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根点点头。这一来,使多惠子产生幻灭心理的K的存在,就被掩盖过去了,任何人都无法了解她在遗书上写着深感歉疚的意义。
“丈夫不知道她买股票?”
“好像是这样。她每天会把家庭开支簿给丈夫看,大概是为了让丈夫安心吧!等到无法掩饰下去,向丈夫明说时,存款簿内已一毛不剩了……”关口说着,低头看看桌上的文件,然后,以略带讽刺的口气接着说:“反正,报纸把股票市场炒得太热了。”
“不!”曾根笑着站起来。“应该说是池田倍增内阁的悲剧才对。”
曾跟推开门时,背后传来关口恨恨的声音:“都差不多!”
走出警局大门,阳光已躲到乌云背后。天色看起来似乎马上会飘雪,风呼呼地响着。
曾根缩着肩,快步走在回报社的路上。
他边走边想:也许这并非应深入追究的问题,不该为了拘泥于投书内容,而将单纯的自杀推想成复杂的命案。
这是一段悲哀的奸情。雨天的夜晚,一个男人来找一个家庭主妇,两人是十年未见面的老交情,话谈得很投机。不久,男人起身想离去,手伸向女人,女人突然倒在男人怀里,脸埋在对方胸前。
在平凡的家庭生活中,女人干柴般的肉体化为一团火燃烧着。但等男人的足音消失于雨中时,悔恨却使女人的心冷却……
多惠子在投书中写着“不贞之罪的可怕”,很可能她非常怕被丈夫知道此事。K于是食髓知味,想继续利用多惠子的弱点。
打算和多惠子结婚之类的话,当然不是K由衷之言!而希望将她杀死,也只不过是恐吓之语。就算迷恋多惠子的肉体,也难以相信会因而产生杀机!
但多惠子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被K的精湛演技所骗。《岳南时报》虽重视她的苦恼,解答却无法令她满意。因为,她若能向丈夫表白,问题就很简单了!而K要求她回答的最后期限已近在眼前。
唯有自杀才是脱离痛菩的最后手段——曾根的思潮在这里停住。看来果然是自杀了!
冰冷的风自衣领吹入。鞋底响起僵硬的声音。
若是自杀;曾根没兴趣去追查K的身份。就算写出事情的“真相”,受到伤害的也只是多惠子的丈夫。
曾根忽然想起昨日在现场见到的林健司那灰黯无神的眼瞳。
“今天是星期六,但是从早上就举行预算会议,结果回家晚了。如果和平常一样,正午就离开学校,可能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他是那种善良、其貌不扬的男人,绝对地忠于工作。或许,若非妻子自杀,可能一辈子不会知道事情真相吧!
动机是股价暴跌的打击,那也可能。但那篇报道也非毫无根据,最主要的是,一个女人决心寻死时,一定有许多诱因,那只是其中之一。曾根心想。
来到报社门前,想起伊泽老人的表情,曾根微笑了。虽然消息没多大用处,但今晚还是请他喝两杯吧!
他缓缓地爬上楼,冰冻的脸颊感觉到溢满尘埃的空气之暖意。
四
气象报告虽提醒要注意异常低温,天空也飘着粉雪,但两、三天过后,又是持续的晴天。
在上午11点截稿的晚报一版中,插入有关在市内百货公司扒窃的妇女会会长的报道后,曾根松了一口气,点着一支烟。
摄影师松井过来了。“曾根先生,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呢?是善光寺境内又出现拉客的流言?”
“那种事算什么!”松井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上周末,旭町有个女人自杀,对吧?”
“嗯。那又怎样?”
“说不定那是杀人事件呢!”
“喂,松井,”曾根嘴上的香烟兀自掉下一串烟灰,“那是谁说的?”
“死者的丈夫。”
“什么,是林健司?哪有这种事!他不是已确认妻子亲笔写的遗书?”
“那遗书似乎是别人的笔迹……”
“松井,”曾根摁熄烟蒂,“你详细说说。”
“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告诉我的人是光阳高中的教师。”说着,松井拂开垂拂在额际的头发。
市内有四所高中,关于学生的就业问题,一向由各校单独处理。但由于有设立调节机构的必要,乃组成联络协调会,昨天,在教育会馆举行成立大会,摄影师松井单独前往采访。
像他们这种地方性报纸,报道内容通常都会附刊照片。
“会议开始之前,大伙聚在一起闲聊。但是那些高中教师我都不太熟,只好自己一个人抽着闷烟,没想却听到旁边两位教师的谈话。”
一位教师低声说,不久前死亡的林健司的妻子,其实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杀害。另一位教师接着说,那么是报纸做了错误报道罗。
——嗯,不仅报纸,连警方都错了。结果,凶手却在一旁窃笑。
——有证据吗?
——嗯。她太太的遗书好像是假的。
——谁说的?
——林健司自己说的。他说,遗书有可疑之处。
——到现在才说?
——发现尸体时,他的心情很乱,未能加以注意。何况,全部用平假名写成,又是用铅笔,很容易掩饰笔迹。
——应该让警方鉴定才对。
——已经烧掉了。他说,不想留下痛苦的回忆。
——但只凭这样,也不能推定是谋杀。
——不仅这样!喝茶的杯子也非他太太平常所用之物,而是让客人用的茶杯。
——也就是说,他太太死前曾和某人见过面?
——是这样认为。他很后悔,当时为何没注意到这点。
——这件事告诉警方了?
——好像已告诉附近派出所的警员,但对方置之不理。所以,他很失望。
——警察也是要面子的。
听到这里,松井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拿出名片,希望对方能更详细说明。
“结果,那位光阳高中的河野老师很惶恐,表示他只知道这么多,而且不相信对方的话。”
“是吗?”曾根胸中掠过阵阵苦涩的悔恨。
林健司的怀疑是有根据的,那么,这件案子该慎重处理才对。那天,K一定去找过多惠子!多惠子死亡时,K就在身旁。
曾根沉思着……
从编辑室的三楼窗户,可俯瞰长野市市街。眼前是节次鳞比的屋檐,北侧的倾斜部分仍有些许残雪。但曾根眼中见到的并非是景色,他在思索着从未见过的K!
“曾根先生,我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总不会是谋杀吧?各报社都认为是自杀案件。”
“反正,”曾跟站起身,“这件事值得我稍微去散散步。”
“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别因此感冒,那我可就罪该万死了。’
“但是,也可能是独家报道呢!”曾根一笑,但是眼中却闪动着严肃的光芒。
外面晴朗无雨,可是,风仍旧很冷。
曾根朝着光阳高中方向走去,他想见林健司。
五
“我确实曾和两三位教师提过这件事。”在光阳高中的会客室里,庶务主任林健司忧虑地说。
“当时,你并未注意到?”
“是的,在葬礼之前,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到后来,才想起很多事情,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林健司扭曲着唇角苦笑。
他那苍白的脸颊上,络腮胡密生,衬衫衣领又脏又黑。
“告诉过警方了?”
“附近派出所有位熟识的警员,我已告诉过他……”
“对方怎么说?”
“说要和总局联络,询问专家小组主任的意见。”
“结果呢?”
“第二天,我经过派出所时,警员叫住我,说内人绝对是自杀没错,他也无能为力。”
这时,女职员送茶进来。林健司请曾根用茶,他那修长的手指处处沾着墨汁。
曾根茫茫然望着对方的脸,心想:这男人的妻子会被K玷污?
“对了,林先生。”曾根触及问题核心。“很抱歉,令夫人曾做过可能被人杀害的事吗?”
“开玩笑!”林健司用力挥手。“没有这回事!她不是那种会令人憎恨的女人……”
“但是,她以客人用的茶杯服毒.你因此觉得可疑。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和你不知道的某人有特殊交往,而这‘某人’和案件有关。”
林健司低头听着,然后,以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你这么一提,倒也不是没有……”
“有吗?”曾根语气昂奋了。会是K?他慌忙追问:“能告许我吗?我并非刑事,但报纸至少也属于调查机构,应该有助于发现案情真相。”
林健司舔舔干涩的嘴唇,开始叙述了——
应该是9月份吧!有一天在家里,他想抽根烟,就把烟灰缸拿过来,却见到一截光明牌香烟的烟蒂,而自己一向是抽新生牌。
他随口问了一声,是否有客人来过?想不到,多惠子的表情遽变,脸色苍白,说不出来。他继续问,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来过?
多惠子以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是收瓦斯费的人,同时,立即拿烟灰缸进厨房。他想,若是收瓦斯费的人,何必如此惊慌呢?而且,多惠子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当时他虽未深入追究,却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现在回想起来,从那时起,她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常茫然若失。当然,一方面也因为股价狂泻,可是直接的原因……”说着,林健司端起已冷的茶。
曾根抑制住心中的激动,问:“林先生,你发现光明牌烟蒂是9月的哪一天?”
“这……已经是很久的事了,所以……”林健司思索良久。“那时,我好像曾问过内人,昨晚有什么人来过,所以,应该是我值班的翌日。”
曾根眼睛一亮。投书的事实和林健司的记忆一致,没错,光明牌烟蒂是K留下之物。
“9月份,你值班几次?”
“每个月一次。”
“我希望知道正确日期。”
林健司请曾根稍等片刻,走出会客室。不久,回来说道:
“我查过值班日志,是9月17日。”
“9月17日,是吗?”曾根在记事本上记下。
K这天夜里在旭町出现,这或许能成为追查出他身份的线索之一。不管如何,那是林健司不认识的人,连多惠子都说已十年未见面,所以,投书内容没有告诉林健司的必要。
曾根起身,“谢谢你,我很冒昧地问了许多不礼貌的事……”
“不,”林健司寂寞地一笑,“在这种时刻,有人能听我发泄,心情也轻松些,毕竟,我自己一人……”
曾根默默颔首。心想:这男人一定深爱着妻子!
他有点义愤,警方居然不采信林健司之言。
出了校门,他直接前往长野警局。他希望再和关口刑事组长见上一面。
“那些话我也听说了。”关口有些不快似地说。
曾根一开口问林健司对妻子自杀的事有什么看法,关口立刻冷言制止。
“关口先生,你也真冷酷!俗语说,无火不冒烟啊!”
“那当然!因为有人故意想让它冒烟。”
“故意?你这是讽刺?”
“算了。”关口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在断定是自杀之前,我们已充分调查过,尤其是对死者死亡时刻前后是否有人在其家中出入,更是查得一清二楚。结果,完全没有!后门是自内侧上锁。若是要如此周密地伪装现场,不可能不会被人发现,何况又只有5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