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了解,那个女人突然打电话叫你和我来,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是不是叫我们一起来会诊刺青?”
平常最会挖苦人的博士,又马上出现了他的本性。
“你在警视厅的哥哥赶过来,不论多快也得三四十分钟。”
“警视厅位于世田谷①。”
“不如利用等的时间到外面去,解剖室和坟场的气氛都十分阴郁。”
研三哪里会反对,走入璀璨的阳光下,好像又重现生机。
博士十分担心,垂着头将双手放在背后,在庭院中踱步。
“松下先生,依我想……”博士一直看着浴室外面的窗户说。
“你说什么……”
“这窗外装有铁窗,窗户从内部上锁,玻璃完好如初,门是从内部关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完全犯罪。这是所有侦探小说作家和现实的犯罪者的理想境界,简直是个难以实现的梦。”
“那么……”
“那种方法……这案件比你过去所看的侦探小说中的密室杀人案更神秘,若是单纯的杀人案那还好——但有如此智力的恶魔绝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话突然中断,博士的藤杖指着浴室旁的干土上。
“这是什么?”
黑色的玻璃碎片,裂成四五块,将它全部拼起来约有明信片那么大,黑黑的有点光泽,好像是相片的底片。
“依尘埃来判断,并不是很旧的,我想大概是昨天才丢的,谁把这种东西……”
突然,电话声划破沉寂的空气。
“电话……”
博士走了两三步,又好像想到什么事,停下来。
“松下先生你去接,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不要告诉他这里的事,要注意对方的真实身分。”
研三慌张地进入房子,拿起电话。
“喂!绢枝吧!”
很低的、粗粗的男人的声音。
“绢枝小姐出去了,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并不回答研三的问题,马上挂掉电话。
这个直呼绢枝名字的男子到底是谁?研三脑中疑团一片。
不久,附近的警官汗流浃背地赶来,可能是警视厅联络他来的。
警官擦着汗,用坏疑的眼光看着他们二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到这儿来?怎么不马上通知警察?”
他以官僚的口吻质问。
“这儿的主人——野村绢枝小姐,早上因一些学术上的问题要与她见面。我的哥哥在警视厅做事,我想直接与那边联络比较方便。”
“在警视厅做什么?”
“搜查一课课长松下英一郎。”
警官十分吃惊,马上站直身子,采立正姿势。
“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我受命维持现场,两位请在庭院暂作休息。”
研三就坐在院子的一隅等哥哥来。浴室中被杀的到底是谁?一定是绢枝没错。为什么要从手腕处切开?她的刺青现在怎么样了?——他就这样一直想下去。时间过得很慢,实在令人不耐烦,研三真想破门而入,直接进入浴室口
“先生,那个刺青——大蛇丸不知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博士大步在庭园中踱来踱去,研三果敢地对他说。
“你也在想,我刚才也一直在想那件事。”
博士瞬间似乎感到很吃惊,但立刻又装得很平静。
“刺青……刺青……大蛇丸和纲手公主……”
早川博士又开始走来走去。警视厅的汽车高鸣着警笛,停在住宅门前,双唇紧抿的松下课长和许多刑事与鉴定员,顺着建筑转到庭院来,没有走近研三。
“研三,现场在那儿?”松下课长大声问。
“廊下尽头的浴室。”
“你带路。” 棒槌学堂·出品
让研三走在前面,众人到达浴室。课长自己试了两三次把手,不久又放下手对部下中的一人命令。
“光生,把板切下来,注意指纹。”
不久,门的下方打开了一个可容一人大小的洞。
“唉!太残忍了!”
“啊!怎么会这样?”
看到里面的人,没有不叹息的。
砌着纯白磁砖的浴室,散置着好像刚切不久的女性首级、二只洁白的手腕,二只修长的腿。自来水龙头开着,水注满浴池,溢到整个地板上。浓密的黑发,每根发丝像无数缠绕着的蛇。
“犯人到底从哪里逃掉的呢?”
最早进去的松下课长,看着门如此问道。
门锁是横拖过去再关下来的那种闩式,那根横棒是如此顽强地下压着,把门紧紧锁住。
窗户依博士的推测,从里面关了起来,真是连蚂蚁进出的缝隙都没有的一件密室杀人案件。
门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看到里面的情形的研三禁不住叫了出来。
“研三!怎么样?你这个做医生的,看看尸体怎么会这样?”
对哥哥的斥责之语充耳不闻,研三在窗户边发现一只蠕动的灰色小生物,令他不寒而栗。
蛞蝓这种有形似无形的动物,神出鬼没,这怪物出现在这个密室,使得此一凄惨的杀人案又平添一分诡异的色彩。
“还是我想的那样。”
像被打垮了一样,早川博士嗫嚅道。
“老师……”
“躯体到哪去了?大蛇丸的刺青怎么了?”
“刺青?”
“你们还不知道吗?这个女子在两手、两腿及整个背部,纹有日本最大的大蛇丸刺青。把那个刺青……这个恶魔!”
浴室里找不到躯干,肘以上和膝以下都被切断了,有刺青的部分一点也没留下来。
呆立在这阴惨命案的现场,博士喃喃自语,仿佛进入另一个奇异的世界。
“蛇吃蛙,娃吃蛞蝓,蛇融于蛞蝓……”
图示
①世田谷,东京都的23个区之一,位于东京都西南部,是个交通便利、环境优良的高级住宅区。为东京都特别区中面积第二大、人口最多的一个。
第七章
正如早川博士所说的,在这毫无出入口的密室中杀人,永远都会成为侦探小说理想的国度。
从最早的爱伦·坡《莫格街杀人案》发端,经由卡斯顿·勒鲁《黄屋之谜》、范·达因的金丝雀和狗窝两个杀人事件,发展到狄克森·卡尔的诸作品之一连串系列,正是竭尽大脑的思维限度,像永久运动一样挑战着这个不可能问题的侦探作家们穷极努力的产物。
日本侦探作家中,小栗虫太郎的处女作《完全犯罪》,便是本超水准的杰作。
侦探小说狂的松下研三,自从听到密室杀人这案件后,将一些小说的情节、诡计一再反复地思索,好像在解数学应用问题一般。
但此时他的头脑完全混乱了,无法将难题快刀斩乱麻似地解决掉。
他仿佛可以感觉到恶魔的智慧,独创的犯罪天才——他听到博士小声地如此说道。
按照日本房屋的结构,要在密室中杀人简直不可能。各个房间都只用纸门隔着,看来虽独立,但天花板和地板都可相通。亦可从天花板潜入壁橱中,或由地板潜入推起榻榻米,要进入是相当容易的。
但浴室,地板和墙壁整个都铺了磁砖,天花板又糊上灰泥,门的上、下亦无空隙,研三想那个可以窥见里面的裂痕连针都无法通过。搜查当局做了显微镜式的搜查,完全没有发现所谓的秘道之类的东西。
瞬间由虚脱状态醒来的搜查当局,不久就如精密机械一般,发动各组织展开行动。
“研三,来!” 棒槌学堂·出品
松下课长叫弟弟到没有什么家俱,也不太乱的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坐下,点起了香烟。
“你为何来这儿?你和这个被杀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与在家中温厚的面貌截然不同,松下现在是以一副严峻的面貌质问着研三。
“被杀的野村绢枝听说是一个叫作最上竹藏的建筑商的情妇,刺青师雕安的女儿。战前由父亲将她纹遍全身。本月二十日,在吉祥寺的纹身大会上,她获得了冠军。我因学术的关系参加此次大会,刚好碰到建筑商的弟弟最上久,也就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我和她经介绍认识,言谈间,她自己说有一种被杀的预感,死后背部的皮将会被剥去,真是奇怪的话。她一定知道我哥哥是搜查课长,否则就算对我说这些话我也没办法呀。昨天她打电话到大学的研究室,恳求帮忙。我同情她,所以今天早上就过来了。”
将重点巧妙地带过,课长点头听着,烟雾飘至天花板间。
“这女人有大蛇丸的刺纹;但是她那有刺纹的躯干部分到底在何处呢?尸体最重要的特征消失了,那这残余的肢体确定是绢枝的吗?”
“我只见过一次面,但印象很深,不会忘记,这个头一定是那个绢枝没错!”
“哦!这样啊。”
一阵女人的悲鸣从房屋的某处传来。
“那是……”
松下课长询问了正好走进来的鉴识员。
“隔壁小泷先生的太太,一看到就昏了过去……这个女人真没用。”
“不管谁看了都会昏倒吧,如果我们的职业不是医生,看了恐怕也是需要去找医生的。”
“行凶的时间确定了吗?”
“约死了十二个小时到十七八个小时,因为重要的内脏部分都没有了,所以无法准确掌握行凶时间。”
“现在是十一时,那行凶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六时到十二时之间。”
“这点应该不会错!”
“死因是……”
“无法明确,不过在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内发现了一个空啤酒瓶和二个杯子。”
“嗯!”
“没喝完的杯子内有点氯化钠的臭味,经过检验后发现是氰酸钾类的有毒物质。”
“氰酸钾——战时分给到军工厂做事的女子一人一份的药品,要调查这东西的来路真是麻烦?”
“但是课长,我有个预感,这个案件可以很简单就破案。”
“为什么?”
“用氰酸钾毒杀人的家伙,一定不是个聪明人,所以等着吧!他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
松下课长闭上眼睛,摇了两三次头,经过多少历练的警官本能地觉得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鉴识员秋田刑警走了进来。
“课长。”
他斜着眼睛看着研三。
“秋田君,没关系,这是我弟弟。向邻居打听的结果如何?”
“报告:野村绢枝从去年九月和女佣二人住到这儿来,她对刺青并不感到特别羞耻,天气热的时候甚至只穿件无袖衬衣,成为附近大家的话题。”
“像这样靠山边的住宅区,也难怪人家会议论纷纷。”
“她在这附近并无深交,时常会有汽车停在这儿,对生活起居也不觉有何不便之处。附近邻居也没多想,大家本以为她只是个横滨的艺妓,现在才恍然知晓她是最上组建筑商的情妇。”
“她与男人交往的情形如何?”
“没有。除了这位先生外,似乎没见过一个男人出入过,关于这点附近的说法出人意料地一致。”
“这怎么可能,一个女人一旦要偷男人,什么方法都有。”
课长的话好似一柄锐利的匕首刺入研三的胸口。
“研三,最上组在那里?”
“在荻洼。最上竹藏的家,记得好像在中野……”
“中野和北泽……的确是当情妇住宅的好距离。好!秋田君、横山君到中野去抓最上竹藏;龙泽君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