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过夜,可能你的人没见到他,但我可以自己找到点儿线索。”
瓦斯克斯笑了。“我看够呛,你一个人来的吗?”
“有两个搭档在蒂瓦纳等我。”
“你所属哪个部门?”
我撒了个大谎:“城市分局。”
“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位子。”
我拿起照片,“靠裙带关系,上尉,我爸是个副局长,我哥在墨西哥城的领事馆工作,晚安。”
“布雷切特,祝你好运。”
黑色大丽花 凯和玛德琳 第21章
我在离红灯区不远的地方找了个旅馆。花了两美元得到一间位于一层、从窗子可以看见海景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床,床上有一个薄薄的床垫。这儿有一个室内洗手池,他们给了我一把公共厕所的钥匙。我把提包扔在梳妆台上,在出去的时候,为了防患于未然,从头上揪下两根头发,再用吐沫把头发粘在门和门框之间。如果那帮“法西斯”来搜查我的房间,我就能知道。
我走着去了霓虹的中心。
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人:穿棕色衬衫的警察,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和水手。就是看不见墨西哥平民,而且街上的人还都老老实实的——即使是那帮喝醉了的海军陆战队军官也都老老实实的,只是走路有点儿晃悠。我琢磨这儿可能是墨西哥警察的步行巡逻区,所以大家都很老实。大多数的穿棕色衬衫的警察都是骨瘦如柴的最轻量级的,但他们的装备可都不轻:锯短的枪、冲锋枪、点45半自动枪,子弹带上还挂着铜指节。
荧光灯的灯光不时地扫在我脸上:火焰俱乐部、艺术熔炉、拳击俱乐部、猎鹰窝、皇家茎藜俱乐部。我的第一站就选在拳击俱乐部这个大垃圾箱了。
我本来以为里面会很黑,走进去才发现里面亮着耀眼的灯光,挤满了水手。半裸的墨西哥女孩在一个长方形的台子上跳舞,兜裆布里塞着一两美元的钞票。录制的木琴音乐和口哨声震耳欲聋,我踮起脚尖想找个看起来像老板的人,在俱乐部的后面我发现一个壁橱,上面贴着拳击比赛的照片,它像磁石似的把我吸引过去了,我挤过又一群半裸的人来到照片跟前。
也有我的照片,跟其他一些很优秀的重量级拳手在一起,我夹在格斯·莱斯奈维奇和比利·科恩中间。
那里也有李的照片,紧挨着乔伊·路易斯,如果李没有跟贝尼·西格尔解除合约的话,他一定会跟他交手的。
布雷切特和布兰查德,这两个人们寄予厚望的人都走错路了。
我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很久,看着,看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全都消散了,我似乎远离了那个装饰过的阴沟,我回到了1940年和1941年,打赢比赛,跟举回合牌的女孩睡觉,她们长得都跟贝蒂·肖特一个模样。还有李,他总在赛场上将人击倒,跟凯同居——然后很奇怪,我们好像又是一家人似的。
“先是布兰查德,现在又是你。下一个会是谁?威利·佩普?”
我立刻又回到了那个阴沟里,脱口问道:“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见到他了?”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大块头的老头儿。他的脸上疤痕累累——看来总被人当靶子打——但他说话的声音可不像个二流拳手:“几个月以前,二月份,那天下大雨,我们俩聊打拳的事,聊了有整整十个小时。”
“他现在在哪儿?”
“那次以后我就没见过他,可能他不想见你。我想跟他聊你们打的那场比赛,但大块头李不愿意聊,说‘我们不再是搭档了’,然后开始跟我说次轻量级拳手个个都是好样的。我跟他说,不对——次重量级才是,扎尔、格拉齐亚诺、拉·莫塔、谢丹,哪个能小看?”
“他还在城里吗?”
“我认为不在,这个地方是我的,他再也没来过这里,你想跟他解决旧怨?重新搭档?”
“我想把他从一个大麻烦里弄出来。”
老家伙想了想我的话,然后说:“我喜欢你这样善于跳跃的拳手,所以我告诉你我手头唯一的一条消息。我听说布兰查德在魔鬼酒吧惹了个大事,花了一大笔钱才买通瓦斯克斯局长。你走五个街区,到海滩那边去,魔鬼酒吧就在海滩上,你跟那儿的叫厄尼的厨师谈谈,他知道那件事了,你跟他说我说的,让他好好跟你说——还有,进去之前要深呼吸,因为那儿可不像你现在来的地方。”
黑色大丽花 凯和玛德琳 第22章
魔鬼酒吧是一栋石板瓦房顶的土坯房,酒吧的霓虹灯设计得很有创意:一个红色的小魔鬼将一个三叉头的老二伸向空中。看门的是个真正的穿棕色衬衫的警察,一个小个子的墨西哥人,一边仔细检查着来的客人,一边用手抚弄着一个支着三角架的勃朗宁自动步枪的扳机座。他的肩章里塞满了一美元纸币,我走进去的时候也塞了一张进去,告诉自己打起精神来。
从阴沟到臭屎堆。
海军陆战队队员和水手们正跟趴在吧台上的裸体女孩疯狂做爱。屋子前面的乐队台前有很多桌子,桌子下面有很多人在吹箫。一个穿着魔鬼撒旦装的人正在垫子上和一个胖女人滚在一起。旁边站着一头小毛驴,小毛驴在地上的一个大碗里吃干草,耳朵上还夹着一个用红色天鹅绒做的魔鬼角。在舞台的右侧,一个穿燕尾服的美国佬正在对着麦克风低唱:“我弄了个有钱的妞儿,她的名字叫罗丝安妮,她用一张玉米饼做子宫帽!嘿!嘿!我弄了一个妞儿,她的名字叫苏,她买了张单程票,没了归途!嘿!嘿!我弄了一个妞儿,她的名字叫科琳,她知道怎么让我的……!嘿!嘿!……”
他的“歌声”被台下的叫喊声淹没了。我愣在那儿,被那些狂欢的人挤来挤去,这时一股大蒜味笼罩了我。“想住店吗,帅哥?早餐一流,一美元。你想要我吗?全世界也找不到再好的了,两美元。”
我壮起胆子抬头看了看她。她很老,又肥,嘴唇上结着下疳【注】的伤口。我也没想,从兜里拿出几张钱就塞在她手里。那个妓女把我当成了夜总会里的耶稣,行了个曲膝礼。我吼道:“厄尼,我现在要见他,拳击俱乐部的那个人让我来的。”
那个老女人喊了一句:“跟我来!”帮我拨开挡在前面的人,推开一群等着吃晚餐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她领着我沿着舞台边一个挂着帘子的通道来到厨房,一股辛辣的味道引起我的食欲——接着我看到挂在汤锅旁边的一条狗的半片尸体,食欲就没了。那个女人用西班牙语跟主厨说了几句话——那个厨师长得怪里怪气的,是个墨西哥人与日本人的混血。他点点头,走了过来。
我拿出李的照片:“我听说这个人前一段时间给你惹了些麻烦。”
那个家伙扫了一眼照片:“你是谁?”
我亮出警徽,再让那个家伙看了一眼我的武器。他说:“他是你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
那个混血儿把手插在围裙底下,我知道他的两只手中一定有一只正握着一把刀。“你的朋友喝了我十四杯最好的麦斯卡尔酒麦斯卡尔酒:一种墨西哥烈酒,用蒸馏某种龙舌兰的发酵液汁制成。,是这个酒吧的记录。这一点我很喜欢,他一直向什么死了的女人举杯致意,这一点我不在意。但他想要干涉我这儿的玩法,那我不能答应。”
“那你怎么办了?”
“他撂倒四个我的人,第五个他不行了,警察把他带回去睡觉了。”
“就这些?”混血儿抽出一把匕首,按出刀刃,用背面刮了刮脖子:“没了。”
【注】下疳:一种暗红色、坚硬不敏感的、引起机能障碍的疾病,为梅毒的初期症状。
黑色大丽花 凯和玛德琳 第23章
我从后门走了出来,来到一条小巷里,心里很担心李。两个穿着崭新西装的人正在一盏路灯下晃悠,一看见我,他们就加快了步子,眼睛往下看,好像地上的土突然很有趣似的。我撒腿就跑,我身后的飞沙走石说明那两人正紧追不舍。
小巷的尽头连着一条通向红灯区的路,还有一条窄小的土路,通向远离海滩的方向。我全速跑上这条小路,我的肩膀刮擦着路两边的铁丝网,铁丝网里圈着的大狗想向我扑过来。它们的叫声盖过了小巷里其他的嘈杂声,我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不是还跟着我。隐约看见了海岸前的大道,识别了一下方向,我琢磨着旅馆应该在右面,再走一个街区就到了,我就慢下了脚步。
我没猜错,走半个街区就到了。
在离旅馆一百码远的时候,我屏住呼吸,脚步更慢了,像个老老实实的美国人在视察贫民区似的。旅馆的院子里没有人,我拿出房间钥匙。这时二楼上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粘在门上的头发不见了。
我抽出点38手枪,一脚把门踢开,一个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白人已经把手举起来了,他嘴里说着和解的话:“噢,小子,我是朋友,我来的时候没人跟踪,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来搜我的身吧。”
我用枪指了指墙,那个人站起来,把双手举过头顶,手心贴在墙上,两腿分开,我用枪指着他的后背,从他的上身往下拍,找到一个钱夹、钥匙和一把油腻腻的木梳。把枪往前又送了送,我翻开钱夹,里面塞着一厚沓美元,还有一张加利福尼亚私家侦探的开业许可证。上面写着这个人的名字,叫弥尔顿·多芬,他的开业地址是圣地亚哥的珂巴德区奥罗奥街986号。
我把钱夹扔在床上,把枪往后撤了撤,多芬扭了扭身子,说:“跟布兰查德手里的钱一比,这点不算什么。你跟我一起干,很快就有大笔的钱了。”
我照他的腿上就是一脚,多芬倒在地上,啃了一嘴的灰。“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提到我搭档的时候小心你的用词,要不然我就抓你个私闯民宅重罪,把你送进恩塞纳达监狱去。”
多芬挣扎着跪了起来,喘了口气,他说:“布雷切特,你认为我是怎么来这儿的?你是不是以为你跟瓦斯克斯按美国佬那套办事时我碰巧在跟前?”
我仔细打量这个人。他应该有四十多岁,很胖,秃顶,但可能很能打——以前可能是个运动员之类的,现在身体发胖了,那股劲儿就转到智力上了。我说:“还有人跟踪我,那又是谁?”
多芬吐了吐刚才啃到嘴里的蜘蛛网,“墨西哥警察,瓦斯克斯还没找到布兰查德的钱,所以他对你有兴趣。”
“他们知道我住在这儿吗?”
“不知道,我跟局长说我会来跟踪你的,他手下其他的人肯定发现你了,你甩掉他们了吗?”
我点点头,用枪挑着多芬的领带,“你为什么这么听话?”
多芬的手轻按在枪上,往旁边推了推,“我对你也有兴趣,而且我这人特别善于当两面派,我善于坐下来说话,你看我坐着说怎么样?”
我抓过那把椅子,放在他面前,多芬站起身来,脱下外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把枪放在枪套里,“慢慢说,从头说。”
多芬往手指甲上呵了口气,用衬衫大襟擦了擦。我拎过房间里唯一剩下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