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去哪儿,塔克?”
“我希望能看看这个世界,俱毗罗,得赶在你的机械化让世间的魔法消失殆尽之前完成这个心愿。” ‘“那一天还早着呢,塔克,让我说服你再同我们待上一阵子……”
“不了,俱毗罗,谢谢。不过奥威格船长急着出发,我们会一起离开。”
“你们会去哪些地方?”
“东边、西边……谁知道?去任何向我们发出招唤的地方……告诉我,俱毗罗,雷霆战车现在属于谁?”
①指尼西提(伦弗鲁)所信奉的基督教的上帝。
②以上引文分别出自《圣经》中的《玛窦福音》和《训道篇》。
“最初它当然属于湿婆,不过已经没有湿婆了。后来梵天曾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也已经没有梵天了。天庭中缺少梵天,这还是头一次——正如守护者毗湿奴的统治一样闻所未闻。所以……”
“是阎摩建造了雷霆战车,如果它属于任何人,这个人应该是阎摩……”
“但他却用不上它。”塔克接过话头,“因此,我想奥威格和我可以借它来完成我们的旅行。”
“你说他用不上它是什么意思?自那天的战斗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没人见过他——”
“你好,拉特莉,”塔克打断了他的话,原来是夜之女神走进了房间,“‘让我们免受母狼与公狼之害,让我们免受盗贼的侵扰,噢,夜之女神啊,请让我们容易度过去。’”
他低下头,女神轻触他的头顶。
然后他抬起眼睛望着她的脸,在那辉煌的一瞬,女神溢满了整个空间,无限宽广、无限深远,她的荣光驱逐黑暗……
“我得走了。”他说,“谢谢,谢谢你——你的祝福。”
他急匆匆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俱毗罗喊道。“你刚才说阎摩,他在哪儿?”
“去名叫‘三头火禽’的旅店找他吧。”塔克偏着头回答道,“我是说,如果你非得这么做不可的话。但等他来找你或许会更好些。”
塔克离开了。
萨姆朝爱神宫殿走去,刚巧看见塔克跑下楼梯,神色匆忙。
他高声喊道:“祝你早安,塔克!”然而塔克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往前走,等到二人几乎迎面撞上才猛地停下脚步。他抬手挡住眼睛,仿佛是在遮蔽日光。
“先生!早上好。”
“你如此匆忙是要上哪儿?是不是刚刚试用过自己的新身体,现在正赶去午餐?”
塔克轻声笑了:“不错,悉达多殿下,我同冒险有个约会。”
“我听说了。昨晚我同奥威格谈过……愿你们的旅程一帆风顺。”
“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塔克说,“告诉你我知道你会胜利,我知道你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这并非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是一个可能的回答而已。再说它也没什么了不起。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战役,即使没有我,他们也同样会成功。”
“我是说所有这一切,”塔克道,“你在指向这个结局的一切事件中都扮演了一个角色。你一直都在。”
“我想是的……是的,的确如此……似乎存在着某种东西,它总把我引向将被闪电击中的那棵大树附近。”
“是命运,先生。”
“倒不如说是一种偶然的社会正义感,外加一些正确的错误决策。”
“你今后有何打算,大人?”
“我不知道,塔克,我还没有下定决心。”
“加入我和奥威格如何?同我们一道周游世界、四处探险?”
“不了,谢谢你的邀请,但我已经累了。或许我会应征你过去的工作,成为卷宗的管理者萨姆。”
塔克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
“对此我深感怀疑。我们会再见面的,大人。
暂时再见了。”
“再见……啊……”
“怎么?”
“没什么。有一刹那,你做的某件事让我想起了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这没有什么,祝你好运。”
他拍拍对方的肩,向前走去。
塔克继续匆匆前行。
店主人告诉俱毗罗,的确有位客人符合他的描述,就在二楼里间,但他或许不愿被人打扰。
俱毗罗爬上二楼。
他敲敲门,没人回答。于是他试着把门推开。
门从里边插上了。他开始“砰、砰、砰”地敲起来。
房里终于传出了阎摩的声音。
“是谁?”
“俱毗罗。”
“走开,俱毗罗。”
“我拒绝。把门打开,否则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好吧,稍等。”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门闩抬起的声音,门朝里打开了几寸。
“你的呼吸里闻不到酒味,这么说是女人?”
“不是。”阎摩从门缝里看着他,“你想干吗?”
“找出问题所在,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你无能为力,俱毗罗。”
“你怎么知道?我也是一位技匠——当然,与你并非同一种类型。”
阎摩似乎在考虑。最后他打开门,让到一旁:“进来。”
那女孩坐在地上,身前摆满了各种物件。她几乎还是个孩子,抱着只棕、白两色的小狗,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俱毗罗,但俱毗罗只做了个手势便让女孩微笑起来。
“俱毗罗。”阎摩说。
“于——罗。”女孩道。
“她是我女儿,名叫沐尔迦。”
“我从不知道你有个女儿。”
“她有智力障碍,脑损伤……”
“天生的还是传输造成的?”
“是传输造成的。”
“嗯。”
“她是我女儿,”阎摩重复道,“沐尔迦。”
阎摩跪在她身旁,拿起一块木头。
“木头。”他说。
“木头。”女孩跟着说道。
他举起一只勺子:“勺子。”
“勺子。”
他捡起一个皮球递到她眼前:“球。”
“球。”她说。
他又拾起木块递过去。
“球。”她重复道。
阎摩任由木块落到地上。
“帮帮我,俱毗罗。”
“我会的,我们一定会找出办法来。”
俱毗罗在他身边坐下,举起双手。
勺子活了过来,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球和木块也一样。女孩“咯咯”地笑了,连小狗也似乎在打量着眼前的东西。
“四大法王从未被击败过。”俱毗罗说。女孩拾起木块,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说出了它的名字。
众所周知,迦波一役后,伐楼那大人回到了天庭,几乎同时,天庭内部的晋升系统开始瓦解。业报大师被传输执行官取代,他们的职责也与神庙脱离了干系。自行车重现人间,七座佛教庙宇出现在大地上,尼西提的宫殿被改造成了美术馆和爱神之阁。阿兰邸的祭奠依旧每年举行,那里的舞者无人能及。在信徒们的悉心照料下,紫色的树林也仍然生机勃勃。
俱毗罗和拉特莉一起留在迦波,塔克则与奥威格乘雷霆战车离开,不知去了哪里。毗湿奴掌管着天庭。
人们向七圣哲祷告,对他们充满敬意,既为了自行车,也为了佛陀能及时化身为人、降临世间。
他们称佛陀为弥勒,意思是光明王,部分是因为他能释放闪电,部分是因为他自我克制,没有将闪电降下人间。还有人继续叫他无量萨姆大神,说他是位神祗,但他仍旧宁愿去掉“无量”和“大神”而自称萨姆。他从未宣称自己是神,不过,他当然也从未否认过这点。情势如此,承认和否认都毫无益处。再说,他并未在自己的人民中停留很久,以至没能给神学研究提供足够的空间。关于他的离世,一直流传着好几种相互矛盾的说法。
所有这些传说只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说,有一天黄昏时分,他正在河边骑马,一只红色的巨鸟朝他飞来,尾巴足有身体的三倍长。
第二天日出前他便离开了迦波,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认为巨鸟的出现不过是巧合,与他的离去毫无联系。他们说,他之所以离开,是为了寻求一袭藏红花色的僧袍,寻求那隐姓埋名的宁静,因为他已完成了回到世间的任务,胜利的喧嚣和随之而来的名誉都令他厌烦。也许是那只鸟让他想起这些光荣是多么的易逝。或者即使它没有起到这样的作用,他也早已下定了决心。
其他人说他并未重新穿上僧袍,巨鸟是一位使者,属于那生命之后的力量,它来召唤他回到涅槃的平静中,从此进入永恒的休眠和极乐世界,去倾听星辰在无垠的大海边歌唱。他们说他越过了诸神之桥,他们说他不会再回到人间。
还有人说他取了新的身份,依然行走于人类之中。在争斗不休的日子里守护、引导,在当权者剥削人民时阻止他们。
还有人说,巨鸟确是位使者,但并非来自另一个世界;它要找的也不是他,而是手持金刚杵、对上了死神的目光的那一位——因陀罗大人。过去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的红色巨鸟,但现在人们知道它们就生活在东部大陆——因陀罗与女巫作战的地方。
假如巨鸟那燃烧的头颅里果真装着某种情报,那么,它带来的或许是来自东部大陆的呼声。不要忘了,在幻影大猫注视天庭之时,那位据称是他的妻子或母亲或妹妹或女儿或集所有这些于一身的女神帕瓦蒂就逃到了东部大陆,去与被她视为亲人的女巫们住在一起。讲这故事的人们毫不怀疑,若巨鸟带来的真是这样的消息,那么无论女神遇到了怎样的难题,他也必定是立刻动身去了东部大陆,去救她脱离险境。
大约半年后,阎摩法王离开了迦波,谁也不清楚死神离去后的日子究竟怎样,不过大部分人都认为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他把自己的女儿沐尔迦留给拉特莉和俱毗罗照顾,她后来出落成一个异常美丽的女人。他可能曾驶向东方,甚至也许横渡了大海,因为在另一个地方流传着红衣人在女巫的土地上对抗拘摩罗七王的故事。但我们对此并不肯定,正如我们无法确认光明王的真正结局。
但看看你周围吧——死亡与光明永远无处不在。它们开始、终结、相伴、相克,它们进入无名的梦境,附着在那梦境之上,在轮回中将言语焚烧,也许正是为了创造一点点美。而这无名就是我们的世界。
身披藏红花色僧袍的人们依旧冥想着光明之道;一个女孩每天都出现在神庙中——沐尔迦来见自己那位阴沉的神祗,在神龛前放上他所收到的惟一的祭献,鲜花。
科幻边界上的诸神复活
刘慈欣
先扯远些:有一种很有意思的科幻形式,我们称其为蒸汽朋克。在这类科幻作品展现的不是我们现代人想像的未来,而是过去(大多是十八未和十九世纪上半叶)的人想像中的现在。在蒸汽朋克影视中,我们可以看到蒸汽驱动的大机器,像巡洋舰般外形粗陋的飞行器,到处是错综的铜管道和古色古香的仪表。蒸汽朋克让我人想起了凡尔纳所描绘的天真的大机器时代,也提醒我们,过去人们对未来的想像与后来的真实是相差很远的。我们还注意到,这种差距不在于未来人类能从科学获得的力量,而在于这种力量的外观和形式。蒸汽朋克中的人类尽管使用粗陋的技术,但其拥有的能力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