噗噗噗噗噗。”五发子弹先后命中肉体,低沉的血肉爆裂声响起,麦哲夫的身体如被一只隐形的巨手推倒在地。
银凌海回身,更换弹匣,枪管指向麦哲夫,倒在地上的麦哲夫神色萎顿,心脏处一片血肉模糊,三分之一的头颅向内塌陷,彷如一枚被压扁的乒乓球。
这次复仇者的伤口没有如刚才那般高速复原,又气吁吁了好一会才道:“是……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子弹哪儿来的?”
“是跳弹,子弹击中硬物后再反弹,虽然威力及不上直接命中,但仍有一定的穿透力,你的肉体证明了,不是吗?”银凌海反常地狞笑道。
“你……计算了子弹击中障碍物后的反弹角度及轨道,再依此发射?”麦哲夫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道。
“呃,事实上我还利用了子弹间的互相撞击,修正了部分轨道,所以只有五枚子弹能成功命中……”银凌海忽然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似是被截断电源的机械人般,赤瞳和獠牙同时消去,脸上邪异笑容也瞬间回复成原来的傻气样子。
那种看穿身边一切的感觉已然消失。他摇摇头,像宿醉未醒般,身体虚弱脱力,半晌说不出话来。
“该死!阿海,回答我!你是怎么办到的?”麦哲夫奇怪地继续追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心想打倒你,然后所有东西就自然出现脑海中。”
“简直……咳咳……荒唐,你又怎可能知道我攻击你的位置?”
“你的多次攻击都难以划破我的大衣,加上我们身处随时会爆炸的钻油台……嗯,故我猜你一定会速战速决,况且一击了结我又是你说的……”
“所以闪到你身后,斩断你首级会是我最可能的行动,阿海,你这走狗屎运的!”
“或许吧,假如你攻击我其它地方,倒下的会是我,不过我会想成是幸运女神对正义的微笑。”
“正义?我才是正义!你只是个妇人之仁的天真家伙。”
“天真?或许是吧,但只要这世界一天仍没忘否定你这些误入歧途的人,像我这种天真的人仍会继续努力下去。好了,哲夫,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怎样结束?”麦哲夫打断银凌海,以讶异的目光看着他道:“你要拘捕张洪五和我,让我们受法律的制裁吗?”
银凌海闻言,沉默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把我关到监狱中吗?现在我只是暂时动弹不得罢了,到我复原时,我一定会再展开杀戮,有人可以再制止我吗?”
“……”
“你唯一的选择是杀死我,趁我尚未能动时把我的头割下,这是最快的方法!来吧,阿海,否则你会后悔。”
“不!我是警察,不是杀手!”
“才怪,你只是个傻瓜。”
一阵巨大的爆炸突然传来,地面猛烈晃动,虚弱的银凌海也一个踉跄,脚步不稳。
躺在地面的麦哲夫忽然一跃而起,右手五指刺穿银凌海持枪的手腕,左手的五把刀刃则伸向银凌海胸膛,刺穿心脏,前入后出!“啊!”银凌海惨号,手枪脱手,麦哲夫再以右手攫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身子提起至空中。
“我都说……嗄嗄……你是个傻瓜……”麦哲夫拚命喘着气,似是消耗了不少体力,“我说自己动弹不得你就相信了?”
“你……”银凌海的脖骨被握得咯咯作响。
“由被击中的一刻直至刚才为止,我的确想动也动不了,幸好我不断引诱你说话,以拖延时间。如果你能把握机会……真是可惜。”
“……”
“下次学乖一点。当然,如果你还有下次机会的话。”
“等等……别……”银凌海气若游丝,声音断断续续,细不可闻。
“现在才来求饶吗?”麦哲夫竖起耳朵,细听探员的话。
“不……哲夫,不要再错下去了……”银凌海黑白分明的双目牢牢看着麦哲夫。
“天杀的!你的眼神真他妈的令人讨厌!”麦哲夫发出一声怒吼,右手猛然发劲。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音响起。
麦哲夫的右手正要发力,一道人影突然闪出,如猿猴般扑上他的背部,其右手从背后紧箍勒着麦哲夫的脖子,而左手则掏出一把钢制求生刀,狠狠插其背靠近心脏处。
“啊!”麦哲夫发出惨叫,右手一松,银凌海如一具断线木偶般倒在地上。
“是你……张洪五?”麦哲夫的声音又惊又怒。
“怎、怎样……喜欢这……嗄……惊喜吗?”虽然受了重伤,但恶鬼张此时却发挥出惊人的力气,从后紧缠着麦哲夫。其形象一如真正从地狱来向罪人丧钟复仇的恶鬼。
麦哲夫发出混合了痛苦和憎恨的狂怒号叫,接着两手后伸,吹毛断发的指甲刺向张洪五的头颅。“噗!”没有预期中的血花脑浆四溅,五十公分长的指甲像是烤得过脆的洋薯片,应声折断。
张洪五怪笑一声:“你没力气了吗?”持刀的手更为用力,刀刃刺割得更深。
更多的血自麦哲夫伤口处冒出,他拚命扭动挣扎,希望把背上的恶鬼摔下。
就如两头缠绞成一团,以求咬住对方脖子的斗犬般。憎恨和忿怒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散射。同样向四周飞溅的,还有血花,其中一道血沫刚巧溅在银凌海脸上,鲜血从脸颊向下流,滑过嘴唇,意识模糊的他以舌头舔了舔。
记忆随血液涌入,脑海中倏地出现无数主观角度的记忆片段:边驾驶着快艇边朝后方开枪、象棋和西洋象棋的棋局、小玲的脸、不知名的粤曲调子、一名男子递来一枝香烟再握握手、同一名男子递来一个信封……慢着,那男子,是父亲!
什么?爸爸?那么张洪五原来是……银凌海猛地睁开双目,意识开始回复。
“这儿是……对了,我和麦哲夫打了起来……之后……”他定神擦擦眼睛,看到面前在角力的二人,惊讶的叫道:“张……”
“放手!”麦哲夫猛力后跃,把张洪五撞往墙上。
“咳!”张洪五吐了口气,却仍然紧缠着麦哲夫,“我会放手的,不过是在干掉你以后。”之后他转向银凌海,露出温柔的神色,道:“小子,我女儿……没事吧……”
探员下意识地点点头。
“很好。”张洪五没有再说话,松掉握刀的右手,然后从腰间掏出一颗圆球状的东西,是奥地利生产的HG79式杀伤手榴弹。
“你想干什么?”麦哲夫脸上首次出现惶恐的神色。
“我不管你是什么怪物,”张洪五欲咬开手榴弹的引信,道:“老子就不信炸成灰烬后你也能复活。”
“鬼头张、哲夫。不要!”银凌海立时大叫道。
“快走,小伙子,这就当是我偿还欠你父亲的。”
虚弱的银凌海摇摇晃晃,正欲冲前制止。忽有人从背后猛地一把扯着他,他回头,竟是雯妮莎。“师父,你不是驾船离开了吗?”
雯妮莎脸色仍旧苍白,不过胸口上已没了断甲,她用复原后的惊人力气扯着银凌海,道:“没时间了,快走吧!”
“不!他们……”
张洪五咬掉了火焰的封印。
雯妮莎没再说话,只如老鹰提小鸡般,提着银凌海朝围栏外飞跃。
HG79的引信延期时间是四秒,所以爆炸于四点零一秒后发生。
第九回:黎明前的黑暗
晚上,哥特市立医院。
月亮隐去,星星退场,天空尽是一片黑暗。这是黎明前的一刻,也是最黑暗的时间。
银凌海和雯妮莎来到医院前方的公园,女吸血鬼放下了抱在怀中的小玲,道:“好了,小鬼,到家了。”
“嗯,谢谢你们,害羞哥哥和雯妮莎姨姨。”
“是姐姐!”雯妮莎立时大怒道。
小玲吐吐舌头,道:“你们还会来看我吗?”
“小鬼,你就这么喜欢怪物吗?”雯妮莎冷笑道。
“我知道,”小玲忽上前搂抱雯妮莎,道:“就算是怪物,你们也是好的怪物。”
雯妮莎脸颊泛现红霞,轻轻推开小玲,又恶狠狠的道:“啧,怪物这个词语本身就是贬义啦。”
小玲笑了笑,向探员道:“害羞哥哥,你想妈妈痊愈后……爸爸会不会出现?”
“这……这个……”银凌海期期艾艾起来。
雯妮莎瞧瞧老实的弟子,嘲弄的笑了一下,道:“问这个笨蛋有啥用?小鬼,你急什么?当某个时候到了,你们自会相会。”
“嗯……”小玲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又慧黠的道:“不过雯妮莎姐姐,害羞哥哥可不是笨蛋喔,你不是说他老是选最难的路吗?我猜是因为……嗯,最难走的路,往往都是最正确的。”
雯妮莎一愣,忽地笑了。她半蹲下来,示意女孩走近,轻和又温柔地替她梳理好头发,又以衣袖擦擦她脏了的脸颊,道:“好了,小鬼,现在我说什么,你跟着做。”
“好的。”
“闭上双目。”
“嗯。”
雯妮莎轻轻与小玲额贴额,又道:“想象自己心中有一道门,你在门内,门挡住了外面的一切,而现在门是关着的。我在门外想进来,你来开门给我。”
“嗯……好的。”
“说“雯妮莎,我准许你进来”。”
“后面要不要加上阿姨的称呼?”
“跟着说!”
“雯妮莎,我准许你进来。”
二人沉默了一会,雯妮莎道:“现在张开双眼。”
小玲如言而做,眼神却已变得茫然而无焦点。
女吸血鬼平视小孩双目,道:“现在霍玲你听着,你会忘了有关我们二人的一切,你被那怪物抓到钻油台,然后……几个蒙面男人救了你,他们把你送回这儿后,就走了。你不知他们是谁,也想不起钻油台上的大部分事情,因为你太害怕了,懂吗?”
小玲机械地点头。
“很好,现在回到你家人身旁吧。”
小玲转身离开。
雯妮莎静静看着小孩渐走渐远的身影,缩小再缩小,由一颗小点至不见。此后又过了好一会,这才转过头来。
“师父,你为何……”
雯妮莎忽地狠狠敲了弟子的头一记。
“师父,我可是什么也还没说啊!”
“我要打你难道还要另择吉日吗?”
女吸血鬼没来由地气道:“笨驴,她生命中不应该有任何怪物存在,小鬼就要像个小鬼,做些小鬼该做的事,比如星期天到哪儿玩、担心有没有发胖、约会穿哪条裙子之类什么的……”
她顿了顿,看着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再道:“有时守一个秘密比真相更重要,我们说谎,往往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
银凌海叹口气,道:“守一个秘密比揭穿真相更重要?师父,这是你经验之谈?”
“是血的教训。”雯妮莎双目露出回忆的神色,又道:“怎么了,大侦探?老是一脸苦相,你救出了小玲,不是很好吗?”
“不,并不好,有很多人死了,我救不了他们。”
“拜托啊,童子军,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做你能力范围内的事,忘了那些你做不到的事……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