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朗声说道:“末将以为,既然西贼想攻击绥德城,我们便可以遂其心愿,在绥德城以坚城待之。同时将龙卫军与一部分振武军密调至吐延水……”
“什么?!”种谔吃惊地看了种古一眼,这时节也顾不得种古是他大哥,高声反对道:“我身为庆州知州,守土有责。未有枢府调令,怎敢在这个时节率大军离境?!”
“各军互相策应,理所当然。何必要枢密调令,种将军是来救援,并非来驻扎。”种古冷冷的顶了回去。
“我环庆离绥德城也太远了一些。而且如若龙卫军离境,环庆无异是空城。”种谔心中并不服气,种古虽然是他大哥,但是他却有他的私心。“当西夏人集结大军攻击绥德城的时候,我若率军主动出击,抄掠其韦州又如何?”只不过这种如意算盘,却是不可能公开说出来的。
“不是还有何畏之的环州义勇与数千厢军么?”
“他们能顶何用?”
“末将倒有一计。”刘舜卿站起身来,没看种谔,只是欠身向石越说道:“既然要集中兵力对付西贼,而西贼又想明攻平夏城牵制我军,那么末将以为,可以将计就计,派遣数千人马,盛备旌旗,不行地穿行去延州、长安至平夏城之间。去平夏城时,则大张旗鼓;回来时则偃旗息鼓。如此造成一种大举向平夏城增兵的假象。环庆位于延州至平夏城之间,既然有大军穿行,那么西贼必不敢轻举妄动。同时石帅可请定西侯高遵裕暂时节制渭州军事,调动大军,不张旗鼓,作出向环庆集结的假象,实则是居中策应。如此一来,西贼必然疑惑。与此同时,保安军、延州、绥德城尽皆坚壁清野,摆出闭城死守之势。只要西贼以为我大军尽皆集结在平夏城,则自会坚定信心,举大军来夺我绥州。”
“此为妙计。”种古听完,不由开口赞道。
刘舜卿却凝视石越,迟疑道:“不过……”
“刘将军请说……”
“恕末将大胆,为坚西贼之心,最好是……”刘舜卿的建议,让众人目瞪口呆。
西夏。
银州。
夏主秉常的舆驾之旁,国相梁乙埋与嵬名荣、李清、文焕等一干将领紧紧跟随着,在他们的周围,还有十六万步骑。
“宋人有没有发现我军的行踪?”秉常远眺东南,意气风发。在他看来,有这十六万步骑,足以将绥州踏平。
梁乙埋洋洋得意地笑道:“此次兵分三路,梁乙逋在天都山点兵,纠集六万之众,佯攻平夏城;仁多与慕泽统四万人马,威慑环庆,伺机而动。石越果然上当,以为我大夏是想夺回平夏城,并报讲宗岭之仇。据探子回报,宋军已经将主动全部向平夏城集结,连石越都亲自到了庆州督战。”
“石越去了庆州?”秉常有点失望的问道。
“不错。说起来东朝的文官中,石越是有胆色的。探子在庆州看到他的行辕与亲兵卫队,而且有人清清楚楚在环州看到狄咏。”梁乙埋摇着头,志得意满的说道:“如今我大军围攻绥州,宋军既便想回军来救,亦是鞭长莫及。”他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文焕眼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既然如此,那便兵发绥州!”
梁乙埋正要答应,却听有人高声说道:“且慢!”
梁乙埋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却是嵬名荣。
“陛下。”嵬名荣策马至秉常面前,朗声道:“臣以为石越、刘航虽是文臣,然种古、姚兕却非无能之辈。若是其在环庆、平夏城的布置不过是疑兵之计,而在缓德城以坚城伏兵待之,陛下此去,只恐凶多吉少……”
“嵬名荣,你怎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梁乙埋不待嵬名荣说完,早已大声喝斥。
嵬名荣转身面对梁乙埋,厉声喝道:“本朝成制,凡出大军,必先占卜。此次卜卦,卦象不明,岂可不小心谨慎?!”
梁乙埋大怒,正要发作,却听秉常说道:“国相且听老将军说完。”梁乙埋只得恨恨咽下这口气,听嵬名荣道:“请陛下让臣领一万骑兵,去米脂砦为前锋,探知宋军虚实。”
“陛下,这是老成之言。”李清亦在旁说道。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也罢,老将军便领一万骑兵,去米脂砦,试探缓德城的宋军。”
绥德城。
这座城池是西北地区少见的城池,因为它新修葺的部分,采用了水泥,因而显得更加坚固。
云翼军的大鹏展翅军旗与“种”字帅旗夹杂在一起,插满了缓德城的城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守城的部队是云翼军。
内穿铁甲、外着红袍的种古紧抿着嘴唇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正在渡河而来的西夏军,眼中不易觉察地流露出一丝冷笑。
“将军,难道情报有误?”说话的是种古的副都指挥使,他看到渡河而来的西夏军竟然全部是些老弱残兵,吃惊得眼珠都瞪出来了。
“若真是佯攻,西贼便不会派这些人来送死。”种古冷冷的丢下一句,“叫吴安国来。”
“是。”
不多时,已经被降为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吴安国大步来到种古跟前,他向种古行了个军礼,高声参见:“参见将军。”
“看看城外。”种古没有用正眼看吴安国一眼,眼睛一直盯着城外。
在苦役营受过教训的吴安国已经老实许多,但是骨子里的傲气却丝毫没有收敛。他瞥了西夏军一眼,冷冷说道:“不过送死之徒耳。”
“给你个机会。”种古淡淡说道,“去第一营做掣旗,将他们赶下河去。”
“是。”吴安国的声音,没有夹带任何感情。
嵬名荣一面在心里在咒骂梁乙埋,一面苦笑着看着手中的“先锋”部队。梁乙埋毫不客气地将一万老弱残兵拨给了嵬名荣。凭这支部队来和“小隐君”交手?嵬名荣可真是不抱任何指望。但是自己请缨的事情,不做是不行的。
西夏军渡河刚刚渡到一半,已经是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嵬名荣正暗暗叫苦,便听到三声炮响,绥德城城门大开,宋军数千骑兵从城中涌了出来,为首一人高举着大鹏展翅军旗,向着已渡河的部队冲杀过来。
“呜呜——”嵬名荣立即下令吹号,但是渡河的部队却根本没有理会统帅的指挥,而是各自上马,搭弓射箭,各自为战的抵抗起来。
西夏军的弓箭虽然娴熟,但是老弱残兵们的臂力却稍嫌不够,弓箭飞向宋军的骑兵,却不能穿透厚实的铠甲,无力的跌落地下。更多的则是太早开弓,以至于弓箭在离宋军尚远的地方就无力的跌了下来。慌忙再次搭弓的西夏战士,立即发现他们的错误足以致命——宋军骑兵没有给他们再次从容发射的机会,抬手、射击,数以千计的弩箭如同蝗虫一般飞向西夏人,箭雨过后,站在前排的西夏人都带着鲜血从马上跌了下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宋军的骑兵便已临近。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划开一匹布帛,高举的马刀毫不留情地将毫无阵形的西夏人分成了两半,在高高举起的大鹏展翅旗的指引下,两千余宋军骑兵带着轰隆的响声,在西夏人的阵形中肆无忌惮地穿插着,每一次挥刀都会伴随着鲜血的溅放。
嵬名荣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河对岸的惨剧。
前锋受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夏主秉常的耳中。
暴怒的秉常再也按捺不住,十六万西夏军队,如同巨大的潮水一般,冲向如同海中孤礁的绥德城。
这次的前锋统领,换成了李清。
不过老天也没有特别垂青于李清。虽然嵬名荣在渡无定河时并没有任何意外,但是不代表李清率军渡河时,也同样如此。
负责泅水渡河搭浮桥的一个百人队在游到河中间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到“轰”地数声巨响,几十个西夏士兵便死于非命。有几个人的身体被炸成数声,残肢断体竟被抛到了岸上。幸存的士兵疯了似的往回游,再也不肯下水。
西夏没有人知道“水雷”是什么东西。
清清的无定河,在西夏人眼中,立刻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幸好宋军的水雷不足以将整条河流都布满,在大刀的逼迫下,西夏人又付出了几百人的性命和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河段。
依河筑城的绥德城是不可能被没有强大水军的西夏人包围的,但是十几万大军屯于城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旌旗与刀枪,却也足以让身经百战的战士都心生怯意。
如果此时站在绥德城城墙上的,不是振武军第三军的将士的话,连种古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西夏人的每一次“万岁”的呼吼,都可以将绥德城仙的房屋震下几块瓦片来。站在城墙上,看着漫山遍野的西夏人,种古咂了咂嘴,骂了句:“奶奶的!”
绥德城之战,在大宋熙宁十年十月二十一日,开始了。
***************
西夏国主秉常与国相梁乙埋亲率十六万大军兵临绥德城下的同时,梁乙逋率领六万大军,再出没烟峡,向平夏城也发起了进攻。
宋军事先没有料到的是,虽然西夏军的主攻方向的确不是平夏城,但是梁乙逋在平夏城的进攻,却绝非是佯攻!
这是真正的进攻。
梁乙逋在这场战争中,使用了包括云车、投石机在内的武器,让宋军大吃一惊。虽然数量少,但是宋军根本无法想象西夏人是如何掌握了这些技术,特别是投石机。事后很久人们才知道这些技术是从辽国传出去的。
这些攻城器械的使用,给平夏城的防守增加了极大的压力。好在种谊的振武军有战斗经验,而且又有神卫营的协助,虽然处于劣势,但是平夏城却并没有易手的迹象。战争的双方只不过是不断的在平夏城的内外,增加着战死者的人数。
最平静的,是环庆一路。
静塞军司的都统仁多澣与降蕃慕泽之间,发生了意见冲突。
身为仁多族的族长,仁多澣一向支持国主秉常,对梁乙埋甚至是梁太后,都心怀不满。静塞军司扼守灵州道的门户,与宋朝环州紧紧相邻,以仁多族的利益而言,仁多澣一向认为与宋朝的和平更加有利。因此,私下里,仁多族也是大量参预了对宋朝的走私。而仁多澣本人,与宋朝边境的守将、知州们,都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
所以,仁多澣不愿意让自己的族人充当炮灰,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身为西夏的贵族,他心里十分清楚对宋朝的战争,不过是梁氏家族转移内部矛盾的手段罢了。梁乙埋更不过是想利用战争来加强对军队的控制。仁多澣绝对没有为自己的政敌充当炮灰的义务。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借口。
石越就在庆州!
他不过区区四万人马,大宋陕西路安抚使所在的地方,少说也有十万人马吧?他的任务只是牵制,并非送死。所以,仁多澣每天命令部下出清岗峡耀武扬威一番,并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此外的时间,自然是在大营中饮酒作乐,享受美女。
不过慕泽却与仁多澣不同,他不仅仅想洗刷讲宗岭之耻,更希望建功立业。身为降蕃,在注重军功的西夏,惟有立下大功,他才能真正出人头地。仁多澣的逗留不进,让慕泽气火攻心。
“将军若能给末将一万人马,末将便能替将军扫平环庆!”
仁多澣对慕泽每天必讲的话,几乎是耳朵都听出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