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剑留在了石府,他按照大婶的多年训练,严格地履行一个奴仆的职责。石越身边没有丫环,他自然而然便主动担起了照顾主人饮食起居的所有职责,一大早起来,先将自己收拾干净,再到厨房打了洗漱的水,端至石越房外静候。
天微明时,石越拉开房门,侍剑连忙端着洗漱用品上前,石越惊讶不已——在他心中,十二三岁的小孩正是赖床的年龄,不三催四请是不会起来的,此时见侍剑这样,心中更增怜惜,笑道:“以后不必如此。你睡足了再起来,我自会照顾自己。”
侍剑满拟自己的懂事能赢得石越的赞赏,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没趣,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把东西送入房中放下,低声道:“哪有让主子自己做这些事的?我不做这些事,难不成在府中吃闲饭?”他这话似抱怨似申辩,又似夹着几分不满,倒让石越不知该说什么好。在石越心里,实则把他当做弟弟,总有几分宠溺之意,见他这样,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傻孩子!我是怕你睡不够亏了身体,再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你站在屋外吹风,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侍剑心里又是一阵暖意,他抬头看看石越,笑道:“多谢公子关心,小的……我不会有事的。”他还不太习惯自称“我”。
石越又揉揉他的头,便过去洗漱,既然侍剑已经把水送来了,也不便拂了他的好意。
洗漱完毕,石越便来到院中打太极,古代医疗水平太差,身体不可不顾,坚持锻炼是必须的。侍剑知道石越大约要练半个时辰左右,一时无事可做,便站在旁边看,不久就被这种刚柔并济的拳法吸引住了,忍不住轻翻双腕偷偷模仿。石越转身时看见了,笑道:“来,跟在我身后,慢慢学。”
侍剑脸上一红,嗫嚅道:“小的不敢。”
石越笑道:“你想学便学,什么敢不敢的!在我府里,无论你想学什么都可以——当然,偷摸拐骗另当别论。”
侍剑不敢多话,红着脸站在石越,悄无声息地跟着学。既然是公子让学的,那就不算僭越吧?
练了将近半个时辰,侍剑白净的脸上泛起了运动后的红晕,原本微冷的身子也出了一身汗,他心中十分兴奋,从旁边拿起早准备好的帕子递给石越擦汗,正要去厨房为石越拿早餐,却被石越一把拉住:“你出了不少汗,去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免得受凉。”
对石越关怀备至的举动,侍剑已不会感到惊奇,他只觉得很激动、很温暖,心中有一种暖暖的、软软的东西在涌动,让他感觉十分舒服,又让他觉得想流泪。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自己,虽然他所受的训练告诉他应该先服侍公子,但他实在拒绝不了这份好意,便顺从地回房了。他迅速换了干衣服,便向厨房赶去,安大娘已备好了早饭,见侍剑过来,连忙盛了放在托盘上,侍剑端了正要给石越送去,却见石越已大步走进了厨房。
“呵,正好,我可饿坏了!”看见托盘上的食物,石越毫不客气地上前抓起一个肉包,咬下一大口,被烫得张着嘴直呼气。他四下一看,见厨房一隅有一张木桌,便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下,向侍剑指指桌子,示意他把托盘放在那张桌上,而侍剑和安大娘早已惊讶得呆立当场。
侍剑看看手中托盘,又看看那张半新不旧木桌,迟疑道:“公子,这里腌臜……不如到小花厅吃吧?”
石越一边狼吞虎咽地啃包子,一面道:“端来端去麻烦,这里……”他四下看看,续道:“安大娘打扫得挺干净的。来,你们也都坐下,一起吃!”
侍剑已明白这个主子没有架子,却不想他没架子到这种程度,居然跑到厨房来吃东西,还叫下人跟他一起吃!他无可奈何,只得把托盘放到桌上,刚把粥放到石越面前,便见石越抓起一只鸡蛋在桌上一敲,忙道:“公子请先喝粥,小的这就给您剥蛋!”说着便伸手去抢。
石越手一缩避开了,道:“你坐下吃饭,吃了饭还要出去,抓紧时间。”
侍剑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为他剥蛋的想法,叹道:“哪有下人与主子一桌吃饭的道理?!传出去,旁人还道我们这些下人不懂规矩。”
石越道:“我家里由我定规矩。叫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侍会儿还要我等你不成?”他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侍剑心中一紧,想到大婶曾经教诲:凡事要顺着主子!便不敢再坚持,只好从厨房另拿了一个碗,盛了粥拿了包子,坐着桌角飞快地吃起来,石越面前的那些小菜,他却怎么也不肯去碰一下。石越知道这些等级观念一时半会绝难纠正过来,只好由他,而安大娘却无论如何不肯一桌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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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7…3…19 11:33:00 字数:0
吃了早饭出来,桑家派来的马车已候在门外了,石越带着侍剑来到白水潭处理校务。
侍剑是第一次来白水潭,白水潭的种种传闻却已听过不少,他跟在石越身后走下马车,看见那气派的大门,心中的景仰之情不住泛滥:听说,学校门口那几个字是官家亲笔写的呢,只有公子才有这本事,能请得动官家亲笔写校名;听说这里的先生有好多都是朝廷的大官呢,这里的学生好多比公子还年长呢,可他们见了公子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还有,这里真漂亮,跟花园似的,只有公子能建出这样的学校来……
白水潭刚刚开学五天,虽然校务仍然十分烦杂,却已不似前几天那般千头万绪了,石越也就有了一点闲心,一边走一边留心侍剑的反应,见侍剑满脸惊喜渴慕之情,不由一笑。“侍剑,读过书没有?”
侍剑回过神来,忙道:“没有。大婶没教我们读书。”
石越随口问道:“大婶?是你亲戚?”
侍剑道:“不是,大婶是养我的人牙子的浑家。因为大叔要出去做生意,所以一直是大婶在家里教导我们,我会的都是大婶教的。”
石越想到侍剑的种种聪明懂事处,不由对这位大婶升起好奇之心:一个人牙子的老婆,能训练出侍剑这样的出色奴仆?便问:“你大婶是什么样的人?听起来是有些见识的。”
侍剑脸上浮起一点温柔一点孺慕,悠然笑道:“大婶长得挺标致的,又文雅、又精明,听说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家破了,不知怎么就嫁给了大叔。大叔原来做买卖不过中间转一道手,赚点辛苦钱,可娶了大婶后,就开始做长线生意。就是从买来的孩子中挑一些年纪小、资质好的,教养几年再卖个大价钱。听说,大婶教出来的孩子很抢手的,寻常富人还买不到呢!”
石越心想,这是不是就叫鲜花插在牛粪上、美女嫁给山大王?他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那你大婶对你大叔好不好?”
侍剑想了想,道:“应该很好吧!我们和一个嬷嬷住在一个小院里,大叔他们一家住隔壁,没在一处。不过每次丫头过来通报说大叔回来了,大婶都会急急赶回去,看她的表情,还是很喜欢大叔回来的;既然她喜欢大叔回来,她那么聪明的人,自也不会对大叔不好,我听说大叔就是听了她的话,才不再把女孩子卖到青楼里去。不过,嬷嬷有时会悄悄对大叔翻白眼,嬷嬷以前是大婶的奶娘,一直觉得大婶嫁给大叔很委屈……”
侍剑不愧是受过训练的,说起话来颇能简明扼要,石越听侍剑描绘种种细节,不由微笑,心想这是侍剑天生敏锐还是那位大婶教导有方?他微微一笑,丢开这个话题,问道:“你可想读书认字?”
侍剑猛抬起头,满脸企盼地使劲点头:“想!公子愿意教我?”他大婶曾经说过:做家奴也要有本事才能出头,若主人家是生意人,他们便要学会买卖货物、记账算账;若主人家是读书人,他们便要学会识文断字,这样才会受主人重用,成为一个有地位的家奴。一个有地位的家奴,日子会比许多平民还要风光如意。侍剑一直记着这句话,寻思找个机会求石越教他识字,没想到石越竟主动问起。
石越扯过一张纸,招手让侍剑站在自己身旁,一边写一边说:“这五个字便是‘白水潭学院’,你刚才在大门上见过了。白是白颜色的白,它下面的几个字分别是红、黄、黑、蓝、靛、紫,都是颜色;水下面这几个字分别是金、木、水、火、土;潭是指比较深的水池,它下面几个字分别是江、河、湖、海、溪、池;这两个字是学院,有了学院就会有学生、先生,不过我们这里叫教授,教授两个字是这样写的……另外,我叫石越,字子明,这是你的名字,这是石安的名字……”
石越的字虽然写得丑,但他这种教学方法却十分新颖,侍剑一边看他写一边默默记忆,记住了每个字的位置,石越写完后确定侍剑辩认无误,便将那张纸递给他,让他自去学着写,自己则埋头处理校务。侍剑一边留心石越的有无茶水、砚中还有没有墨,或者跟着石越在学院里穿梭,一面用心识字写字,稍有空闲便用手指在空中虚划,到晚上石越考校他时,四十来个字他均已辨认无误,书写时也只错了十来个。
见他如此聪明,石越大是高兴,对他的疼惜更增几分;侍剑也极为兴奋,晚上竟难以入睡,索性起床点灯把那些字又写了十几遍,错的那几个和石越新教的二十多个字又多写好些遍。
侍剑睡晚了,第二天便误了起床的时辰,醒来时天已大亮,石越早出门去了。侍剑悔恨不已,想到自己到石府第三日就犯下这样大错,不知公子会如何看待自己?!安大娘有心要责备他几句,见他那副神情也就罢了,只传了石越的话便自去打扫庭院——石府下人少,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并没有懊悔多久,侍剑便决定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事,他软磨硬泡向石安借了点钱,出门买了些笔墨纸砚,又找了个练字用的沙盘——公子书房里的东西都是上好的,他一个书僮怎么能用呢?回来后他先把石越的书房整理一遍,便拿了沙盘猫在门房里练字,这样既不浪费时间,石越回来后他也能立刻知道。石安对侍剑睡到大天亮才起来原本颇为不满,碍于石越的吩咐才不好说什么,此时见侍剑这样,便打消了对他的恶感,坐在旁边看,侍剑写了石安两个字给他看,石安咧着嘴直笑。
怕自己再睡过头,侍剑不敢再熬夜,但他学认字却十分刻苦。他发现自己常会学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便将学过的字写在一个小册子上,小册子带在身边,一有时间便拿出来看一看,在空中虚写几遍,进境十分神速,没多久石越便开始教他读书。石越给他的那一张张写满字的纸,自然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因为石越跑到厨房吃饭的习惯,安大娘与石安商议后,把一张红木小圆桌从小花厅搬到了厨房,专供石越吃饭之用,好在大户人家的厨房十分敞亮,加上这张小圆桌后,倒也并不如何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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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滑过,转眼就是冬季了,石越府上多了一个李丁文。对这个经常半眯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