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星期日早上的仍旧是恶劣的天气,天空保持它漆黑的脸孔,再洒下毛毛细雨,无数雨丝为整个城市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
不过人们尚没发现这破坏星期日的天气,城中大多数人尚未从周末的狂欢中醒过来。他们是幸福的。
男人步进浴室,扭开水龙头,冰冷的水缓缓流出。他抬头,在自己前面,不,在镜子中是个陌生人。干枯脸上爬满了不少皱纹,一头小麦色的头发则掉了一大半,全身上下唯一剩下生机的,就似只有一双眸子,这就是使用“禁忌魔法”的代价。
他摸摸挂在胸前的五芒星项链,那是他的王牌,他深知若没有这个“圣物”的话,自己很难撑得下去。
他闭上眼睛,呼吸开始变缓,双手摆出某种姿势,嘴巴循某种节奏吟唱着不知名的语句。一股热流从项链处涌出,遍及全身。然后男人肉体的生长过程如倒流般,头皮长出健康的棕色毛发,干枯的肌肉变回丰腴结实,男人彷佛一瞬间年轻了十多岁。
他再次抬头,镜子中的人已回复原状,那双眼睛也瞪着他。目光中混合了恐惧和喜悦。对未来的恐惧和目标快达到的喜悦。
这种感觉令他觉得自己是个人渣,特别是喜悦那一部分,他想吐。
他连忙低下头以冷水洗脸,希望冲淡这种恶心的感觉。
“不,我一定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我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同一时间,法医办公大楼,首席法医办公室。
莫凡和银凌海分别坐在椅子上,后者把视线投往远方的雨景,窗外灰茫一片,一切模糊不清。
门被推开,康薇尔抱着一大迭文件走进来。
凯·康薇尔是哥特市的首席法医,而除了警察和法医的工作关系外,三人有更私密的关系。莫凡和康薇尔是夫妇,没有正式举行婚礼那一类仪式,只在户籍上作了登记。银凌海则是莫凡的养子,毫无血缘关系的三人一起生活了十多个年头。
“嗨,凯阿姨。”
康薇尔看着这个从十岁开始成为自己儿子的人,因曾流产而导致不孕的她,把银凌海视同亲儿般,她向年轻探员亲切的道:“阿海,你也偶尔回家吃个饭,外面的东西用太多调味料,对身体不好。”
“咳咳,康薇尔,我建议私事待会再谈。”莫凡道。只要在家里以外的地方,固执的老探长对妻子及养子也一定以普通姓名相称。
“莫叔,你这样说话,小心今晚要在沙发上过夜喔。”
莫凡没有回答,只狠狠敲了银凌海的天灵盖一记。
“好了啦,我们开始吧,”康薇尔笑笑,来到办公桌前,打开手中的活页夹。
“等等。”莫凡转头向银凌海道:“好啦,小鬼,招呼你也打过了,现在可以走了。”
“喂喂,我可不是来玩的。”
“那你待在这儿干什么?”
“下一个月有一个关于犯罪现场鉴识的考试,当中包括被害者学及尸体采证等部分,现在这种不是最好的学习方式吗?”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警队内参加考试的不只你一个,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
“是他们自己不来罢了。”
“……”
“阿海说的也有道理,”康薇尔道:“我也建议前线人员偶尔来参观及协助验尸工作,这样他们可以知道我们收集证据的流程及方法,减低在现场检查尸体时破坏证据的可能,只是没有探员有兴趣罢了。”
莫凡白了康薇尔一眼,眼神发出“你就是纵容他”的讯息。
康薇尔又笑了笑,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她假咳了一声,笑容倏地敛去,语气变得冷静而沉稳,再从活页夹掏出一大堆解剖图表、毒物检测报告、残留物质报告等,续道:“我先说结论吧,死者的直接死因和前两名死者一样,都是心脏直接遭利器贯穿,引致大量内出血死亡。”
她翻到第二页,续道:“致命的伤口于前方胸部中间,是长而尖的锐器造成的刺创(stabwound),这是死者身上唯一的刺入口,刺入口约呈菱形,二个创角整齐而尖锐,所以推断凶器为一把双刃刺器,两边刃缘锋利。
“我测量过刺创管(刺器刺入体内后形成的管道)的深度,估计凶器的长度,和以往的两名死者身上的近似,都是二十至二十五公分,很有可能是同一把凶器。”
“那么死者身上的图案……啊,我指,尸体胸膛上的五芒星符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银凌海问道。
“嗯,”康薇尔沉默了一会,道:“从伤口的出血状况判断,和前几名死者的状况一样,都是死前被利器切割的。”
因为人在生时血液会不停在体内循环流动,相反死后血液循环则会停止,所以从伤口的出血情况大约可判断是死前或死后做成的。
“这点是最困扰我的,”康薇尔继续解说:“因为刀伤的边缘平整,伤口深浅宽窄程度相近,照理说,就算被害者失去活动能力,也会因为本能地闪避和移动身体,不可能会出现这个彷似毫不反抗的状况。”
“你是指被害者可能受到药物影响?但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毕竟和康薇尔合作良久,莫凡已猜到她的意思。
“因为我没有确切证据。”康薇尔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框,道:“之前我的确从过往几名被害者的肺部、气管及鼻腔中找到一些不明的粉状物质,我叫药物分析室做过各种毒物检测,可是也没结果,我只好把样本寄往匡提科,拜托FBI的专门实验室帮忙。”
“结果呢?”银凌海追问道。
“这也是我特意叫你过来的原因,匡提科那边在半小时前终于把检测结果传真过来。”言罢,康薇尔唇上露一个苦笑。
“怎样?”
“那边的专家表示,那些是“鳞片”。”
“你指鱼身上那种?”莫凡皱起眉头道。
“不,我是指昆虫上的……”康薇尔沉吟一会,像是思忖要用的字句,道:“正确点说,是鳞翅目、蛾蝶类昆虫体表上的鳞片。这些粉末状的东西有种颜色,很易脱落,就是其排列组合构成了蛾蝶等昆虫上的不同图案及花纹。”
“那……”
“重点是,在粉末上发现了一些近似番木鳖的生物碱,但是这种类的他们之前从没见过,也没有纪录。
“唯一肯定的是其毒性相当强,按数据推断,人体在吸入后,会刺激脑部中枢神经,除了出现心跳加快、瞳孔扩张等症状外,更会令人产生幻觉,其效果相当于一次吸食最少一公斤海洛英又或者……连续高潮四十年。”
“哇!”银凌海吹了一下口哨,道:“听来真是叫人爽毙了,所以被害者就像瘾君子一样飘飘欲仙,连人家用刀在她们身上割上五芒星图案都不知道。”
沉默着的莫凡忽然道:“嗯,对了……现场找到的那些飞蛾尸体。”
“嗯,”康薇尔点点头,道:“我看了报告后,马上到鉴证科找来现场的飞蛾尸体比对,初步分析,发现那的确是来自那些飞蛾身上,不过我会再把尸体组织样本寄回匡提科确定一下。”
“真的难以想象,那么那些飞蛾到底是什么品种,竟然可以……”
“不,那些只是很普通的一种飞蛾,”康薇尔翻出一本昆虫百科全书,她打开中间某页指了指,道:“它们叫鬼脸天蛾(Acherontial achesis),翅展开后约长一百至一百二十五毫米,以蛹的形态过冬,在七、八月间繁殖。
“最特别的地方是胸部背面有骷髅形斑纹,故以此名。当然,正常来说它们的鳞片上没有那种不明的生物碱。”
“那么,你的意思是,是有人以某种方法在那些飞蛾上放上生物碱,然后借此来行凶?”莫凡的眉头像是结上个八字结。
“我很想回答你,但坦白说,我不知道。”
一时房内的三人均沉默着,因为讨论的内容太匪夷所思,简直像是由现实突然走进奇幻世界中。
忽然一阵轻快的电子音乐响起,是银凌海的手提电话。
“啊,抱歉。”银凌海告个罪,低头谈了一会,复抬头道:“啊,对不起,莫叔,凯阿姨,我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看你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是岱莉雅吧,你又忘记约了人家对吧,她是好女孩,你尊重一下人家好不?”莫凡不满的道。
康薇尔笑笑,解围道:“算了吧,这一行忙起来自然天昏地暗,想当初你和我约会时也……”
“咳咳咳……”莫凡腼腆地打断康薇尔,忙不迭的向银凌海道:“总之你要去就快去,别再啰唆。”
“谢谢你们,那我走了。”
“嗯,替我们问候岱莉雅。”康薇尔道:“对了,有空时你记着和她回家吃个饭,好吗?”
“知道了……”说罢,银凌海呼的一声冲出门外。
二人看着年轻人的背影,不约而同流露出温暖但又没好气的微笑。
“凯,你老是在宠他。”莫凡不满的咕噜道。
康薇尔笑笑,轻拍丈夫的手,道:“没事的,你别老是瞎担心。”
“老天,我总是弄不懂他在想什么,什么不好当,就是要干这一行。我说什么也没用,你也不是不知他父亲……”
“悲剧总会引领我们回到原来的地方。你放心,他是好孩子,而且他也蛮有天分的呀。”
“这正是危险的地方。”
第三回:我们并不畏惧未来·岱莉雅·选择
雨水彷佛耗尽了力气般,天空开始放晴,久违了的阳光再次照射在哥特市中。
银凌海匆忙赶到约定地点,他三步作两步的来到一名女子面前,露出歉意的笑容。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年轻女性,她大约二十余岁,五官清秀,一头带着活泼味道的黑色短发,一双茶褐色而充满恶作剧神色的眸子加上脸颊上的小酒涡,予人一种娇憨可人的感觉。现在她正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满的瞪着银凌海。
“抱歉啦抱歉。”银凌海忙低下头双手合十作抱歉状。
“哼,又迟到了!你又忘了约会的事了吗?”对方嘟起了小嘴,不满的道。
“这个……岱莉雅,我一时忘了时间……你明白吧,我正在追查那宗连环命案……”
岱莉雅微嗔道:“又是案件……为了惩罚你,我要你陪我“那个”!”
“什么?”银凌海的脸色瞬间变青,期期艾艾道:“真的要玩……那个吗?”
“当然!”岱莉雅又哼了一声,道:“而且这次最少要五次以上!”
“哇啊!”岱莉雅发出愉快的笑声。
相反另一边的银凌海气喘连连,像是刚完成三项铁人耐力赛的选手般。
岱莉雅轻轻拉着银凌海的手臂,带点撒娇意味的道:““嗨,再来一次嘛,好不?”
“可是……可是……我没体力……”
“来嘛,来嘛。”岱莉雅露出如小女孩般的撒娇神色。
“天,好吧。”银凌海口头答道,同时心忖:“天啊,还要玩多少次云霄飞车啊!已经是连续第十次了,她怎可能仍面不改色的……不行……我受不了,快要吐了……”
二人身后,云霄飞车上传来阵阵混杂了尖叫的笑声。在更远处的晴空,天色像颗刚开采出来的蓝宝石。
两人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吃着刚买来的冰淇淋。银凌海瘫软在椅子上,连续十多次云霄飞车已耗掉了他不少体力。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