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若能给末将一万人马,末将便能替将军扫平环庆!”
仁多澣对慕泽每天必讲的话,几乎是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只要我大军进攻环州,末将便可以说降沿边诸蕃,一万人马,一夜之间可增五倍,再挟诸蕃之势,直扫庆州,不世之功,反手可成。”
“种谔是白痴么?石越既在庆州,岂可轻易?我可不想让我的一万人马去送死。”仁多澣对慕泽丝毫不假颜色。
“以末将看来,宋军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况种谔不过一轻易小人,何足为惧?”
“虚张声势?你有情报?”仁多澣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嘲笑。
“石越不过一文官,其所在之间,掩饰还来不及,哪有大张旗鼓的道理?这不是告诉我们宋军的主力在哪里么?此事不合常理,其中必然有诈!”
“岂不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况且石越声明在庆州,自可以鼓舞士气。他在环州,既可策应延州,又可以策应平夏城,岂非当然之理?”仁多澣虽然心里觉得慕泽说得的有理,但是他既不愿意被慕泽说下去,亦无兴趣去捉石越。便是是虚又如何?石越身边至少也有一万人马吧?据城而守,我损失必重。这死的人,可都是我仁多族的男子!
“将军!”慕泽一时被仁多澣说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却不肯死心,又道:“我等坐拥大军,总要打一场仗才行吧?”
“慕将军!”仁多澣的脸刷地一下沉了下来,他铁青着脸,怒道:“你是何意思?!我大军每日出青岗峡,不是作战,难道是玩耍么?”
“不是玩耍是什么?”慕泽在心里说道,但是却不敢说出来,只得说道:“本将并无此意。”
“你退下吧。不必多言,本将自有主张。”仁多澣打起了官腔。
“是。”慕泽忍着一肚子气,退出大帐。他前脚刚刚出帐,便听到仁多澣大声喊道:“来人,上酒,歌舞伺候!”
慕泽的身形顿了一下,心中咒骂一声,拔脚离开了大营。
“奶奶的,若非老子曾经袭击石越,非反出西夏不可!”
一肚子怒气的慕泽刚刚走出大营,便见一个亲兵小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数句。
“当真?”慕泽顿时喜形于色。
“千真万确。”
“好!好!”慕泽转身闯进大营,大步走到中军帐前,掀开帐帘,便闯了进去。
“又有何事?”被慕泽打断歌舞的仁多澣满脸不快。
慕泽微微欠身,抱拳朗声禀道:“末将得到消息,环州现在的守军,不过两千人!”
“哪来的消息?”
“是末将的族人带来的。绝对可信!”
狄咏例行公事的走到环州城墙上面,无聊的找何畏之说话。环州城墙上,插满了各色旗帜,以及穿着衣服的草人,远远望去,几乎让人以为有数万大军屯结于此。但是实际上,在环州城内,不过只有暂由狄咏统率的一千厢军与何畏之率领的一千环州义勇。可笑的是,西夏人居然被吓得果真不敢进攻,每天清晨,便可以远远望见西夏人从青岗峡出来,在距离环州数十里的地方晒马,然后在日暮之前回去。
这也叫入寇?!
狄咏对西夏人的蔑视之意,日渐一日的增强。
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找到何畏之,狄咏从后面走过去,拍了拍何畏之的肩膀,唤道:“何兄。”
何畏之却没有回头,反而指着远处,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狄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片灰尘从地面升起。他的心一下子兴奋起来,“是敌袭!”
“敌袭?!”何畏之的脸刷地白了。
狄咏从未见过何畏之如此,不由奇道:“怎么了?”
何畏之苦笑道:“若真是敌袭,那至少有数万人!我们只有两千人!”
狄咏顿时想起己军的处境,也愣住了。
但是很快,二人就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如同一座小山在移动一般,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也出现在二人眼前。
“关城门!”
“敌袭!”
了望的士兵的叫声,无情在二人耳边响起。
整个环州城似乎都愣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环州城陷入一片忙乱之中。
狄咏听到何畏之在离开之前的一句话是:“快派人去请援!”
哪里会有援兵?
狄咏此时才发现,没有仗打有时候并非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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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注:绥德城,本为西夏绥州,后为种谔所复,废州为城,隶延州。元符二年方改城为军。故前文皆误,本节及后文径改之。前文容日后再统一修改。又米脂砦此时仍在西夏控制中。历史地理向是最难,错漏之处,幸毋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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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更新时间2007…3…20 22:19:00 字数:0
求援的士兵从城门冲出去不过一刻钟,狄咏与何畏之刚刚来得及收起吊桥,关上城门,数以万计的西夏人就如同海浪一般涌了上来,将小小的环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狄咏与何畏之相顾苦笑。
“至少有三万人马。”何畏之看了一眼西夏军的旌旗。
“是四万。”狄咏平静的纠正了何畏之的错误。
“坚持到援军到来要几天?”何畏之看了一眼四周,许多厢军的双腿已经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让他欣慰的是,他训练出来的环州义勇,至少从表面上看来,还是镇定如常。
狄咏看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在侧,压低声音说道:“最近的援军,在高遵裕那里。”
何畏之顿时愕然,“渭州?”
狄咏无言地点了点头。
何畏之的心沉了下去。二人此时还不知道,平夏城方面的战况也非常的惨烈。
“难道石帅身边没有人马?”
狄咏没有说话。身在庆州的石越,连厢军与乡兵,一共不足一万人。陕西路的主要兵力,自然是全部向延州与绥德城集结,如果高遵裕的部队不能来救援,便只能等待长安城的两万人马——这是陕西路最后的预备队。不过无论等待哪路人马的救援,环州城都不太可能坚守到那一天——狄咏此时并不知道西夏人的战斗意志如何。
“我们不能突围。”狄咏望着何畏之,平静地说道:“至少要留出足够的时间,让石帅撤退。环州便是你我殉国的地方。”
何畏之苦笑了一下,无言的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几分不心甘,而且也无意为大宋牺牲,但是投降并非他的性格。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
狄咏丢下何畏之,笑嘻嘻地走到一个守城的士兵身边,拍了一下那个士兵的肩膀。精神过度紧张的士兵猛地一惊,几乎瘫倒在地上。
“别怕。”狄咏提了一口气,朗声笑声:“西贼不过是来送死。”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西城墙上的每一个角落,士兵们不由自主的将头转向狄咏,看见主将如此轻松,大家突然间感觉有了点依靠。“孩儿们,且看某的手段。”狄咏高声喝道,众人便见他张弓搭箭,一把硬弓拉成满月之状,“嗖”地一声,羽箭飞向城外。便听到城外西夏军一齐惊叫,城楼之上,顿时一片欢呼——原来狄咏这一箭,竟然射断了西夏军的一面军旗!
这一箭之威,令站在一旁的何畏之都不由得暗暗惊心。
西夏人似乎感觉到一丝惧意,如同大潮碰上坚固的海岸,又缓缓退后了几十步。
“西贼残暴,犯我疆土,若不死守,有死无生!石帅就在庆州,援军很快便到。儿郎们打起精神来,让天下人看看我们杀贼的手段!”狄咏高声呼道,声音几乎全城听闻。
环州士兵见到狄咏这般神勇,又听说石越就在庆州,援军不过数日可到,顿时一片欢呼,一齐发出震天的吼叫声。
城外,仁多澣望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军”,又听到如此巨大的吼声,再看看那断成半截跌落地上的军旗,不由心生惧意。他看了一眼慕泽,嘴唇微微歆动,忍不住说道:“环州果真只有两千宋军么?”
慕泽也不想狄咏如此神勇,暗吸了一口凉气。但是此时已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必无虚假!”
“那好。”仁多澣挥鞭指着慕泽,说道:“慕将军,本将调三千精兵予你,合你本部人马,共是五千余众,可为前锋,为本将攻下环州城!”
慕泽不料仁多澣只肯派这么点人马给他,不由心中暗骂,但却怕仁多澣翻脸,只得忍下气来,咬着钢牙,高声应道:“是!”说罢头也不回,策马便本阵跑去。
一刻钟之后,便听到西夏军阵中号角四起,慕泽率领五千余人马,如狼群一样,杀气腾腾地扑向环州孤城。
被载入史册的环州之战,拉开了帷幕。
环州城中,不过三千余户,六千余口,蕃汉杂居(阿越注:据《宋史·;地理志三》,环州崇宁年间全州七千一百八十三户,口一万五千五百三十二,考虑到崇宁年间是宋朝承平日久后比较繁华的时代,而且记载户口数包括环州全州,故推断熙、丰年间,环州城内三千余户、六千余口较为合理。)其中真正可以持械作战的壮年男丁,不过四千余人。大敌当前,这些男子亦全部披挂上阵,站上了环州城头。好在环州本就是宋朝所谓的“军事州”,城池虽小,但甚为坚固。而且因为紧连西夏,所以民风好武,大部分男丁都会拉弓射箭,不用如何加以训练,便可以拉上城墙作战。
狄咏披挂重甲,在血迹斑斑的城墙上巡视。几个健壮的妇女正将一个战死乡兵的尸体拖下城墙,另一些民妇与儿童,则提着饭菜给守城的士兵们送饭。士兵们无力的躺在城垛之后,见到狄咏到来,连忙纷纷起立。
西夏人已经围攻了整整两天。环州城外,遍地可以见的是凝固的鲜血,半截的断旗,震天雷与霹雳投弹爆炸后留下的黑块,还有残缺不全的尸体。西夏人的每次都进攻如同疯狗一般悍不畏死,但让狄咏奇怪的是,西夏人真正投入进攻的兵力并不多。否则他很怀疑自己能坚守两天。
不过现在西夏人的将领既便是白痴,也已经知环州城内的守军不多了。也许接下来,就是总攻了吧?
狄咏微笑着安抚站起行礼的士兵们,细心的查看伤兵的伤口,不时亲自替他们上药包扎——狄家自有家训,爱兵如子,绝不以地位骄人。这位“前郡马”的这种作风,很快也帮助他赢得了环州城的军心与民心。
求援的士兵应当已经到了庆州。狄咏虽然知道其实不会有所谓的“援军”,但是心中却总忍不住有一丝侥幸。这两天的战斗,环州守城的士兵战死了一千余人,西夏人也付出了双倍的代价,但是双方的绝对数量相差实在太远了。
幸好还有何畏之的那一千环州义勇!
环州城现在便如同万里海域中的一叶孤岛,在雷电风暴中飘摇着,似乎随时可能被海水淹没,但是却依然倔强的面对这一切。
庆州。
陕西安抚使司行辕。
上演空城计的石越知道这次已经是弄巧成拙了。实际上石越并不会有危险,他驻守的庆州与环州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是山路难行,只要环州有警,他完全可以安全的撤回京兆府。否则的话,李丁文绝不会同意这次冒险。不过他却没有料到,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