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没讲。为什么不讲?我想怕他不同意。他和他那个该死的老婆。如果他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我倒可以理解。可他事实上是过单身。如果这事传出去他失掉的是什么?自然,他的孩子。他们俩人甚至没有见过这个男孩,实际他已经长大了。应该担心的是我。而我并不担心,我什么也不在乎。在某种程度,我甚至希望把关系公开。
我希望人人都知道。我为弗雷德而骄傲。在我以后的生活中,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心上人了。我过去只和犹太男孩谈恋爱,我猜想这就是我生活的方式。我总是想别人和我不一样。妈妈也总好这样说。我很高兴妈妈不在这儿。我应该说这个,不过,我真是这样子。也许我不应该告诉查普曼博士。也许他不会问。如果有人能读懂“苏尔雷苏尔”语言怎么办?如果泄露出来怎么办?我怎么有脸见杰克和戴贝?如果他们长大懂事的话,他们会理解,我可以解释。不过,这种办法嘛,不,我要等着瞧,不那么简单。STC机如何工作?我很想知道有多少妇女像我一样?单说这一点。当然,威伯太太刚刚离开了她丈夫。我猜她还是去找那位汽车经纪人。她为什么不嫁给他?还有内奥米·谢尔兹,我听过关于她的传言。不过那又另当别论;那不是爱情。哦,整天这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使人厌恶透啦。我多么想知道,他们如何用那种语言作记录?
※ ※ ※
玛丽·伊温·麦克马纳斯很不起情绪,她原本企望像查普曼博士这样一个有经验的男人会更加实际些。她原想她来听他一场报告,走时便能学到一些她可以用得上的东西。然而,听了老半天,实际能用得上的到现在半句也没有听到,都是些大而化之的语言。当然喽,也有些餐间她可以学给诺曼和她父亲听的有趣的东西,有些事情怪有意义。她想努力记起其中的某一件,但终未成功。
玛丽意识到,她正在瞅着凯思琳的后脑勺。她羡慕凯思琳发光的黑发、她的短发髦和她那白暂如乳脂般的脖子,心里希望,为了诺曼自己也能像她一样的容貌才好。不错,内奥米堪与她比美,但更外露一点,她那种文静的伤感气质,内心中对某种痛苦的容忍神态,使她显得那么高贵。她在这种气质和神态的围裹之中,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眼下,凯思琳就要上书了。玛丽曾在某栏目中见到过这本书——博伊恩顿·鲍拉德传奇。这将使她的爱情轶事变为千古佳话。能够与她靠得这么近,能够了解她,是多么兴奋呵。这像是成为重大历史事件的一个组成部分一样,像参加听查普曼博士的演讲便是历史的一部分一样。
她决定集中精力去听查普曼博士的报告,也许,他不定要说一些有用的东西。她想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妻子,这才是最要紧的。要使诺曼快活。他最近看上去是那么喜怒无常,看他昨晚饭后他对爸爸的那种急样子,太不像他的为人了。“报纸上称我们是民意调查员。”查普曼博士说道。哦,这话没有多大用处,玛丽想,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听下去。
“然而,”查普曼博士说,“我们宁愿喊我们自己为性调查员和统计员。我们就是于这个的,而不是别的。我想重复一下——这怎么重复都不过分——我们不是人们的良知,不是你们的父、兄、道德顾问。我们不是来对你们的行为说三道四的,不是来评头品足的。我们来此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搜集你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你们人生中通常秘不外宣的那一部分——资料,这样,我们的发现将会帮助你和所有的家庭。”
查普曼博士顿了一顿,咳嗽了一下,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水。在他恢复讲话时,喉音中那种尖利的磨擦沙哑声就显得很细微了。
“你们中许多人发觉,与一个陌生人——虽说他与你隔一堵折式屏风,虽说他是个科学家——谈论个人的性生活细节是很令人难堪的。你们将会问自己:我怎么能够对一个陌生人去泄露那些我未曾向任何人,向我的丈夫,我的亲朋泄露过的事情呢?这种担心对我们所有的人都很自然。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如果从孩提到成熟期的那些真实的外人不得而知的性行为一旦泄露出去,它很可能引起社会上的蔑视,丢面子,可能招致家庭的不幸和离异。我恳求大家把你的担心搁置一边。你是单一的特定的存在体,但是你的性行为却决不是特定的。就我的所有实验而言,我所听到的性史之中还没有一个是未被一再重复提到的,你将被要求回答你保守了几个月,几年,一生的秘密,我提醒你想象你是在对一部不持评判态度的机器,一部记录机说话,而不是对一个人。还要记住,这部机器的发现可能对你们现在的生活是一种很好的改善。”
玛丽一边听,一边想。不错,博士,不过,如何改善?
※ ※ ※
尽管她的脖子有些酸痛,特丽萨·哈尼希仍在直盯盯地通过舞台角灯向上看着高高在上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查普曼博士的形象。他是个奇迹,她想,他比大多数男人重要得多得多,可以说是施威茨尔博士的化身。他说的每句话是那么正确、那么真实,会对大厅内所有的其他妇女带来净化和好处。特丽萨未把自己考虑成大厅内其他妇女中的一员,她把自己的思想开放的、先进的智慧与这位讲话的人合为一体了。查普曼博士和她今天正在使布里阿斯的妇女变得文明起来。
她早就盼望他的智慧。他那温文尔雅的态度使她着了魔。
她两次伸手到自己的小钱包中摸索那本白皮子袖珍本——她那本杰弗里书。她喊它为随记本——在里面,她常常记录浮上脑海的、听到或读到的警句。每周几次,通常在饭后,她把它大声地读给杰弗里听。他那张高尚的面孔上总是露出赞赏的表情。她从查普曼博士的讲话中精选出来的两句话——如果必要,记住在聚会中引用——特别有趣。在第一次场合下,查普曼装做一个不成熟的哲学家,曾引用过唐·哈罗德所说的话:“妇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她们都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好的另一个性别的人。”她想知道,唐·哈罗德,何许人?在第二个场合中,查普曼博士引用了小说家、评论家雷米·德高莫特的话:“所有的性心理失常中,也许最特别的就是贞洁。”这使她开了眼界,多么法国味!
她又抬头向前看去,并且想了一下,认为查普曼博士的眼睛与她的相遇了,对他们之间的亲善关系十分理解。她正了正束发带。不过现在,她又一次从听众的上面望过去。自然,他不敢表示出自己的偏爱。
“你们中许多人也许想知道:‘为什么他把我们作为一组来对待?为什么不作单独个人处理?’”查普曼博士淡淡一笑说道。“这个问题提得好,应该给予回答。作为群体而不是单个人来处理,这是我在处理单身汉调查开始时采取的一个概念。
自然,我预见到公共群体典型可以节省时间和多余的移动。我同样也意识到,如果她们所做的事情是每个人所做的话,在合作时就不会那么勉强了。不过,我所采用群体归类方法的主要原因是有更加科学的基础的。
“如果我和我的同事来到洛杉矶,仅仅宣布一下希望每个人自愿合作的话,那么,我肯定,我能接待的前来的人数将和你们团体中最终来的人一样多。不过,不幸的是,那样我只能接见妇女中的一种类型的人——那类她本人急于讨论她的性生活的人。这诚然是有价值的,但对布里阿斯来说不具代表性。
因为我们记录的只是一种女性的历史——一种乐意出头露面的,或者不受约束的,或者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妇女。为了取得一个更加公平合理的判断,我们还需要了解那些害羞的,胆小的、心神不定的,不合群的,感到害臊的,受过刺激的妇女们的历史。所有已婚妇女的横断面,只有靠得到一个大的群体合作才能获得,它将包括兴趣和缄默的每一种程度。这个,我的朋友们,就是我来你们妇女联合会,而不是找具体个人寻求帮忙的原因。”
特丽萨一边听一边在想:他多么客观,多么明智呵。我一定要给予他所有的他需要的帮助。我要成为他的群体中的一员,尽管我希望能让他知道作为单个人我也会与他合作的。这倒不是说我是个好出头露面的人。不过,当然喽,他会立即发觉这一点。我之所以自愿是因为他的事业是好的。多亏了人们的努力帮助解放了我的性。我想,我甚至可让我的会见人了解它,这样他可真正的理解我。
突然,特丽萨又感到怀疑起来。不过,他们期望于我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想知道我是如何感觉如何动作的吗?我猜他们两者都想知道。呐,杰弗里和我够正常的啦,上天知道。我们像人们被设想的做爱的样子去做爱。我们共同参与,并且用文明方式。我希望他们也能够去会见杰弗里。他会证明的。说到感觉,呐,妇女对于性交如何感觉呢?我想要杰弗里感到满足。我肯定他是满足的。他是这样对我说的。这难道不就是爱的目的和妇女的责任吗?波特兰·罗素写什么来?呵,是这样。
“性关系的道德,在摆脱掉迷信之后,主要包括对于对方的尊敬,及不希望在未顾及对方的意愿下,纯粹把对方当作满足个人私欲而使用的工具。”哦,阿门!
我尊重杰弗里和他的愿望,而我也肯定他尊重我及我的愿望。我想这便是人们所企望的一切。如果查普曼博士问起的话,我会这样告诉他的。加在性的上面的丑恶和肮脏实在太多——所有那些笔写及口说的什么情欲啦,呻吟啦,口咬啦和被搞得极端兴奋啦——谁曾被搞得极端兴奋过?性可以是洁净和有条不紊的,是文明的。奥维德是肮脏的老色鬼。性可以在自己的所为不感羞耻的情况下实现。节制和适度那才是重要的。我们不是野人和畜牲。谢谢上帝。你做你必须做的事情,你要维护自己的尊严,那你的丈夫会对你这方面特别尊重。所有那些有关女人的失态,像妓女般的作为的毫不负责的胡说八道——通通是在撒谎,或者,说得更坏一点,是在欺骗。
这时不是挺暖和吗?我想我早晨要到海滩去,躺在康斯特布尔海湾,放松放松,不光为了读书。那就是说,如果那些粗野的家伙,特别是那个大野人,不再到那里去的话。那人多么粗野,多么目空一切呵!你能想象任何一位文明妇女能让他对自己做爱吗?我很想知道是否有女人,一个女眷。我倒要冒险试试看。很可能是个不值钱的婊子,也可能是卖一角钱货物店的职员,和学校里疯疯癫癫的女学生。我猜想,是那大腿和躯干的缘故。他确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力——但愿他是位绅士——不过他永远成不了。像他这样的人需要女人帮助他。我是说一个比他好的女人,来带带他。我不是在说我,但是要某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我肯定,查普曼博士的问题将会是有关人们如何动作,而不是如何感受的。动作是某种可以确定的东西,可以记录下来,而感受通常大混淆不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