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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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大丽花-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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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朝里面看,一个骨瘦如柴的、穿着粗斜纹棉布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正在看一本杂志。他的样子看起来挺聪明的——高高的前额,前额上搭着几绺稀疏的灰白头发,明亮的眼睛,手很宽大,上面静脉的纹理很明显,是典型的医生的手。我说:“沃登,想进来听听吗?”   
    佩切特打开门,说:“非常愿意。”   
    洛奇抬起头来。佩切特说:“大夫,这位是布雷切特侦探,他是洛杉矶警察局的,想问你几个问题。”   
    洛奇放下手里的杂志——《美国麻醉学》。佩切特和我坐在桌子的对面,那个大夫(麻醉品贩子)说:“我会尽量提供帮助的。”他有点东部的口音,而且说话的样子显示出受教育程度很高。   
    我直奔要害:“洛奇大夫,你为什么要杀死伊丽莎白·肖特呢?”   
    洛奇缓缓地笑了,他的笑容渐渐从左耳拉扯到右耳:“早在1947年的时候我就在等着你来找我。杜龙戈下士令人难过地去自首过后,我就等着你随时踢开我办公室的门。可是两年半以后,你说起这件事还是让我觉得惊讶。”   
    我的皮肤痒痒的,好像有好多虫子聚集在上面,想把我当早餐吃了似的:“谋杀没有法定时效。”   
    洛奇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表情,电影里的医生要宣布某个坏消息了:“先生们,1947年1月13日,星期一,我飞往圣弗朗西斯科,入住于圣弗朗西酒店,准备星期二的晚上在美国麻醉学学会的年会上发表主题演讲。星期二的晚上我做了演讲,并被邀请在1月15日,星期三早晨的欢送早餐会时再做一次讲话。15日的整个下午我都与同行们在一起,而且星期一和星期二的晚上,我都和我的前妻一起住在圣弗朗西酒店。如果你想求证的话,可以打学会在洛杉矶的电话,还可以给我前妻打电话,爱丽斯·卡斯戴尔·洛奇,圣弗朗西斯科,CR一1786。”   
    我的眼睛盯着洛奇,说:“沃登,请你去帮我查证一下,好吗?”   
    佩切特离开了房间,大夫说:“你看起来很失望。”   
    “看得真准,威利斯。现在跟我说说你和杜龙戈和伊丽莎白·肖特的接触。”   
    “你可以跟假释委员会说我很合作吗?”   
    “不可以,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让洛杉矶的地方检察官起诉你妨碍司法公正。”   
    洛奇笑了,承认我的反击很有力:“说得好,布雷切特侦探。你当然明白,我的头脑对这些日期记得好牢固,是因为肖特小姐的死引起了那么大的轰动,所以请相信我的记忆力。”   
    我拿出笔和本:“威利斯,说吧。”   
    洛奇说:“1947年我兼职卖药,挺赚的。我主要在鸡尾酒休闲中心售药,主要是售给士兵,他们在战争期间在海外领略过这种药带来的愉悦。我就是这样遇到杜龙戈下士的。我接近他,但他告诉我说他只喜欢苏格兰威士忌。”   
    “在哪里?”   
    “在第6街、奥利夫路的约克郡之家酒吧里,那里离我的办公室很近。”   
    “接着说。”   
    “好吧,那天是肖特小姐去世前的星期四或者星期五。我给了杜龙戈下士一张我的名片——后来发生的事说明这个做法很不明智——但我当时以为我再也不会遇到这个人了呢。令人难过的是,我想错了。”   
    “那个时候我在经济上的状况不太理想,都是赛马的缘故,我就住在办公室里。1月12日,星期天的傍晚,杜龙戈下士出现在我的门口,手里拉着一个叫做贝丝的年轻、可爱的女士。他已经喝得烂醉了,他把我拉到一旁,往我手里塞了十块钱,跟我说可爱的贝丝很担心,不知道自己是否怀孕了。问我可不可以很快地给她作个检查,并告诉她真的怀孕了。”   
    “我同意了。杜龙戈下士在我办公室的外间等着,我给可爱的贝丝小姐测了脉冲和血压,然后告诉她没错,她真的怀孕了。她对此的反应很奇怪:她看起来既难过又宽慰。我的理解是,她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解释她很明显的乱交的行为,而想生小孩子应该可以成为一个理由。”   
    我叹了口气:“而等她的死成为新闻时,你没去警察局报告这件事是怕他们知道你卖麻醉品的事?”   
    “一点没错。但还有一个原因,贝丝想要用我的电话,我同意了,于是她就拨了一个以w开头的电话,说要找玛茜。她说:“我是贝蒂。”然后听了一会儿,接着说:“真的吗?是个有医学背景的人?”我没听到后来的对话。接着贝丝挂断电话,说:“我跟人约好了。”她去办公室的外间找到杜龙戈下士,两人一起走了。我从窗口看出去,看到她躲开杜龙戈的亲密举动。杜龙戈下士怒气冲冲地走了,贝丝穿过第6街,在威尔郡大道公共汽车站坐了下来。那时大概是7点30分,是12号,星期日那天。最后这部分的情况你不知道吧?“   
    我的速记也写完了:“不知道。”   
    “你可以跟假释委员会说我给你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吗?”   
    佩切特推开门:“布雷切特,他是清白的。”   
    “我他妈的不会跟他们说的。”我说。   
    贝蒂失踪的那几天又补上了一小块,我又把车开回爱妮岛,这回是回去查资料,看有没有w开头的电话号码。在翻着那些资料的时候,我脑袋里一直想着,斯普拉格家的电话是w开头的,从威尔郡开出的公交车经过几个街区就是他们家,而洛奇可能把“玛德琳”或者“玛莎”听成了“玛茜”。这不合逻辑——贝蒂失踪的那个星期里他们全家都在海滩的别墅里度假,洛奇很确定他听到的是“玛茜”,而我也把玛德琳知道的关于大丽花的事都挤出来了。   
    可我这个想法还是挥之不去的,好像我在内心深处埋藏的某个部分就是想给这家人点颜色看看,谁叫他家的女儿把我带到阴沟里去,还让我不得不妒忌他们的富有呢?我又试着按照这个想法推理下去,但它还是倒在了逻辑面前:   
    当李·布兰查德在1947年失踪时,他的“R”、“S”和“T”开头的资料也消失了,可能有关斯普拉格家的资料也在那里面。   
    但是不可能有关于斯普拉格家的资料的。李根本不知道斯普拉格一家人的存在,我当时想把玛德琳在同性恋酒吧的所作所为隐瞒起来,所有跟他们家有关的事都没跟布兰查德说。   
    我接着浏览资料。屋子里闷热,我满头大汗。没有w开头的电话号码,我又开始像做噩梦似的浮想联翩:1947年1月12日,下午7点半,贝蒂坐在威尔郡站的站台里挥手说巴奇再见,准备跳向另一个世界。我想到要查问公共汽车公司,把那条线上的司机都审问一遍——紧接着意识到这没什么用,要是有司机记得载过贝蒂的话,那么1947年这件事轰动的时候他肯定就报告了。我想要给从太平洋电话公司那儿拿来的其他电话号码打电话——也放弃了,因为从时间上讲这几个电话是无关的——据我了解,贝蒂在那个时间不在那儿。我往局里给罗斯打电话,得知他还在图森,而哈里却在好莱坞家园的大牌子那儿维持围观人群的秩序。我看完了资料,一个以W开头的电话号码也没有。我想到要从太平洋电话公司那儿把洛奇的电话记录调出来,又立即丢掉了这个念头。那个电话是在洛杉矶市区打的,从M到w开头的电话号码,只要不是付费电话,就没有记录,跟比特摩尔打的那种不一样。   
    我的幻象又出现了,真切而且丑恶:在公共汽车站说巴奇再见,再见鸟屎,过气的拳手,其实一无是处的家伙,在黑人区穿着制服巡逻的傻警察。你用一个好女人换了一个婊子,你把所有交到你手上的东西都祸害成了一堆臭狗屎,你说的那些“我会的”就跟你在学院体育馆里跟布兰查德打到第八个回合时,你一步迈进了他右拳的打击范围内——然后一屁股摔在了另一堆狗屎上,那堆本来可以是挺好的一朵花,硬是让你给弄成的狗屎。再见贝蒂、贝丝、贝翠、丽兹,咱俩是一对娼妓,咱们要是能在第39街、诺顿街区见面之前就遇上多好啊,要是那以前就遇上了也许不至于这样,要是在那以前就遇上了也许咱们毁掉的只有咱们自己而已……   
    【注1】长滩市:美国加利福尼亚南部一城市,位于洛杉矶市东南的一个太平洋。为一繁忙的港口、终年度假胜地和会议中心。1921年发现油后该城市得到很大发展。   
    【注2】洛奇:英语里虫子或者蟑螂的发音是“洛奇”。                
黑色大丽花 伊丽莎白 第16章 

    我飞跑到楼下,坐到车里,以三号急令的速度冲了出去,不断加大油门,换挡,就好像没有红灯和警笛,好让人们给我让开道。路过日落大道、葡萄藤路街区时,交通变得拥挤起来:一堆一堆的车都往北开去。即使是从几英里以外,我都能看见好莱坞家园的大牌子下面立着的脚手架,李山上爬满了一群一群蚂蚁似的人。这段短时间的静止让我平静下来,让我想到了要去哪里。   
    我跟自己说一切还没结束,我可以开车去局里等着罗斯,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把剩下的那段拼起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市里。   
    交通越来越拥挤——一辆大型摄影车一边向北开一边拍摄着,同时一些骑着摩托车的警察正在阻拦往东和往西去的车。小孩子们跑到车道上来叫卖好莱坞家园牌匾的塑料纪念品和分发小广告,我听着他们喊:“上将电影院在上映《硬汉警察》!空调开放!经典重映!”一张纸塞到我面前,上面印着“硬汉警察”“马克·森尼特”和“豪华装修、冷气开放的上将电影院”的字样,看到这几个字,我没什么反应,但等我看到广告下面的照片时我却激灵一下,像听到了一声大叫似的。   
    三个硬汉警察站在两根柱子之间,那两根柱子的样子像几条蛇在互相咬着尾巴,他们背后的一面墙上嵌着埃及的象形文字。照片右边的角落里,一个轻佻的女孩躺在一个带穗子的沙发床上。没错,这跟琳达·马丁和贝蒂·肖特拍的那部色情电影里的背景是一样的。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告诉自己,仅仅因为爱默特·斯普拉格在20年代就认识马克·森尼特,并帮他在爱登戴尔建了几套房子,并不能说明他跟1946年拍摄的一部色情电影有关系。琳达·马丁说过那部电影是在蒂瓦纳拍的,那个还没找到的威灵顿公爵也承认了是他拍的。等前面的车动了起来,我一个左急转弯,上了好莱坞大道,然后把车扔在路边,冲到上将电影院的售票处去买票,等我买完票才发现,那个卖票的女孩直躲我——原来我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冒了一身臭汗。   
    坐到电影院里面,冷气一吹,我那汗水湿透的衣服像一块冰似的贴在身上。电影是循环放映,屏幕上打出来的是电影结束最后的致谢名单,紧接着就被下一部的开头给代替了,字幕添加在混凝纸浆做的金字塔上。当“爱默特·斯普拉格,导演助理”的字样闪过时,我攥紧了拳头,我屏住呼吸想看到电影是在哪里拍摄的。接着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个文字说明,我就坐在靠着过道的位子看了起来。   
    这是个关于硬汉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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