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任何一位在社会学方面有点背景的人都会看得见,这你毫无疑问记得,有好多人。我想,我们持相反意见,主要是对查普曼的性处理方法有不同看法,他把性行功完全作为一种生物现象,而没有考虑到与人的其它特性的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凯思琳,我们必须宽恕这个人的问题。
说到底,一个人怎么能够把首次接触罗浮宫的蒙娜·丽莎所引起的快乐,或者说兴奋,用列表的方法表示出来呢?”
杰弗里从他的书桌后面点了点头,表示了他审慎的赞许。
但是,电话另一端的凯思琳对查普曼博士的方法,在此时此刻作出这样一番论述,真没有思想准备。她在厨房的椅子里不耐烦的蠕动了一下——她怎么竟从格雷斯那里接受了这么一项令人厌恶的任务?——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她用很难立住脚的话说道:“不过你说你赞成查普曼博士。”
“亲爱的,这将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那么我们可以指望你来啦?”
“亲爱的,我宁可不去听哲学协会科尔里奇所作的有关米尔顿和莎士比亚的演说。”
凯思琳感到宽慰,这句话可以解释为接受了邀请,于是便在特丽萨的名字后面划上了个办成的记号。这时,在电话另一端的特丽萨,建议不久举行一次午餐会,以表欢迎。
特丽萨把话筒放回电话搁架上,杰弗里站了起来,将从瓦萨里那里抄出的注释塞进口袋里,陪着他的妻子走出房外,来到刚刚替换了那辆旧雪铁龙的鲜黄色的引雷乌汽车处。她钻进汽车,坐在驾驶盘的后面,而杰弗里并不开车(“我不让他开,”特丽萨通常这样解释道,他开不安全,他的头脑总是模模糊糊偶然像在云雾里似的。可以设想杰弗里在洛杉矶开车会出什么结果。)却把自己安放在特丽萨身旁的乘客座上。每天早上,从布里阿斯开车到韦斯特伍德村的杰弗里美术店,轻轻松松地沿着桑塞特·博尔瓦德的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公路开过去,然后穿过横贯大学校园的通行大道,共用14分钟便到了。他们谈起了查普曼博士,倒不是因为查普曼对他们私下的性生活感到好奇,而是很可能是对他们光彩夺目的生活中有关文化方面的情形感兴趣。说到他俩的性生活,那是很有规则并且效率颇高。每周两次,白兰地开路,你推我让,温情脉脉,轻呼软唤,无限风流,然后是充分地欣赏早被阿贝拉德等人批判的古典式的媾合。不用说心里都会理解,当杰弗里撰写他的艺术生涯和与艺术家们——当然离不开特丽萨的密切合作——交往的回忆录时,作为一个小插曲,拿出一段文字给性爱统计学家乔治·G·查普曼博士,也许怪有意思。
穿越大学时,使他们想起昨夜前他们参加的晚餐会。那是在风光明媚的山坡上带游廊的平房里举办的。此处由在学校教印象派艺术的艾里克·纳逊教授(尽管他们像宽恕狄更斯为了混饭吃而搞出了些粗制滥造的作品那样,也宽恕了艾里克的不像样的艺术)和他那异常尖刻的姐姐共同管理维护。当时的贵宾中有一位年轻的荷兰访问艺术家,他的名字无法拼音表示(这倒无关紧要,因为杰弗里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是个庸才),他对古典作品自以为是妄加评说,一个个地把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激怒了。路宾斯也在他们中间,他对这个荷兰人嗤之以鼻。
当这个荷兰人煞有介事地宣称,汉斯·范·米格伦,那位很有两手的伪造家,可以和他曾经模仿的佛米尔相媲美时,杰弗里早已怒不可抑,对他进行了连讽带刺的驳斥(卓有成效地歌颂了佛米尔成吨的不可模仿的精品),当中只停歇了一下,好让特丽萨提供一个绝妙的警句。
就是这样,杰弗里仍感到此气难平。因为经典的和学术上的艺术是他的第一爱好,而且为了有点轻狂的未来派艺术家而抛弃了一个靠得住的霸王,内心仍有一些余疚。“那个小白痴——竟敢抛出米格伦的名字与佛米尔相提并论,”这时他开口道,“这无异于说威廉·艾兰德和沙士比亚同起同坐,就因为他以巴德的名义伪造了漩涡派画作,而且,一时间竟被世人所采纳这些幼稚的浅薄之辈竟要招遥过市,真是令人惊诧不已。”
“我认为你对付他对付得很好,亲爱的。”特丽萨说。“不堪一击的东西。”杰弗里沾沾自喜地低声说,他随之摸出一小支黑雪茄(这是一个令人很难为情的巴黎经纪人每月供给他的),然后点上它。
“哦,我们到啦。”特丽萨说。
他们把车开到商业繁华的边道,刚刚离开韦斯特伍德·博尔瓦德不远的地方去。特丽萨让发动机空转着,越过她的丈夫,朝着那家比较狭窄但装演漂亮的商店的两个橱窗注视着。
享利·摩尔的青铜制品仍然摆在一个橱窗里,另一个里则摆着D·H·劳伦斯的大幅油画。一张带达达派饰边的布告上,招徕感兴趣的伙伴参加每周星期三的夜茶会和恳谈会。
“我看腻了那张劳伦斯画像,“特丽萨说,“它不耐久,应该摆到书店里而不是美术商店。”
“作为好奇嘛,它可以起这个作用。”杰弗里说,记起此举为他赢得了两周前一家星期天报纸上一段介绍文字。
“我倒宁愿选用那幅新的玛丽内提油画。”特丽萨说。她丈夫最近花了大价钱给了一位意大利商人,买了一幅未来派之祖菲利普·托马索·玛丽内提1910年画的一幅不清晰的火车头画。
她看待未来派,亦如菲利普·威尔逊·斯蒂尔曾经看待未来派之后的作品一样。她记起杰弗里早时参观印象派作品展时说过的一句话:“我猜想,他们定有不让外人知道的收益。”特丽萨建议橱窗上摆上玛丽内提的作品,因为她想以此提醒杰弗里,她在迎合潮流和知识方面并不比他差。
“呵,那个玛丽内提,”杰弗里说,敞开了汽车门。“大手笔,如此等等。明天我就展出这幅画。”他跨出汽车来到人行道上,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站着向下看了看他的妻子。“今天干什么?到海滩去?”
“不过个把小时,这会使我一天都感到舒服。”
“直到6点30,我不会离开这儿。”
“我将按时到这儿,亲爱的,请不要劳累过度。”
当他消失在这个商店内后,特丽萨把她的汽车调向绕过这条街面,开向威尔希尔·博尔瓦德。开到圣温森特转弯处,有几个年轻的大学生向她按喇叭,她未加理睬(对他们的粗鲁不屑一顾,心下倒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高兴),继续开向圣莫尼卡。
开了25分钟车路,到达了太平洋沿岸公路,此时这里的车辆还不多,她在带有海水咸味的微风中平衡地向前开着,最后到达了目的地,在马里布前一英里处。
她的目的地是伸出在广阔海滩上的一块多岩石的小空地。
这块不太整洁的岩石嶙峋的空地,将自己那不锋利的弓,径直地对着如雪飞溅的海浪。现在算起来已有好几年了,她起初是偶尔一顾,之后是每周一次,最近则一周二三次到这里来。特丽萨一直单独在下面的海滩上度过早晨的时光。尽管这个区域是公共的,但她所在的这处小海湾却是鲜为人知的。潜游运动员、举家外出野餐者或者肌肉发达的杂技力士,都很少到这里来。
这个隐蔽处的发现,是特丽萨的一个小小的奇迹。它叫康斯特布尔湾,是杰弗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它时,仿效国家美术馆里展出的约翰·康斯特布尔名画“韦默恩湾”命名的。在她和杰弗里决定某些人注定不会有孩子之后不久,她便感到上午是无法忍受的;下午倒还可以;在家里、在绿色村庄的商店及与她的朋友聚会时,总会有足够的事情可做;晚上会闲不住,还要忙于社交。唯独早上距离夜晚太远了。后来,在一次烦躁不安的开车中,发现了康斯特布尔湾,从此,再没有停止过到这里来,四肢舒展在沙子里,让太阳的强光晒着脊背。她在那里做白日梦,打个盹,或者伴着蓝色海浪沉稳的拍打声朗读。
把车停好、仔细地拉好手问之后,她绕过这辆带篷汽车,打开箱子,抽出毯子和一卷不厚的欧内斯特·道森的诗集,诗集里面还包括一篇如何评价诗的论文。她朝后瞥了一眼,见太阳圆圆的,但被白云所掩盖,故而不热,她决定不用阳桑她臂下挟着书,手中拿着毯子,用空着的那只手伸前防护着,防范滑倒。她慢慢地走下那段不宽的风雨剥蚀的窄道,来到温暖的沙滩上。离此不远,海边界峭壁上有一凹口,这便是所说的康斯特布尔湾。特丽萨在海滩上跋涉,放下她的书,仔细地铺展好毯子,然后坐在上面。有一会儿工夫,她把膝部用臂揽抱着,合上双眼,仰面朝天,乐滋滋地享受着太阳的光浴和海风的抚摸。最后,她睁开眼,伸展开身体,用肘倚撑着,打开道森的诗集,开始读起来。
她不急不慢地读了第一节和第二节,等待着下面她知道的要出现的诗句。在她开始读第三节时,她笑了。她驾轻就熟地读着每个句子:遗忘何其多,赛娜拉!随风飘逝,与众结伴,将那玫瑰花放纵抛掷,狂舞中,把你那失去的褪色百合忘记;不过我很孤寂,对旧情已感厌腻,嗳,因为此舞持续得太久,无刻无时;我一直忠于你,赛娜拉!用我的方式。
她很早前就读过它,眼下重读,本能地看到它在交际上的和会话中的价值(道森,谢谢上帝,还不是个乏味人),并且重新开始审查了一下,然后把它归宗到脑子里。正当她恢复朗读时,一种声音,不是声音而更像是一种减弱的粗而响的信号。“来吧伙计——头前走——传一下——我在12码线——用力扔!”
特丽萨的脑袋从书上猛地一下抬起来,寻找那异常可恨的干扰来源。在沙滩上,靠海水较近处,那个一直没有任何人的相距约50码的地方,竟有4个男子。即便相隔这么远,她也能看得出,他们是4个年轻的彪形汉子。有两个肩对着肩,像愤怒的大象一样互相猛冲恶斗,样子像是在玩一种粗野的游戏。另两个在用足球玩接球。其中一个,矮胖而热切,穿着工装裤,向着4人中最大的那一位抛过去。最大个头的这一位,身穿运动衫和男式运动裤,猛烈窜上去,穿过溅起的飞沙,去抓那只球。
特丽萨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继续观察他们。这4个人,像自动机械一般,继续他们的重复不断的、一成不变的运动。
不时地插进莫名其妙、常常是骂骂咧咧的喊叫。有一会儿,他们似乎靠她近了些。而且有一次,4人中最大的那一个溅着海沙走近距她20码以内的地方,他跳跃得那么高,看上去毫不费劲,因为肌肉是那样的结实有力,在空中抓住那个球。当他落下时,他用单跪式落地,然后慢慢地站起,喘着气。这时,她可以看得更清楚了:他一头黑发,剪成所谓的平头款式;一张红红的开朗、干练、过惯户外生活的加州人的脸;穿着一件晒旧了的灰色圆领运动衫,上面装饰着传奇的“拉库斯”图,遮住那庞大的前胸,往下渐成锥形,变成窄窄的一片,很不适宜地由运动裤盖着,遮羞处是那样的简单,一个保护性杯状物亦可起同样的作用。他的股部异常胖大,两只腿却令人吃惊地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