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么?”
“自然不想。”我幽幽的说。
“那么姜皇后便一定要杀。”费仲说,语气坚定,冷酷。
我承认费仲说得有道理。有的时候害人并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对于我而言,做不做皇后无关紧要,首先是让自己活着,不被伤害。
于是我点了点头,对他说:“就按你的计划办吧。万事小心,要保护好自己。”
费仲感激的看我,我对他浅浅的笑了笑。
我突然感觉在这孤寂清冷的皇宫里,和一个英俊的男人结成某种联盟的感觉很好。即使这个联盟是功利的,恶意的,不可告人的,对我而言都无所谓。费仲如同一个邪恶却真诚的朋友,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类世界的温暖。
费仲
她当我是朋友也好,奴才也罢。只要能看见她美艳如花的浅浅笑靥,即使天怒人怨,我也愿意承受。
《朝歌》 第二部分不拒绝我的请求
妲己
很快,费仲的计谋便隆重上演了。惨绝人寰,触目惊心。
三日之后,我对纣王说,陪我去御花园看枫叶吧。现在正值深秋,万物凋零,火红的落叶如片片晚霞般妖艳,美丽极了。
他自然满口答应。他从不拒绝我的任何请求。
他哪里知道这便是费仲的计谋。他这次出行,便是要了他妻子的命。
御花园的落叶的确是极美的,纷纷飘零,浪漫之至,看不出任何血色的征兆。我们携着手,身后跟着宫女保驾官,费仲也在其中。我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出任何差错。费仲却始终不动声色,不露破绽。
行至园内小径深处,竟突然从树丛中窜出一个彪形大汉,头带扎巾,手持宝剑,拦住我们的去路。
这人见了我们,指着纣王厉声大喝:“你这昏君,荒淫无道,荼毒生灵。我奉主母之命取你性命,以免你毁了大好江山!”
喊罢,一剑刺来。
这一剑自然是刺不中的。
还没等到刺客近身,两边的保驾官便已经将他拿下,绳缠索绑,跪在地上。
我身边的天子,大惊失色。
他虽早已甘为昏君,却从未想过会有人真的来杀他。而今这一切变成现实:刺客近在咫尺,只需剑长半尺,便可以取了他的性命。人人都怕死,天子也不例外。这便是费仲聪明的地方——他明白无论纣王多么昏庸,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去杀自己恩爱多年的妻子,却也绝对不能,除非那个女人危及了他的生命。
显然费仲的计谋成功了。纣王聪明,却也无法看出刺客是假的。
回味过后,他逐渐由惊转怒,大发雷霆。他立刻宣文武百官上朝,并将刺客押上大殿,跪倒在众目睽睽之下。
未等百官质询,费仲便声色俱厉的质问刺客:“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谋逆弑君?如果不说实话,立刻将你炮烙!”
大殿墙角矗立着那根黄澄澄的铜柱,无人不见之色变。
地下的那个彪形大汉,低垂着头,低声答:“我叫姜环,是东伯侯的家将,奉中宫皇后懿旨,行刺昏君,助我主人早日登基,君临天下。”
刺客语毕,百官哗然。
纣王听到“中宫皇后”四个字,立时惊呆,矗立在原地,如同雕塑。
他的眼神中先是愤怒,而后不解,最后渐渐变成无法抑止的难过。
事情按照费仲的计划,一步一步实现,没有一点纰漏。
其实以纣王的智谋,绝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可那幕行刺未遂的场景却是真实的,历历在目。一个人,无论是谁,若面对了死,一切人伦感情便都可以抛弃。
我不也是如此么。不同的是,我是妖。我若失了人性,反而心安理得。
沉默了良久,他还是低声的发问了:“你说皇后指使你刺杀我,说得是实话么?”
姜环哼了一声:“我落在你手中,命已不能长久,又何必说谎骗你。”
他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跌倒在龙椅上,目光萎靡伤感,口中喃喃自语。
他不愿相信皇后会派人杀他,而眼前的一切又使他不得不信。哪个人会为了诬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而甘愿冒死弑君,被千刀万剐呢?
我突然又有些开始后悔自己过于狠毒。杀人便杀人吧,又何必要诋毁一个好女人的名望,平白无故的给她加上谋杀亲夫的罪名。我抬头望费仲,发现他也正望着我,目光坚定无疑,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于是我明白现在想挽回这一切为时已晚,只能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她为何要杀我?”他喃喃的说。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自言自语。
满朝文武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一些人则言之凿凿的指责刺客说谎。
姜皇后在百官中是极有人缘的。这让我有一些妒忌。
费仲走上一步,在他耳边说:“此事无论真假,都是非同小可。不如让我将刺客与皇后分别收押质询,及早探明真相。”
纣王惨淡的笑了笑:“就算查出真相,又能如何。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只是难过。全天下的人想杀我,我都无所谓。唯有她要杀我,我是万万不能接受”
费仲无言,领了圣旨,俯首退下。却又被他喝住:“无论如何,万万不要对皇后动刑。”
费仲点头。
他心里仍然挂念着他的妻子,即使他认为她要杀他。
男人的确是简单的动物。
《朝歌》 第二部分妲己的厉害
姜皇后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的妲己的厉害。直到此刻,我才隐隐感觉自己做了蠢事,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死的这天,天阴得很,似乎隐隐将要下雨,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水来。墙角的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我并不知道“诸事不宜”就意味着死。或许时限到来时,人终究要死,无论黄历上写着什么。这是生为人最美妙,也是最无奈的一点。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死后又会如何,于是只能四平八稳的努力活过每一天,不去设想身后之事。等到死亡来临时,或恐惧,或疑惑,或问心无愧,或死不瞑目,都是转瞬即逝的念头。唯有死亡本身,天长地久,亘古不变。
晌午十分,宫内竟飞进了一只乌鸦,兀自嘎嘎嘎的叫个不停。没过多久,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闯入我的中宫,目光倨傲,让人憎恶。
他的名字叫费仲,是天子面前最为炙手可热的佞臣。他虽官职不高,却有诸多王侯将相力所不及的本领。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十分畏惧。
正是他,让我的丈夫选天下美女,并招苏妲己进宫。我和别人一样,恨他入骨,却绝不怕他。他这类卑劣小人,不配让我害怕。
他身后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武士,手中握着金黄色的圣旨,神态猥琐,如同阎王殿外卑微的判官,在生死簿上肆无忌惮的画叉,却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没有向我跪拜行礼,我便明白他是来取我性命的了。
于是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的将没有理好的发髻理好,披上了我平日最喜爱的一件外衣。
果然,他站在大殿中央,张开那本圣旨,朗声宣读。
那是一本足以致我于死地的判决书。其中的内容我字字听得清楚,连接起来,在头脑中却变成了一个个滴着血的片断,残缺不全了。我只感觉他每念一个字,便如同一只食尸的秃鹫在我的心肝啄上一口,痛楚难当。
圣旨中说,我位居正宫,德配坤元,却不思日夜兢惕,为君分忧,反而豢养武士,于御花园中密谋行刺天子,妄图助我父亲东伯侯姜桓楚起兵谋逆,夺取天下,罪不可赦。即日起收入监中,限期交待弑君谋逆的全部实情。
我心里暗暗觉得可笑。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借口,漏洞百出,不堪一击。一个人若想让另一个人死,无论什么残破的理由都是足够。让我心痛的并不是圣旨中的那些不入流的侮蔑之言,而是“圣旨”本身。
如今听信谗言要取我性命的,不是别人,而是和我同床共枕多年,生儿育女,让我心甘情愿无私奉献一切的丈夫。
别人想杀我,那是万万不能。若是他要杀我,我却无力抗拒。
“皇后娘娘,您有什么话要说么?”费仲问我,目光狡黠。
我看着他,恨不得将他大骂一顿,之后撕成碎片。可我明白在这个一心想让我死的佞臣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让我在生命的最后时间中失掉仅有的那点尊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带我走吧。”我淡淡的对他说。
便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不值和费仲之流多费口舌。对我而言,与其失态,还不如去死。
11
费仲
姜皇后入狱之后,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甚至连话也不说一句。
我从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刚强的女人,不觉肃然起敬。于是便也隐隐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在这个浑浊的世界上,如此的女人已经不多。
我对她说:“皇后娘娘,你若将谋逆的罪名认下来,我费仲可以保证你性命无忧。你又何必如此顽固。”
皇后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从鼻孔中“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我粲然一笑,不以为意。我做惯了奸臣,早已不在乎这些无关痛痒的鄙视。
“我也相信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陷害。可你是何等了得的人物。世道如此,岂是你一人的贞烈可以改变的?还不如学我这类小人,明哲保身才是正经。”
我话音未落,姜皇后竟拍案起身,怒目相向:“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下流坯子,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我是死是活都不要你管。你若有种,就叫妲己那个贱人来见我。哪里就轮到你这奴才多嘴?!”
我无奈的摇头,离开了。
我虽是奸臣,刚才的规劝却都是肺腑之言。她是正宫皇后,过错再大,顶多是废黜,绝没有杀掉的道理。可她若固执不认,抵抗到底,却只有杀她才能罢休了。
看来这个女人也并不如我想得那样聪明。
《朝歌》 第二部分为我指明生路
姜皇后
我自然明白费仲的规劝是想为我指明生路。
可我若真是听了他的话,我还是我么?
我是皇后。对我而言,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杨贵妃
坐在我面前的深牢大狱中的姜皇后,形容枯槁,面色憔悴。昔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也早已蓬乱不堪,和朝歌街市上的病妇并无二致。
兔死狐悲。无论平日我如何恨她,见到昔日流光溢彩的皇后沦落至如今的阶下之囚,我竟也开始感怀起自己的身世来。尊贵典雅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男权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倾轧的可怜牺牲品。
“你来了。”她轻轻的对我说。声音因绝食而虚弱无力,却仍坚定不渝。
我点了点头。眼泪竟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看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