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仍然被黑夜吞噬,风雪却开始和缓下来。青年继续逆风而行,来到一略微往上倾斜的雪坡处,再步至末端,豁然开朗,出现在前方的是一个山谷村落。村子内只有寥寥可数的数盏灯火,静悄悄的,整幅风景瞬间予人一种沉入深渊般的安宁之美。
然后……是扫兴,又可说是合时的出现了几道尖叫,还有连续响起的枪声,来自村子的方向。
银凌海深吸一口气,马上沿往下的山路向村子奔去。
“喵的,我就说,”雯妮莎怒哮的道:“你这超龄童子军走到哪儿,事件就跟到哪儿,简直是所有保险公司的噩梦喵。”
“嗯,我也没办法,这可能是所谓的名侦探之宿命吧,我猜。”
“别拐个弯往自己脸上贴金!”
青年脚下不停,须臾已来到村子主要出入口的大路处,路面上的雪都成灰棕色。一名持猎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片土墙前,他对着左方黑压压,正缓缓往前进的几团东西开火。
“这是……”吸血鬼优秀的夜视能力忠实的传来映射,却令青年瞬间愣住。
月亮也恰于此时破云而出,如舞台聚光灯般,照亮村口的场景。
黑魆魆的几团东西,其实是无数的生命……不,应该是无数难以名状的怪物,它们有的似是普通的石头枯木,却长出昆虫般的肢体和五官,而更多的是普通的日用品:靴子、手锯、锄头、皮衣、手推车……
犹带着本来物品外型的它们,不规则的生出奇异的肢体及扭曲的五官,大大小小的嘴巴发出吱吱喳喳的细碎叫声,有如在闹饥荒的耗子。
这是噩梦所作的噩梦,连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也要靠边站。
男人退后了数步,发现身后是堵墙,慌张的以日语大喝道:“别……别过来,妖怪!”
“这是……”黑猫低呼一声:“是日本传说的妖怪“付丧神”?但这种超夸张的程度……”
大气中再传来枪声,妖怪队伍前方的几头先锋被鹿弹轰了开去,男人疯狂地再次猛扣扳机,传来的却是空洞的金属撞击声。没子弹了。
妖怪往眼前的肉体涌去,其中一头如野犬的妖怪往前一跃,一把咬向枪管前端。
“哇啊……”
两道枪声倏地响起,野犬型妖怪和另一头最接近男人的妖怪被击飞,一道黑影轻巧来到男人身旁。
“什么……什么人……”
“先生,镇定一点,我是来帮忙的……嗯,自我介绍和交换名片就先免了吧。”黑影——银凌海忙道,其手中受过神圣祝福的转轮手枪指向前方的怪物,脚旁的雯妮莎也喵的叫了一声。
“帮忙?老天,别又来一个什么古怪的驱魔……”男人尚没说完,异变倏至。
妖怪的行动迅速起来,几头长有巨大嘴巴的“日用品”跃到空中,噬向银凌海。
同一时间,男人手中的猎枪忽地抖动了一下,枪柄端上下裂开,冒出长了倒刺的嘴巴,枪管则如蛇般扭曲,反扑向男人。
“糟糕……”
“闪开!让专业的来!”夜空中忽又传来一道女子的娇喝。
彷佛几道烈风吹过,地上积雪被溅起,于空中形成一阵雪雾。
近乎是立刻,往青年扑来的妖怪裂成数十段,而男人的枪则从枪托部分断开,化成怪物的部分在落地前,也已被斩成数截。
雪雾消散,出现在青年眼前的,是一名外表二十来岁的东方女子。一头乌黑色长发下,是甚具古典味道的精致五官,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两道如利刃般,英气修长的眉毛,配合凌厉冷冽的眼神,感觉就如一把没有刀鞘的快刀。
女子举起手中刻有“怒罗卫门”四字,泛起淡淡白芒的木刀,朝众妖怪一指。北风刮来,其身披的黑色长大衣吹得猎猎作响,令背上印着的四个鲜红色“夜露死苦”的汉字也像是某种凶器。
银凌海脚旁的黑猫忽地打了个寒颤。
众妖怪像是吓到了般的裹足不前,只断断续续发出如无数耳语组合成的呢喃声。
“拜托啊,田中先生,”女子顿了顿,忽提起挂在腰间的酒壶,就直接从壶口狠狠灌了几口酒,再道:“这些事情由专业人士来干就行了。”
“少……少啰嗦,黑江小姐,我田中永三怎能像头乌龟般躲起来!而且你们不是说在村外设了什么……见鬼的结界吗?刚才那些怪物已经进到路口了!”
“你就是担心这个,才乱跑出来吗?圭吾那小子可设了多重结界,它们刚才不过是突破第一重罢了……”
被叫作黑江小姐的女子牢牢盯着田中双目,再道:“啊,题外话,你背上的那个伤口还可以吗?它很努力的在流血耶——这样很容易失血过多而晕、倒、的、喔。”
田中扭头看去,终于察觉自己的伤势,他忽感双脚一软,然后瞬间没来由的就昏了过去。
望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口酒,木刀往下斜指,双目红芒暴现,牙龈处则冒出两道尖锐的獠牙。
“是同……同类?”银凌海瞬间愣了一下,小声的道。
望月似听到了,朝青年微笑了一下,再转头朗声笑道:“你们这群家伙这次懂得声东击西了吗?很好,我喜欢好学的,我马上让你们“转学”到加拿大啊!”
风雪一如战斗的前奏曲,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呢喃声却由大至小,怪物群如潮退般开始后退,几步又几步,然后纷纷没入风雪中,地上只剩下部分变回没生命迹象的日用品残骸。
女子戒备的观望了一会,待确定对手远去后,这才吁了口气,红芒、獠牙消退,喃喃道:“唔,的确是撤退了……这么说,是天快要亮了……”
她猛地又灌了口酒,再打了个如雷鸣般的响嗝,满足的道:“啊,剧烈运动之后的芋烧酌还真是特别香……”
女吸血鬼倏地顿住,左右地嗅了嗅,复双目大瞪,往银凌海望去,改以英语厉喝道:“你!”
“小姐……不,同胞,我不是坏人,其实我……”
望月没理会青年,抢前数步,盯着已跃回其肩上的黑猫,再道:“这种感觉和气息……不会错,是你,雯妮莎!”
“你……这……”和黑猫有心灵连系的青年,察觉师父内心慌乱了一下。
雯妮莎则顿了一会,才以流利日语道:“这位女士,你认错人,不,认错猫啦,我是……啊,我其实是这笨蛋的……不,这位先生的魔仆啦,喵。是吧,笨……不,主、主、人。”
“啊……是……是的……”接到自己师父传来的心电感应威胁,银凌海忙附和道:“小姐……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嗯,是这样吗?真是不好意思,你发出的魔力感觉和我朋友很像。”望月不好意思的傻笑几声,抓抓后脑再转向青年,“对了,阿海,你师父最近还有打你吗?”
“唉,还不是一样的暴力主义,”青年近乎反射神经地马上回道:“本以为她变成猫后会——等等,小姐,你认识我吗——啊,不好,中计了……”
黑猫默默的以前肢掩额。
“哇哈哈!”望月登时狂笑道:“一句话就露馅啦!雯妮莎你还装个屁啊?我早就看穿啦,老天,传言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雯妮莎变成了猫……”
女子弯下腰愈笑愈厉害,最后竟在地上打滚,复边笑边道:“哎呀哎呀,想不到我血族三大剑豪之一——黑江望月的“妹妹”雯妮莎竟变成了猫,哇哈哈哈哈……”
黑猫忽磨蹭了青年脸颊一下,柔声道:“嗯,我亲爱的小弟,你知道你刚证实了一个真理的法则吗?”
“呃……是……是“好孩子不应说谎”吗?”
“喵,说的没错,就是这——”黑猫利爪如闪电般,在青年脸上左右开弓,“神经病!我说的是“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天际东端泛起鱼肚白,数道脚步声也自村内的方向接近。
稍后,“走骸村”内的学校处。
学校建在较北处的一道山坡上,共四层高,是村内最高的建筑物,明显可看出新旧两部分,不规则形状的建筑似是由左边的木材和右边的混凝土硬并合而成。此刻银凌海默默看着前方的情景,饱历沧桑的下颔再次备受考验。
本来是当成学校礼堂的空间,此时并排躺着近一百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均是普通村民打扮,但共通点是都双目紧闭,似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及皮肤发青,只偶尔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声。整个景象就似地震后的临时难民营。
刚才奋战的田中永三,则躺在较远处的沙发上休息,身旁一名中年女子正替其更换绷带。
忽哇地一声,近前方讲台处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中年女子忙赶过去,手忙脚乱的逗着两名哭泣着的两、三岁小孩。
青年抓抓下颔,来到较近的一名村民旁蹲下身子,发挥法医养母教过他的相关训练,察看几名村民的身体状况,量了量脉搏,再掏出手电筒观视其瞳孔和呼吸情形。
嗯……昏迷状态……没有任何明显外伤……瞳孔放大……脉搏比常人快……是传染病?集体中毒?
“对不起,”青年疑惑的摇摇头,站直身子,复向领二人来的望月问道:“黑江小姐,请问这……”
“混帐!太无礼了!”望月忽怒气冲冲的打断道:“只有敌人才会叫我全名,你既然是老妹的血裔,要用符合我族礼节的称呼来叫我!”
“啊,是吗?我很抱歉……那即是……”
“在“小亲亲”和“亲爱的望月大姐”之间选一个。”
银凌海突然练习了一阵子深呼吸。
好一会后,青年才道:“望……望月大姐,那请问这儿是怎么一回事?”
“嗯,不叫“小亲亲”吗?真可惜——好吧好吧,别瞪我,开个小玩笑罢了,你真的很缺幽默感耶。言归正传,小帅哥你没被这情境吓到吧?”
望月抬抬下颔,指指中年夫妇和小孩,道:“他们可是这村里其中几名还清醒的人——嗯,如果不算外头那些牛和鸡的话。”
她顿了顿,咕噜的喝了口酒,续解释道:“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啥现象,但依我血族的直觉,可能是某种魔法或诅咒一类吧——我猜。”
“……”
望月耸耸肩,道:“别这样看我,我可超不擅长这类东东,不过呢……这方面你可以问你肩上的……嗯……可爱的猫猫啦,哇哈哈哈……”
“是啊,因为某人老是偷懒,除了剑术外,连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学不好,”黑猫冷冷道:“而且后来力量竟还被人类封印,真是丢脸丢到家。”
“唷呀,老妹你这样称赞我,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
“我不是在称赞你啊!”
“噢,是吗?但你生气咆哮的样子真的很……很像一头可爱的猫啦,过来这边抱抱,小猫猫,哇哈哈哈哈。”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青年回头,马上看到已脱下身上厚大衣,往自己步来的五个人,就是刚才妖怪撤退时,从村内赶至的援军。
当中为首的是一名二十五、六来岁,国字脸的男子。小平头、紧抿的嘴唇配上黑色的西服,就像平凡的上班族。当然,前提是无视他挂在腰间的那把日本武士刀。
“情况怎么啦,十律川队长?”大姐酒不离口,向鞠躬打招呼的小平头问道。
“我们分头巡视了村子外围一次,肯定那些付丧神已经撤退了。”十律川皱了一下眉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