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女妖,若是不杀,天理公道又在哪里。
女妖款款走到我面前,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捋了捋额头前的碎发,眼神挑逗。
“请先生给我算个命。”她说。声音中带着让人销魂蚀骨的情愫。
“小娘子,借右手一看。”我对她说。
女妖嫣然一笑:“先生不光会算命,还会看手相?真是有本事。”
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打情骂俏,实在愚蠢。
女妖伸出右手,肌肤雪白细腻。
《朝歌》 第二部分加入了某种妖法
我一把将女妖腕上的寸关尺脉攥住,暗自运功,将她钉在原地,不能逃走。
女妖眼中立刻流露出恐惧的目光。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我,目光中充满疑惑和不解。
半晌,女妖回过神来,高声疾呼:“你这算命的,年纪一大把,为什么抓住我一个女流之辈的手不放?”
我冷冷一笑,没有理会。
女妖愈发的恐惧,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她显然在自己的声音中加入了某种妖法,让人心智动摇。听见女妖充满蛊惑的声音,四周围起了许多旁观者。见我如此抓着一个美丽少妇的手不放,旁观的人群渐次愤怒,一些面目可憎的家伙开始恶毒的咒骂我。“贪恋女色”、“试图奸淫”,种种不堪入耳的辱骂。
都是些无知的蠢人。越是如此,我便越要杀她。
“你们懂个屁,这个女人是妖怪!”我朝他们大喊。
自然是没有人相信我的。
女妖目光渐凶,口中却开始凄婉的啼哭起来,哭声十分凄凉,显得哀恸动人。
她的哭声使周围的旁观者更加愤怒,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甚至跃跃欲试,想来打我。
愚蠢的人们被妖精骗了还不自知,真是让我不胜其烦。
于是我顺手抄起桌上的一块紫石砚台,朝那女妖头上砸去。
脑浆四溅,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女妖不再作声。她的脉门仍然被我紧紧的攥住,让她不能变化逃走。
周围的人们更加愤怒,高声大喊:“算命的杀人啦!”,并将我的算命馆重重围住。
我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过于鲁莽。妖精自然不会因为我用砚台击那一下便死。可毕竟这血淋淋的场面是任何凡人都无法接受的。
我在深山老林里呆得太久,已经忘记了很多人间常情。
比干
我的马行至朝歌集市上的一间算命馆,被一群神情激愤的人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跪下禀告:“一个算命的老头非礼妇女,妇女贞节不从,老头恼羞成怒,竟然用砚台将女人砸死。”
还没等我勃然大怒,那个老头竟自己从馆中走了出来。须发花白,看上去至少有六十岁,甚至更老;满头满脸溅着鲜血,右手拖着一一具血肉模糊的女人尸体。
我下意识的转过头,不忍心看。
那个老头却面色倨傲凛然,无动于衷。既不行礼,也不跪拜。
“你是谁?”我问他。
“姜子牙。”他回答,面无表情。
“你这算命的,为什么平白无故将这个女人打死?”我厉声质问。
老头抬眼看了看我,冷冷的说:“这不是女人,这是个妖精。”
我又抬头看那个女子的尸体,身姿袅娜,居然和妲己有些相似,心中一凛。
“既然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攥着她的手腕不放?”我问他。
他抬眼看我,神情极是轻蔑,语气中带点鄙夷:“她是妖精,这一下怎么能死?我如果放手,她立刻跑了,我还怎么杀她?”
我厌恶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句话也懒得和他多说。
“既然如此,”我对他摆摆手,“你就跟我去见天子吧,让他来判断你说得是真是假。”
妲己
姜子牙拖着那具血淋淋的女人尸体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如刀绞。
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头就那样拖着她,一级一级的走上摘星楼的漫长石阶。她的血一滴一滴的流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让人不忍观看。
比干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启奏了一番,我心里便全都明白了,心情却更加悲痛。
老老实实的回轩辕坟便是,为什么非要去算什么命?这姜子牙既然能将你治住,我又有什么本事去救你?
活在世上,不能玩心太重,否则玩过了火便是死了也不算稀奇。在这一点上,人和妖都是一样的。
纣王见了这血淋淋的场面,一脸厌恶的问他:“你手中的这个女人,明明是人的模样,你怎么偏说她是妖精?”
姜子牙右手仍攥着尸体不放,朗声回答:“陛下若想让这妖怪显出原形,我只需用三昧真火烧她两个时辰便可。”
听了姜子牙的话,我心里猛的一惊,眼泪差点没流出来。
三昧真火是得道的仙人才炼得出来的东西,任何妖精一经焚烧,必定现出原形,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我心乱如麻,正在思忖该如何设法阻止,远远的竟已经瞥见姜子牙开始施法,眼中、口中、鼻中一齐射出万丈火焰,向手中的女人尸体烧去。登时那女人身上火焰四起,肌肤立刻被三昧真火烧得焦黑,散发出腥臭的味道,惨不忍睹。
我索性转过头去,将视线移开。心里如同千万把利刃在搅动,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那个变态的老头撕成碎片。
妖精的友情往往伴随着毁灭性。这种忠贞,人类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
姜子牙
纣王身边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始终盯着我,目光中流露着无法掩饰的仇恨。
她是谁?她为何恨我?难道她也是妖?
我看不出来。她若是妖,也一定是借用了人类的身体,否则不会掩饰得如此天衣无缝。
如果她是妖,我现在正焚烧的人一定便是她的同类了。要么她又怎会表露出这样的仇恨?
既然如此,我便更要将手中这妖精烧死。
少年时便上山修炼,为的不就是是有朝一日能变得如今天一样强大而冷酷么。
于是我暗暗发力,手中的火焰更加旺盛,升腾至半空中,烧红了半天的云彩。
纣王身边的美丽女人仍是看着我,目光中的憎恶却变成了苦苦的哀求。我是如此残忍的享受着这个美丽女人的楚楚可怜的目光,这是我自下山以来最快乐的一瞬。
我看得出她是真的伤心,无论是人还是妖。不过在我的人生词典中,早已经将“伤心”二字删除了。如果妖精的伤心便要惹来人神的同情,世界便真的乱了套。
不知烧了多久,我逐渐感觉到手中肆意的妖气微弱下去,我心里明白这个女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心里一阵癫狂的喜悦。
《朝歌》 第二部分你为何非要杀我
妲己
升腾的火光中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哀号:“姜子牙,我和你无缘无仇,你为何非要杀我?”
姜子牙。这个男人名叫姜子牙。我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纣王见火中的女尸竟然开口说话,大惊失色。
姜子牙冷笑,没有答话,仍是继续施发念咒。
半晌,火焰渐渐熄灭。姜子牙大喝一声,火光中一道耀眼的霹雳闪电,烟消云散。
血淋淋的石板地上,平躺着一面玉石琵琶。晶莹剔透,浑然天成。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姜子牙
妖精终于现出原形,我也筋疲力尽。
不知为何,火焰熄灭的那一瞬,我竟突然感觉自己的举止非常徒劳可笑。
杀这个妖精究竟是为了什么?杀了她之后又能怎样?我仍是我,只是世上多了个冤魂恨我罢了。
妲己
我悄悄拭干眼泪,不想让别人看见,尤其是不能让姜子牙和比干这些恶人看见。
姜子牙躬身举起琵琶,想立时摔个粉碎。
他还是人么?!
我终于无法隐忍,立刻起身高喊:“住手!”
我的声音由于激动而显得过于尖利。在场的所有人都抬头看我,姜子牙,比干,包括我身边的纣王。
纣王看着我,目光疑虑,却若有所思。
我抿了抿嘴唇,强忍哀痛,淡淡的说:“这面玉石琵琶,材质样式都很好,摔了实在可惜。不如搬上摘星楼去,我将它上了丝弦,弹奏取乐。”
纣王点了点头,吩咐奉御官将琵琶取了过来,交给了我。
姜子牙神色有些尴尬,却也没有说什么。
我接过奉御官递过来的琵琶,双手微微颤抖。
怀中的琵琶通体碧绿,宛然若生。我庆幸自己及时阻拦。若是被那个可恶的老头摔得粉身碎骨,我们便真是永别了
我把它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是生怕姜子牙再将它夺去。头脑里回荡着的只有两个字:
复仇!
纣王
姜子牙将那琵琶精打回原形,兀自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性高潮后才会有的满足的淫笑。
那面琵琶仿佛是一块美玉由天然琢磨而成,精致隽雅,丝毫看不到半点邪恶的气息。这样的浑然天成之物就是成了精,也断然不会是个吃人的坏妖精。姜子牙又何必非要将它烧死呢?难道他学法术为的就是能肆无忌惮的杀戮么?
妲己抱着琵琶,神色黯然。
这便是了。妲己也是妖精,见到其他妖精惨遭横祸,难免为自己感伤。
面前的姜子牙,面容狰狞可怖,比刚刚被他焚烧得焦黑的女尸更让我恐惧。
妲己
场面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显得有些尴尬。
姜子牙呆立了半天,便要离开。
“等等!”我高喊。
他站在原处,转过头看我,目光疑惑。
放火烧了我最好的朋友,便掉头要走,没这么容易。
我对纣王说:“这位姜先生,法术高明,才智双全,更有降妖除魔的本领,留在朝中为官,护国保驾,岂不是很好?”
纣王
我望着妲己,她的美丽的脸庞上写着我从未见过的杀气。她怀抱着那面琵琶,冷漠的眼睛一直盯着石板地上的姜子牙,生怕他立时逃走。
她想留下姜子牙。她已经恨上了他。
妲己要我把姜子牙留下做官,我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了,尽管我如同厌恶比干一样厌恶这个老家伙,不想多看他一眼,可我却更不想看见妲己愤怒或失望的样子。
她开心,我便开心。因为除了她我已经一无所有。
妲己
他封了姜子牙一个下大夫,那个老家伙欣喜若狂的谢恩离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修道之人,滥杀无辜,贪慕权势。我从未如此鄙视过一个人。
姜子牙离去后,我对他说自己头疼,想独自待会,他点头,离开了。
我将那面玉石琵琶放在摘星楼顶。那里风高露重,可以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我不知道这样是否能将她救活,却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头一次感觉到生命中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