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先生是一个耆那教徒(Jain)。耆那教(Jainism)是印度的一种古老信仰,在2000多年以前,与佛教在同一个时期诞生。我们曾经在静谧的傍晚,一起坐在沙先生住所附近寺院的沁凉地板之上。
那寺院是一座造型简单,但结构精美的石造建筑;它在孟买的扰攘喧嚣之中,寻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安身立命。在幽暗凉爽的内部圣堂之中,耆那教教士在神坛前静静地移动着;在神面前点燃的小小红色油灯,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身着轻软丝质服饰的妇女默默无声地进入寺院,带着敬畏之心碰触地面,然后静静地坐着祈祷。当孩子们经过一尊尊的塑像之时,他们轻声耳语,仰望着1000尊圣者的塑像。商人在通往寺院的阶梯之处放下公文包,脱下鞋子,怀着虔敬之心抵达寺院大门,步入寺院,然后坐下,静静地和摩诃毗罗②交流。
在寺院之中,你可以心神贯注地坐着;在那里,你可以完全忘了时间,忘了今夕何夕,忘了何时该起身回家,忘了当天上千笔的交易,忘了“歌剧院”(OperaHouse)。
“歌剧院”代表印度的钻石业界;大约有50人在泥砖造的家中,以及耗资数百万美元的办公室大楼之中,辛勤地切割琢磨占全世界大多数的钻石,以供应美国、欧洲、中东,以及日本的客户。
事实上,“歌剧院”只是两幢破旧不堪、濒临倒塌的老旧建筑,其中一幢有16层,另一幢有25层;之所以把它们命名为“歌剧院”,灵感来自于它们所在位置的附近,也就是孟买市中心,有一座老旧斑驳的歌剧院。
要造访这两幢建筑,还得花一番工夫,通常你得驾着一辆老爷车,驶入人山人海的停车场;一大群新进的钻石交易人员互相大声地讨价还价,手中挥舞着只装了几颗小钻石的破旧纸袋。出价的人面对彼此,用代表最高成交价格的手势比划着。你必须突破人潮,把车驶入停车位。
停车还算小事一桩。接下来,你得奋力穿过人阵,搭上今天惟一能够搭载乘客的一部旧电梯。(人生总是有各种不同的选择;你可以选择搭乘电梯,甘冒电力突然中断,被困电梯数小时的风险,或是在孟买的闷热和湿气之下,爬上20层楼梯,爬到你要到的楼层时,崭新的衬衫已被汗水浸湿了。)然后,你得打开古色古香的印度大锁,通过电子探测器以及精密的声音感应器的探测,才得以登堂入室。
钻石的旅程
在这里,原本破败不堪的面貌完全改观。在较大的办公室中,地板铺了大理石,墙上铺了大理石,浴室里全是大理石,还有从比利时的分公司运送回来,摆放在大理石台座上巧夺天工的雕刻名作。马桶上的装置似乎是镀金的,而马桶本身则是一个奇妙的组合,它保留了西式马桶座,并在马桶座旁边多做了一对瓷制的翅膀,如此一来,人们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攀上马桶座,用印度旧有的方式蹲伏其上如厕。
在由内反锁的门后面,是一间间安静、有空调设备的房间。在每一个房间之中,坐着一长排一长排年轻的印度小姐;她们穿着流传了数千年的印度妇女传统服饰——纱丽服。她们静静地坐在发出柔和荧光、具有特定波长的灯光之下;在她们每一个人面前,放着一堆大约价值10万美元的钻石。
那一双双从纱丽服伸出的手上,握着尖端精密细致的镊子,从那一堆钻石中夹起一颗,放在用另一只手紧贴着她们眼睛的珠宝高倍放大镜之前,然后轻抛钻石,以优美的弧度越过一叠白色便条纸簿,落在5种不同的钻石小堆之中。这5种不同的钻石堆,代表了不同的钻石等级与价格。
第一部分 致富之道第4节 金刚经的缘起(2)
镊子触碰纸张刮擦声,以及钻石分级落入小堆的啪答声,是房间中惟一的声响。在世界各地的钻石分级室中,无论它是在纽约、比利时、俄罗斯、非洲、以色列、澳洲、香港或巴西,这景象都一再重复上演。
有一次,我们离开市中心,前往乡间去实地了解钻石是如何被切割琢磨的。大量的钻石在乡下人的家中进行切割琢磨,其过程由一大家子的成员共同协力完成。每天,未经切割琢磨的钻石圆粒,通过由随身携带小背包的信差所组成的绵密网络,用搭乘火车、公车,骑自行车,或徒步的方式,从孟买输送至乡间。每天,完成切割琢磨的钻石也以相同的方式,从乡间返抵孟买某处的钻石拣选分级室,然后被放置在一个金属盒中,在宝力克保全公司快递的层层护卫之下,搭乘当天夜航班机前往纽约。
在孟买北方,位于古吉拉特省(GujaratState)境内的纳夫撒利(Navsari)是一个典型的钻石切割城镇,拥有最密集的钻石工厂。在印度,钻石切割这个行业,算是几个比较稳定的工作之一,因此工人从印度的各个角落蜂拥至拿撒里,希望能够谋得一份差事。这些工人签下6个月的工作契约,而且通常订在重要的宗教假期之前结束,然后他们领取假期津贴,于第二天出城,赶回千里之外的家,探望妻儿数个星期,把工作赚来的薪资投资邻人的农作。之后,他们背起一个小小的行囊,返回工厂再进行为期6个月的工作。
攀越内在的圣山
与世界其它地方不同,在拿撒里选购钻石别有一番风情。你不妨想象一下,在这个印度小城中央,尘土飞扬的村道上满是人潮,足足绵延了一两英里。人潮之中的每一个人高声叫喊着,手里抓着一个小小的纸包;纸包内,装着一两个仅仅比放在文章句末的句点稍稍大一点的钻石。那些钻石的外层仍然带着切割琢磨时所使用的油脂,呈现单调的灰色;由于在太阳下,无法辨别它究竟是一颗价格高昂的纯白钻,还是一文不值的黄钻,因此只有对钻石一无所知的人,或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印度钻石交易商才会掏腰包购买。
车辆从村道的两端试图通过拥挤的人群,喇叭声大作。毒辣的太阳直射你的头顶。你的衬衫覆满了细细的尘土,混合了汗水之后,转为褐色的泥糊。街童在人群中爬来爬去,就是说,他们是在交易商的两腿之间爬行,希望能够寻获不小心掉落地面的碎钻,有如鸡上下来回搜寻谷物一般。
在印度的钻石王国之中,最偏远的边陲之地接近一个名叫夫那加尔(Bhavnagar)的地方,紧邻着西部海岸以及阿拉伯海;此处也是拉贾斯坦(Rajasthan)沙漠,以及绿宝石交易商活跃的粉红沙岩城市斋浦尔(Jaipur)的起始之地。沙先生曾经带着我一起乘坐一架摇摇晃晃的飞机抵达此地,然后再驾车前往耆那教教徒心中最神圣的圣地——巴利塔那圣山(Palitana)。
我们在最后一座钻石工厂前停了下来;从外观看来,那工厂只不过是坐落于沙漠边缘的一幢住宅。在我们喝着气味浓郁的印度香料茶的时候,孩子们和妇女们从砖墙后面,从头纱后面偷偷地窥视从此地经过的第一个白种人,着实让他们咯咯发笑或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我们离开那座工厂的时候,仿佛也把世俗生活遗留在身后,而去寻觅我们的内在生活了。
我们在位于山脚下的一间设备普通的旅馆下榻过夜。这旅馆是钻石工厂的工作人员建造的,专供朝圣使用。
拂晓之前,沙先生静悄悄地带着我前往一个特别的庭院:这里就是通往圣山路径的起点。在庭院的石墙上,雕刻着2500年来的祈祷文;我们把脚上的鞋子脱下,留在此地。为了表示对圣地的敬畏,我们必须赤脚走上山。
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我们和数千名的朝圣者一起行走;周围的空气沁人心脾,脚下被磨得凹陷的石子述说着许许多多世纪以来,每天早晨,数百万双脚掌就是这样以相同的方式、相同的路径攀上圣山。攀爬耗时数小时,然而,我们被这脚下岩石般鼓舞人心的心念和祈祷文环绕着,丝毫不觉时间之漫长。
终于,我们抵达了山巅,进入一个由石头雕就的寺庙、圣堂以及神坛组成的网络之中;置身其中,感觉比外面漆黑的夜色还更加幽暗。我们盲目地摸索前进,直到我们感觉对了,便随遇而安地席地而坐,在凉爽的石地上冥想禅修。
此时,没有一丝光亮,但几近无声的吟唱声暗暗浮动着。你感觉自己被数千人的呼吸和心跳环绕着,你也感觉到了数千人的殷殷期待。
商人印象今非昔比
我们所有的人面向东方,眺望印度平原。在我们闭着双眼冥想禅修之际,漆黑的夜色开始发生细微的转变:很快地,天空被染为玫瑰红,接着转为橙黄,最后金黄色的太阳升起。我们坐在那里,所有人都沉浸在冥想之中,每一个人思考着自己的人生,以及返回世间之后,该如何度过人生。
没有人携带水或其他任何食物;在这圣山之上,携带水和食物几乎是一种亵渎。时候到了,我们起身,向圣山致敬,开始半走半跳地下山。此时,整个气氛从肃穆转为欢乐,孩子们在前头又跑又笑。当你的双脚开始肿胀龟裂的时候,你生平头一遭感谢发明鞋子的奇迹与美好。
正是在此时,我才知道沙先生,这个身材矮小、肤色黝黑、幸福快乐的钻石交易商,在早年曾经在同一座山上追随他心灵的上师。后来我又知道,他每一次前往纽约参加国际主管会议的时候,等于是展开了一段心灵的斋戒之旅;他在小小的旅馆房间内,面对着时代广场耀眼的灯火祈祷,直至深夜。他在孟买的办公室里散发着热情浓烈的家庭温暖;他关爱每一个人如同关爱自己的亲生子女,不论婚丧喜庆,他都慷慨相助。每天,他都经手数百万美元的交易,但他绝对小心谨慎,分文不取。
他也用相同的心度持家。在我和沙先生紧密合作的数年间,他们居住在位于3楼的安静小公寓之中。沙太太在嫁给沙先生之前即出身富裕,现在沙先生和他的儿子维克兰姆(Vikram)则锦上添花,使家庭更加富裕,因此周围的人一直不断地怂恿他们换一个更大的住所。那些人说,孩子们越来越大,需要自己的房间。然而,他们一大家子仍然住在小公寓里。爷爷住在厨房边的舒适房间,受到所有人的敬重与关爱;其他人在就寝时间,则全部到阳台上,把床并排在星辰之下,享受夜晚的空气,闻嗅着树花绽放的芬芳。即使当他们在孟买的高级地段,买下一个有着许多房间的大套房时,他们最后仍然全都睡在一个小房间里;他们很幸福、很快乐。
此处的重点十分简单。在美国,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人们,对于“商人”这种职业角色总是存有愤世嫉俗的想法。在我成长的20世纪60年代,指称某人为商人几乎是一种侮辱。人们对于商人的刻板印象是,一头披着西装外套的狼,说话速度很快,只为了钱而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忽视周围人的需要。
然而,毫无疑问地,现今的商业界人才荟萃,全国最优秀、最具才华的人皆聚集于此。他们具有冲劲,也具有他人所无的能力,去完成必须完成的任务,以成就他们的事业。他们像上紧发条的装置一般,大量生产价值数亿美元的商品与服务,持续地改良产品,持续地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