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你听好了,我用的其实是“生之拳”。和死之拳不同,并非为了破坏、毁灭某些东西,而是为了“生命”。”
“我不明白,拳头不是为了扁人的吗?”
“所谓“拳”,是把四指屈向手心,其实为“握”。这动作基本目的,是为了把某些东西抓到手掌中。不是为了伤害别人,是为了握着、保护什么东西,所以才把拳头握紧,不让其它人抢去。所以答我,忌子,你的拳,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我……我……”
“你打算握拳,那你为什么要握拳?你的心是怎么说的?”
对啊,为什么?
“答我,莎若雅,别给我那些为了狼族未来所以要努力的口号。我要你倾听内心的声音,然后才回答。只有先学会听懂自己的声音,才有能力聆听万物的声音,进而以心和自然沟通。”
“是的。”莎若雅倏地双目睁开,道:“我的拳,是为了保护所爱的人而存在。”
“什么?”诅咒之狼惊讶的道。
莎若雅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精力充沛,头脑清醒。如与万物同在,自身和自然再无分彼此。
这是极限状态下的领悟。
狼族战士身上的刺青出现变化,先是收缩,再集中在锁骨下方。复以此为中心点,现出数道有绮丽图案的条纹,然后往身上各处呈放射状伸延。
四周突然刮起大风,不,风似是有生命般,违反自然现象地以二人为中心点,卷起猛烈的旋风。
是的,这一招,在幽灵车站时想用的这一招……这次会成功的,一定。
莎若雅再次紧抓对方的手,很用力。
“什么?”
瞬间,莎若雅的双手、心脏处均冒出数道电光,如有生命的蓝蛇,卷向对方。
“吼!”诅咒之狼全身上下的细胞都传来剧痛。
她狂吼一声,猛力把莎若雅摔往身旁的墙壁,其力度极大,少女整个身子撞破砖块砌成的壁身,再往更前方摔去。
大口大口的鲜血这时才从诅咒之狼的嘴中吐出。下一刻,眼眶、鼻孔、耳朵甚至部分毛孔也有鲜血涌出,强大冲击力自内而外爆发。
“啪。”莎若雅巧合地落到银凌海身旁。
冲击令探员开始回复知觉。
旋风逐渐平息下来。
“这是怎……天,莎若雅!”银凌海看到眼前伤痕累累,其前胸被挖出一个大洞的少女,忙勉力上前,欲替她急救。
“阿海……”
“别说话。”银凌海七手八脚地想替莎若雅止血,可是理智加上专业训练却告诉他,人受如此重的伤势,即使华陀再生也束手无策。
“阿海,我不是说我有办法的吗?这样子所有人都可以生存了吧。”虽然受此重伤,少女仍反常地精神奕奕道。
“莎若雅,别再说话了。”
又是这样子吗?因为我的无能,我身旁的人都陆续死去……
“阿海,看到我这个样子了吗?我是族中的“忌子”,即有白化症的白子,从小就被族人畏惧,妈妈也为此受族人排挤。她受不了,在我仍是襁褓时,违反禁令逃到人类世界……你一定吓了一跳吧。”
“不,没有这样的事,你还是你,莎若雅。”
“其实我……我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不过她的声音,她哄我睡时唱的歌,就是我在你家时轻哼过的那首。我一字不漏的记着,很奇怪吧?”
“不,不是的。”
少女再次轻哼曲子,声音渐缓渐弱,复道:“在车站时……在中央公园时……你为了保护我而挡在我身前……那一瞬间我很高兴,我一直在保护别人,而终于,终于有人保护我了,我不会说话,但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莎若雅……”
“你的气场是白色的,我从没看过。很白、很亮、很温暖,在酒店相遇时,我也是为此才相信你……”
银凌海感到肺部的空气都像要被挤出来,想吐又吐不出,全身上下彷佛被猛烈拉扯着,这是那种看着重视的人离开自己,自己在一旁却无能为力,灵魂被撕裂、揉碎的痛苦。
莎若雅慢慢闭上眼睛。
“谢谢你,阿海。”
可恶啊!我不要这些,我不要这些,为什么每次我都要眼睁睁的看着身旁的人死去,我憎恨这些,我憎恨这些,我恨这个世界……
警探发出忿怒的吼叫,心中只剩下如火焰般炽烈的狂暴情绪。除了忿怒和憎恨外,就只有痛苦,所有的冷静、理智、分析、计算、理性都被赶至世界的尽头。
獠牙慢慢冒出,剩下的一目变得赤红如血……
心中只剩下痛苦的吸血鬼,完全无视觉醒的时限及限制。
某种东西到达临界点,然后,超过。
等得太久了。
自我意识及理智完全消失,一种原始的冲动支配一切,是饥渴。
银凌海的獠牙倏地暴长,而且毫不犹豫地刺穿少女脖子的大动脉。
这是作为吸血鬼的银凌海的第一次“进食”。
第九回:白犬
从客观时间来说,只不过刚过去了三分钟。
诅咒之狼缓缓站直身子,神态焦急地四处张望,虽然被破坏的细胞及内脏已经复原,但那种将到口的肥肉突然溜掉的感觉令她很不爽。
莎若雅身体撞穿的墙壁处只剩下砖块及碎混凝土等,没有半个人影。
她再游目四顾,找寻莎若雅的影踪。
左方稍远处传来像是皮革互相拍击的猎猎声响,诅咒之狼急忙回头。
还没装上窗框,只呈一个长方形大洞的窗户处站着一名男子。
他站在约一巴掌阔的边缘处。风从窗外逆向吹来,把他身上破破烂烂的长大衣吹得猎猎作响,加上其背月而立,看起来像是一头伸展巨大翅膀的黑色蝙蝠。
诅咒之狼的超卓视力让她瞬间看清男人的容貌,以及他怀中的少女。
是的,男子抱着一名少女,少女身上遍体鳞伤,但脸上的神态却十分安详,像是在造着什么甜蜜的美梦。
“想不到你还站得直呢,警探先生,我……”
“莎依娜,你姐姐刚刚逝世,”银凌海以带着无尽哀戚的声音道,“所以请你安静一点,好吗?”
吸血鬼紧搂着逐渐变冷的莎若雅,来自少女的血液在体内运行。银凌海身上的大小伤口都高速复原,脸颊上触目惊心的斩痕开始淡化以致消失。
本已瞎掉的右目倏地张开,眼白如左目般赤红,瞳仁却变成银白色。莎若雅过去的记忆片段和感觉,零零落落的在脑海中闪过,银凌海终于了解莎若雅的心意。吸血鬼眉心上方的一撮头发瞬间变得雪白,血泪自右眼梢冒出,再沿脸颊处缓缓流下。
谢谢你,阿海。
要道谢的应该是我,莎若雅,你不单保护了我,更保护了整个世界。
“不用如此伤心啊,你先把姐姐的身体交给我,我会让你们很快再见面的。”
“你要莎若雅的血肉,以令你成为完全形态的诅咒之狼?”
“是啊,你的理解力真是出色。”
“那就过来拿呀,畜生。”
“吼!”
“啪!”月色下两道身影于一瞬间交错,彷佛约好般交换位置。
仍抱着莎若雅的银凌海落到地上,右肩爆出一蓬血花。诅咒之狼回过身来,一言不发的瞪着警探,其咽喉处被挖走了一大片肌肉,血肉模糊。
银凌海把右手的一团血肉丢到地上,又温柔的把莎若雅平放到一旁。
诅咒之狼深吸一口气,伤处已如未曾受伤般复原。她续道:“和刚才有神没气的大不相同呢,不过你速度再快、力量再强又如何?我承受任何攻击也可复原过来,你只是白费气力。”
“真的?”银凌海身子一闪,拳头立时如雨点般击向对方,简单的直拳,但力度平均,快速而且密集。
对方防守的双臂于瞬间被冲开,吸血鬼借此空隙,一拳猛力轰向对方小腹。诅咒之狼整个人身子离地飞退,撞穿身后墙壁,落到后方一个似是防火层的大空间中。
银凌海弯下身子,缓步穿过墙洞,彷佛闪耀银光的右目紧紧盯着诅咒之狼。
野兽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是种混合了战悚及恐惧,教人不寒而悚的感觉。眼前男人发出强大压迫感,带着银芒的右眼似看透一切。银凌海在她眼中,就如同一头银瞳恶魔。
诅咒之狼一个鲤鱼挺身站直身子,示威高喊道:“怎样?看到了吧,我是完美的,我是不死的!”
“既然你已如此完美,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莎若雅的血肉?”
“……”
“刚才的攻击肯定了我的假设,你因为没有莎若雅的血肉,还未成为“完全的诅咒之狼”,所以你所谓的无限再生能力留有破绽。”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对方冷笑起来。
“我想了想,发觉无论早先我向你开枪时,又或莎若雅舍命攻击你,而令你所受的伤超过某程度后,你都喜欢说一堆话唬弄我们,你是喜欢玩弄敌人?还是另有原因?”
“……”
“你既然如此厉害,何不在最初无视枪伤冲向我们,又何以被莎若雅的连续技击倒后不马上反击,而作了场单人相声,甚至在吃了她的舍命攻击后,待了一会才站起来,然后才急忙向我攻来?”
诅咒之狼发出不安的低吼声。
“最合理的解释是,当伤势严重至超过某个程度,你的身体就要处于静止状态一段时间,所谓无敌的再生能力才能发动,”银凌海想起莎若雅发动肉体强化招式时的弱点,道:“换言之,在某些条件下,再生和肢体活动不能同时进行。
“那这段静止时间要多久呢?”银凌海平静的道:“不会太长,唔……从刚才的情况推断,一定在一分钟以上,但不会超过三分钟,这就是莎若雅以性命换取,你这诅咒之狼唯一的破绽。”
“吼!”诅咒之狼发出忿怒的咆哮,复道:“那又怎样?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你又能干什么?”
“时间并非绝对,而是相对的。”银凌海道:“只要肯定你需要那段“时间”就可以了。”
那种恐惧感再次在诅咒之狼身上涌现,她狂吼一声,往银凌海冲去。
谢谢你,阿海。
说谢谢的应该是我,莎若雅。
“咦,怎么?”往前疾扑的诅咒之狼忽然慢了下来。
不,严格来说她没有慢下来,慢下来的彷佛是时间本身,诅咒之狼可以明确指挥自己的身体,但四肢却像是跟她开玩笑般,虽然服从命令,但却以慢十倍的速度进行。
意识运作正常,肉体却如录像带的慢镜头,不,甚至是四周的景物也是如此,她几乎可以看到被自己动作扬起的泥尘,缓慢而优雅的在空中飘飞。
接下来她看到银凌海以极普通的速度,甚至有点像散步般向自己走来。
不好!快变招,他要攻来了!
然后——骨骼折断、肌肉撕裂、血花和着灰尘在空中飞扬。
诅咒之狼重重的倒在地上,尘埃立时扬起至半空,时间回复正常流速。银凌海喘了几口气,转过身子,虽然还是吸血鬼的状态,但右眼已回复“正常”的赤红色。
让我结束一切吧!
“吼!”银凌海发出野兽的咆哮,手撮指成刀,带着忿怒和悲痛,以彷佛超越光速的速度向诅咒之狼划去。
胜负就在刹那间决定。
千钧一发,在攻击快要命中的一刻,诅咒之狼脸上的条纹消退,同时对方用和莎若雅一模一样的声音发出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