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剑呆了呆:“读书人怎么打仗?”
李丁文道:“读书人怎么不能打仗?又不是叫你家公子亲自上战场与人厮杀,他坐在帅帐里指挥大军便可。那时,公子身边便需可靠的护卫,你若从现在开始学武,将来或可亲自统领护卫。”
侍剑呆住,一时想不明白书生怎么会去指挥大军,指挥军队的不都是将军吗?不过公子本事那么多,他写的书全天下的人都争着看,这也是有可能的;况且李先生既这么说,那总是错不了的,那我要不要学武?只略一犹豫,他便下定决心:多学点本事总不会有坏处。
想到这里,侍剑便点点头,道:“可是府里没有会武的人,若我学武,岂不还要去外面请师傅?我一个书僮,可不敢这样……”
李丁文自得地笑笑,道:“不必去外面请师傅,我教你便可!”
侍剑半是崇敬半是怀疑地看着他,难以置信这个师爷一样的人竟是文武双全。
侍剑既学文又学武,还要善尽书僮、小厮与兼职丫环的职责,时间安排得比石越还紧凑。在石越提出《青苗法改良》的建议后,石越时常被中书省和皇帝召去议事,侍剑不能跟进去,他便在身上带一本书,一面等石越出来一边读书,后来渐渐养成习惯,走哪儿身上都会带一本书,每当石越不需要他在跟前伺候时,他便拿出来读,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寻机问李丁文或石越;有时候石越出门没带他,他便留在家中练武练箭。他修文习武如此勤奋,却丝毫未疏忽自己本身的职责,连李丁文那样挑剔的人也暗暗称赞,觉得石越当初留下了这个小书僮,简直是无比英明的决定;而这个小书僮跟了石越,也是他莫大的运气,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侍剑忙碌并快乐着,他知道自己习文学武的进境都十分不错,因为他在石越和李丁文的脸上看到了赞许,他相信: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公子身边的第一红人非他莫属——当然,他是指家仆当中的第一红人,那位李先生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的,等将来公子官做大了,说不定还会来更厉害的张先生、王先生什么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侍剑高了一些、壮了一些。石府中又增加了几个家丁仆从,这是石安向李丁文请示后买下的,石越知道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未多说什么。
让侍剑高兴的是,新来几个家丁小厮都远不如他,对他的地位不构成任何威胁,他有时会看到李丁文对伺候自己的小厮大皱眉头,后来李丁文又想通过桑家从大叔那里买几个伶俐的,可大叔那里能脱手的几个孩子都订出去了,余下的年龄还小,受的训练也还不够,大叔不肯砸了自己招牌,让李丁文再等三五年,李丁文只能无可奈何地下了订金,眼巴巴等着。
在这种情况下,李丁文对侍剑加倍重视,他对下人一向是爱理不理的,唯独会对侍剑多说几句话,指点一下文章箭术,石桑两府下人无一不知侍剑是石越、李丁文面前的第一红人,对侍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连桑来福跟侍剑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石府下人。好在侍剑也不会恃宠生傲,仍是一如既往地谦逊有礼,并不会让他们过于嫉恨。
这样一个有才有貌温和亲切又前途无量的书僮,自然是丫头们心中的如意郎君、岳父岳母们心中的上佳女婿,在侍剑毫无察觉之时,他已成为桑家众多丫环、以及两府那些家有女儿的家丁仆妇觊觎与讨好的对像了,在这些人中,以石安夫妇最为积极。
安大娘虽然忠厚,但也并非不知道为女儿打算,从桑府到石府,两口子对两府家仆知之甚详,合计来合计去,没一个比得上侍剑的——他们看中的倒不是侍剑前途无量,而是侍剑踏实不虚浮、温和不暴躁的品性,再说,如果女儿嫁给侍剑,他们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只是两口子想了又想,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侍剑这个乘龙快婿收入自己家中,好在他们儿子给出了个主意,让安大娘托侍剑捎点什么东西或传句话给她女儿,只要侍剑与阿菡见上几面,凭阿菡的样貌和聪明,多半便能打动侍剑,若不能,那也是天意。他们却不知道侍剑早已见过了阿菡,还被一通玩笑激得不敢再见阿菡。
安大娘找侍剑捎东西时,侍剑并未深想安大娘的意图,他只是不愿留下更多口实,给人取笑也就罢了,但若流言传到公子耳中,公子会不会误解自己行为不端?!公子一向洁身自好,梳头、更衣、沐浴等一应贴身琐事都是自己打理,不容旁人近身,只怕也容不下自己的书僮和哪个丫环牵扯不清。想到这些,他便不大情愿,可安大娘一直对他关怀备至,当安大娘板起面孔时,他也只好从命了——当然,答应了帮着传话捎东西,不代表他就会去见阿菡,到了桑府后,他找了一个在外间侍候的粗使丫头把东西递进去,以后几次都是如此,阿菡渐渐察觉侍剑在回避她,恼羞成怒。唯安大娘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侍剑每次帮她传话,都会与女儿见面,乐呵呵地等着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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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7…3…19 11:36:00 字数:0
不过很快,侍剑就没有心情在这些事上花心思了,因为白水潭学刊一事,桑充国被拿进了开封府大牢,石桑两府都陷入了空前的焦虑和忙乱中。身为石越身边的书僮、小厮兼第一红人,侍剑自觉自己比别人更多一份责任,更何况他内心深处还潜藏着难以言表的恐惧。
“李先生,您也派点事给我做吧!”侍剑跟在李丁文身后哀求,由于连日的忧虑和恐惧,侍剑再也无法随时随刻维持开朗活泼的阳光少年形象,他瘦了一圈,复杂的目光中不时泄露出一些幽暗的情绪。
李丁文转头看着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勉强可以称作“温和”的表情,道:“你还小,这些事不急着参与。公子这些日子寝食难安,身子虚弱不少,你照顾好公子的饮食起居才是最要紧的,可明白?”
侍剑勉强点点头,他看着脚下的青石地,目光有些怔怔的,心中满是自厌自弃,涩声道:“李先生,公子——还有桑公子——会不会有事?”
李丁文没有哄小孩的习惯,若非察觉到面前这小子急需安慰,他铁定白眼一翻转身就走,因此,他拍拍侍剑的肩膀,温声道:“公子和桑公子都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好了,去叫厨房弄些可口清淡的东西,等公子回来,好歹劝他多吃一点,别净瞎想。”该说的话说完了,他也不管侍剑有没有听进去便径直离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丁文的保证,让侍剑略微放心了些,他看着李丁文远去的背影,心中安慰自己:李先生是很有本事的人,他说公子没事,公子自然不会有事;况且,公子他们是在跟人斗,又不是在跟天斗!如此一想,果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他捏捏自己的面颊,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和情绪,让自己维持着明朗少年的形象——虽然此时合府上下的脸上都应该挂点忧虑,但侍剑知道自己的忧虑是发自内心的,只多不少。
厨房已不是安大娘的天下了(注)。安大娘厨艺平平,石越不挑嘴,对那些不甚好吃也不甚难吃的饭菜并不挑剔,李丁文却是个能享受便断不肯吃苦的主,若条件艰苦,顿顿粗茶淡饭他也不会有丝毫不满,但现在石府又不穷,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长期忍受一个半调子厨娘的半拉子厨艺实在毫无道理!再说将来难免要留一些位高权重的客人吃饭,这样的厨艺也太丢石府的脸!在李丁文力主之下,石府新进仆人中便包括了一名手艺出众的大厨和一名学徒小厮。
侍剑到厨房时,厨子正在准备午餐的材料,侍剑把李丁文的意思说了,便默默地坐在一边打下手,大厨本想问问前面的情形,见他这样也就算了。侍剑看看周围,想到以前公子带着自己在厨房吃饭的情形,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现在石府人口越来越多,规矩也一天天严明起来,虽然公子对自己仍一如既往的好,好得让自己心口发软,可那种大清早与公子一起在厨房吃饭的温馨时光已不会再有了!
不过公子也挺怪的!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用丫环呢?桑府丫环给公子上茶添饭时,公子会说一声“谢谢”或点头致意,说起话来也还挺客气的,不像是厌恶丫环的样子,为什么就是不肯用呢?人都说女孩儿是解语花,若公子身边有一两个女孩子,时时劝解宽慰一下,说不定公子便不会这般烦恼!想到女孩子他便又想到了楚云儿和桑小姐,以往公子有烦恼时,便会去碧月轩看看楚云儿,现在公子没空去碧月轩,而楚云儿也不便来石府,这朵解语花便用不上;而桑小姐虽然也与公子相处融洽,但她是桑公子的妹妹,看到她公子自然也会想到身陷牢狱的桑公子,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在厨房呆了一阵,侍剑想起石越特别喜欢吃宜香斋的千层饼和五子糕,便提了食盒向宜香斋走去,他怕石越回府后找不到他,便不敢多耽搁,一路上半跑半走,买了热气腾腾的千层饼、五子糕以及另外几样点心,又紧赶慢赶地返回石府,石越还没有回来,侍剑便将点心交给厨房温着。中午时,大厨拿出看家本领,熬了肉桂薏米粥和什锦水果粥,又备好了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石越并没有回来吃,只便宜了李丁文大快朵颐。
石越回来时,很疲惫,脸色比早上出门时更苍白几分,看见侍剑候在门房里,便道:“请李先生到书房来。”
侍剑恭敬地应了,先去向李丁文传了话,又快步走到厨房,端了一直热着的清粥点心以及几样小菜,也向书房走去。书房里,石越歪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颌,一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叩,身上的官服不如平常齐整,官帽也随意地丢在一边;而李丁文也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一边饮茶,看见侍剑端着托盘进来,便道:“公子先吃些东西吧!老任手艺不错,菜和粥都甚是可口;那几样点心是侍剑专门跑去宜香斋买的——宜香斋的点心,公子有好些日子没吃过了吧?”
石越苦笑一下,可不是,自从他接了胄案虞部的差事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跟着又是白水潭之狱,已经很久没有去宜香斋吃点心的闲暇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端起一碗粥喝了一口,拈起侍剑递上来的筷子,随意夹了筷小菜塞进嘴里,粥和菜都温得太久,失了原本的鲜味,吃起来有些倒胃口;又拿起一块点心,也觉得不如记忆中的鲜美。
勉强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点粥,石越便放下筷子,示意侍剑把托盘收下去,侍剑哀求:“公子……”
石越道:“收下去吧。”
看着石越憔悴而疲惫的脸,侍剑心中更酸更涩,他扑通一声跪下,再也忍不住心中久蓄的泪水:“公子,小的知道您担心桑公子,但您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才行!若您有什么事,谁去救桑公子呢?!”
石越和李丁文都吃了一惊,这样一个惶惑不安、泪流满面的侍剑,与他们的印象太不相同。石越不得不暂时放下白水潭与桑充国,安抚这个自己视若亲弟的半大孩子:“傻孩子!不过是少吃了几口饭,你何必如此忧急?相信我,我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