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纹身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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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彬光-纹身杀人事件-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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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松下研三不过二十九岁,一年才抹几次发油,自然看来并不十分出众,才华也很平庸,因此和几百、几千人站在一起并不抢眼。
  既是这样的人,也就没有能完全了解江户情趣的纤细神经,对纹身的兴趣和知识,亦不因接受过东大医学院标本室的教育而更上层楼。
  自第一高等学校的理组进入东大医学院毕业后,一直担任军医,幸好能九死一生的从菲律宾回来,不过心中却蒙上一层阴影,就是所谓的“南方呆”。
  他的哥哥松下英一郎得战后人事大调之助,连跳好几级,当上警务处的第一搜查课长,研三本来也希望能因哥哥的关系进入警务处监识课服务,可惜无缺,于是留在大学的法医教室研究基础医学。这次不知是什么风吹来雕勇会的招待券,他哪知道就因这张招待券却改变了他一生。
  从不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胡子任它胡乱长,上半身是件短袖港衫,配一条卡其色长裤,底下是美国军鞋,研三就这个样子和穿着印有雕勇会标志衣服的小喽罗、背着照相机的美国大兵一同进入会场。
  就在这时候研三和一大群人挤在庭园里,他的痼疾躁郁症又复发了。
  当时在菲律宾深山,心中充满彷徨,自以为必死无疑,于是罹患这种神经障碍的疾病,病发时就像火烧一般的难受。他虽对东大医学博士的头衔感到自豪,一旦情绪消沉就会失去信心,认为自己毫无才华,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撞电车一死了之,这种愤世嫉俗的想法,使他有世界之大却无容身之处的感慨。
  大会一开始的气氛,就与他的个性格格不入,他忘记自己是为了医学研究而来参观的,只想到自己有如沧海一粟,不敢步入会场大厅,怕接触众人的眼光,便悄悄躲在富有天然情趣的广大庭园之一角,然后点上亲手卷制的香烟。
  “对不起!能否借个火?”     棒槌学堂·出品
  听到背后的声音研三急忙转身,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洋装的女人,她将头发往上梳,身材修长均匀,加上可人的瓜子脸,看来非常妩媚。
  “喔!火柴!请用,这是二十世纪科学进步的产品,保证一根就可点燃。”
  研三一字不差地说出贴在店头上的广告文字后,把火柴盒交给女人。
  女人点燃一枝“朝日”,缓缓吐出紫色的烟,笑着说:“谢谢!真舒服!”
  她的笑令人联想到那种青筋毕露的笑态,即使是粗野的松下研三也难免陷入遐思。这时女人举起手来,从白色袖口中微微可见青黑色,奇怪的是这么热的天气竟穿如此厚的衣服,研三实在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便开始试探:“人很多嘛!其中有一半可能是来看热闹的,真难得来了这么多人。”
  “有些人可是爱管闲事的。”
  “听说入场券的背面印着,参加的男人有一百多名、女人数十名,可是女人有这么多吗?”
  “有!光我认识的就有十名左右。”
  “你也参加比赛吗?”
  对于这么不客气的问题,女人显得有些困窘,皱起新月般的眉,像外国女明星一样耸起肩膀,反问他:“我……我看来像个不正经的女人吗?”
  研三这下慌了。
  连答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哪里!真对不起。不,没什么,因你看起来很出色,又出现在这种场合,我才想到你可能也纹了身。如果有冒昧之处,还希望你多乡包涵。”
  女人像白蛇般的扭动身体,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不必这么认真,我不想骗你,再说我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名女人啊!对不对?老实说,我也有纹身。”
  “果然不出所料……那纹的是什么呢?”
  “手臂上纹的是短句与男人的名字。”
  “喔!原来如此。”
  看到研三这么相信她的话,女人先是茫然地看着他,最后却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真儍,而且铁定是个外行人,你以为有这一点点纹身就能参加裸体选美大会吗?”
  “那么是相当大啰!”
  “虽然女人不该这样,但我可是个纹满背部的大姐头呢!”
  她用妖艳的眼睛注视着像挨了一棍,且一语不发的研三。
  “反正是骗不了的,好戏就要开锣了。”
  说完就走入会场,研三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女人的背部,他实在无法想像在白色衣服下纹满色彩缤纷的秘密画面,极厚的布料看来像是化学纤维,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颜色;但他相信这女人不是在开玩笑。
  研三觉得无法再待下去,便梦游似地走向会场大厅,经过树荫下时,一名穿着蓝色衣服的青年与他擦身而过,突然对方停下脚步。
  “会不会认错了,你是松下吧?”
  “你是……”
  研三感到惊讶,这位面露微笑的年轻人,看来果然面熟。
  然而从红唇上露出的微笑竟有嘲弄的意味,大而挺直的鼻,眉间有一条深且直的皱纹,黑色的眼睛像似有什么秘密,结实的肩膀,虽算不上英俊,却也颇讨女人喜欢。研三努力思索却想不出是谁,只好再次轻问:
  “你……”
  “你忘了吗?我是最上久。”
  “呀!对了。”     棒槌学堂·出品
  遥远的记忆立刻出现在研三的脑中。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在南方吃过苦头,脑筋变得有些迟钝。”
  最上久是中学时代的朋友,分开已有十年,难怪研三想不出来。
  最上久比研三大三岁,但因罹患肺病而休学三年,两人在五年级时同班同学。
  不知是早熟,还是性开放?最上久一直是学校中最受注目的人,曾经自西洋名著中摘录一段文字,一口气写了十封一模一样的情书,分别寄给不同的女同学,当时他的理由是非常与众不同的。
  “女人心古今中外都一样,我有自信此十封情书至少可猎取一人的芳心。”
  还记得当时的他是那么的趾高气扬。
  中学三年级时,他的柔道已系上黑带,虽因病休学,却练成高强的棋艺,而且自夸至少初段无问题。他对数学本就有天分,所以将棋对它而言可说是雕虫小技,倒是每次的代数或几何课,他总让老师站在黑板前不知所措。
  中学毕业后,研三发挥了他的才华,考进第一高等学校,根据当时的制度,可以同时报考第一高等学校及北大①预科,而他竟然顺利的通过艰难的第二高等学校入学考试,容易的北大考试却遭落榜,由此看来,前者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最上久一开始就不念严格的公立学校,而进入某一私立大学工学院就赞,主修应用化学,此后两人很少见面,研三只听说他大学毕业后依旧放浪不羁、没有定性,所以过了相当长的流浪生活。
  “啊!真奇怪,没想到你对这方面也有兴趣。”
  最上久微笑着点上一根“幸福”的香烟。
  “哪里,只不过是作学术研究的参考而已。”
  “哦,不管你的兴趣在那里,我只是觉得像你这种出了名的懒人,在这样一个大热天到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你。不必骗我,你一定是看上某个女人的纹身。”
  “你的老毛病还是不改,无论什么事都喜欢和性连在一起,和佛洛伊德一模一样。”
  “有什么不对吗?人类剥下装模作样的一层皮后,还不是食欲、性欲、物质欲和支配欲,就拿今天的大会来说,之所以会充满这么多无聊的人,还不是因为有了这些欲望,暂且不谈纹身的花环,像小流氓、地头蛇和工人们,虽然多半有纹身;但不算稀奇,也不值得花车钱和时间来观赏,不过如果有全身纹身的女人,而且在二十人以上,就值得放下一切工作来参观。据说,美国工人经常有参观纹身的机会,可见女人比男人更有价值,人的心理是古今中外都相同的。”
  “日本有这么多的纹身女郎吗?”
  “当然有,比如那些流氓的妻子、太妹和大姐头们,可能没有一个是拥有雪白皮肤的,所以她们或许会自动前来参加。若是她们托身于经常进出看守所的男人,或是想趾高气扬的走在大街小巷中,则必须下定决心不再回到正途,与其涂蔻丹,不如忍受痛苦纹身,而且这些女人还要对性情粗暴的小喽罗发号施舍呢。不但如此,纹身对正派男人也具有相当的吸引力,有些男人尽管热爱纹身;但是碍于社会地位、职业及众人眼光,不敢轻易尝试。倘若有机会天天和这种男人谈论这方面的话题,就算他们夫妻多么相爱,他们的感情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
  “你的话的确很有道理,虽然我不敢说几百万的东京市民中找不出十几、二十个这样的女人;但我却很讶异竟能把这些女人一网打尽。”
  “在这时候,一万元是相当具有魅力的,她们是为了钱,我们是为了女色,反正都是人类的本能。”最上久说的如行云流水一般。
  “那你也……”
  “我对这种野蛮的风俗不感兴趣,虽做过研究;但仍十分轻视,其实我是奉家兄之命前来保护一位大姐头的。”
  “你哥哥?”
  “他经营一间营造厂,名叫最上组,在我眼中他是名战犯。他在战争期间与军队同流合污,赚了笔大钱。战争结束后,又用不正当的手段从军队中批发缺乏的物质,现在又与驻日美军勾结,正想好好捞一笔……”
  最上久不停地数落他哥哥,也许有点内疚,便急忙改变话题。
  “啊!我们不谈这个,毕竟我哥哥是在做生意,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拗不过我叔叔早川先生,他找到日本第一的纹身美人,事情就是这样了。”
  说完就若无其事的伸出左手小指头。
  “也许是真正的美女,但我没什么兴趣,她叫野村绢枝。父亲就是纹身师雕安,听说背上纹的是大蛇丸。还有她这个人既没教养又趣味浅薄,只要和她谈一小时就会受不了。”
  研三想起刚才那个女人,她会是野村绢枝吗?内心突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还年轻吗?”
  “当然年轻,才二十几岁,正好是女人一朵花的时候,听说十八岁的时候就失去贞操,纹身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渗入体中的色素,时间一久就会被吸收或是有移动的现象,那么纹身就会变得模糊不清或褪色。现在这个女人正值盛年,所以不论是皮肤或是纹身都是最美丽的时候。不过,我哥哥也真是的,竟然让她在这种场合裸露身体,虽是无血缘之人,唉?我真不了解我哥哥。”
  “她是不是暴露狂?”
  “说不定哦!生来是纹身师的女儿,又在那种环境长大,可能有点心理变态吧!认为纹身就是她的衣服,所以裸体不一定就是裸体。当然,一开始在我们面前是文静的,穿上衣服,稍微有点风尘女郎的味道。原本我也不敢想像有如此大胆的女性,最初看到她的双手时,我真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是那个女的,不会错的。研三直觉地认为,好像不需要任何理由,是命中注定的吧!他竟然卷进野村绢枝的离奇杀人事件中。
  “久,我还以为你到哪里去了?”
  走过来的是一位浓眉而且肥胖的白衣男人。
  每一个人都应该这样,拍打肚子,豪爽地笑着,而且拥有英雄般的身体;但是这个人却完全相反,看起来略带神经质,神色也十分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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