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凝眉不语。窗外响起一声闷雷,接着大雨挟着劲风,哗哗而下。秋瑾抬头外望,见树影屋宇在雨雾中朦胧一片,看不清楚,心中许多伤怀感愤被激了起来,不觉胸臆间酸楚不已,于是下笔写完一个断句:“秋风秋雨愁煞人。”然后将纸片交给李钟岳,说:“无可招供,就是这七个字,你让贵福去看吧!”
贵福见到秋瑾的七字招供后,大发脾气,斥责李钟岳说:“这就是你提审的结果,要这七字有何用处?”
李钟岳怒道:“大人用刑逼供也逼不出结果,何况我谦谦君子不惯用刑,这七个字也来得好生不易。”
贵福冷笑道:“好啊,你想护着她,咱们走着瞧,没有口供,我照样有办法治她。”于是给巡抚张曾杨去电,称:“秋逆拿获,查抄大通学堂,得快枪二十枝,弹药若干并秋逆诗文手稿,其手稿中多有大逆不道言语,罪无可赦,请大帅明示处置办法。”同时将秋瑾的七字招供也一同电传过去。
张曾杨接电,眉头大皱,又招章介眉相商,说:“抓秋瑾的事办坏了,贵福没能搜查到有力证据,她又拒不招供,这罪可如何定法?”
章介眉笑道:“大帅何忧,秋瑾的诗文里有大逆不道言语,这就该死罪了。想当年一句‘秋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就可以灭族,如今只杀秋瑾一人,宽大至极了。”
张曾杨连连摇头,说:“那怎么行,现在仿行立宪,依法治国,那还能再以文字判人死罪,我看还是放了为好?”
章介眉微笑说道:“大帅宅心仁厚,在下拜服。但别人或可以放,这个秋瑾却绝不可放,不然你我都将大祸临头。”
张曾杨惊问:“这是为何?你不是危言耸听吧?”
章介眉正色说:“在下哪敢给大帅胡说。大帅请想,秋瑾这么厉害的女人,严刑拷打也不招供,普通女人那个能做到这点,她不是乱党能是良家妇女?抓了她,打了她,如今再放了她,她岂肯和大帅你善罢甘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帅呀,紧要关头绝不可存仁慈之念。”
张曾杨在章介眉的劝说下终于下了决心,当下复电给贵福,令其速速行刑,杀了秋瑾。
贵福接电,即刻传李钟岳,吩咐说:“明日由你监斩,在轩亭口处决秋瑾。”
李钟岳大惊,抗辩说:“没有证据,也没有口供,这人如何杀得,那将何以置天下人的议论?”
贵福将张曾杨的复电拿了出来掷给李钟岳,恨声道:“上头有令,你敢不遵吗?”
李钟岳将巡抚的复电细看一遍,知道秋瑾已难保一命,叹息连连,不敢违令,只好安排明日问斩。
七月十五日,黎明时分,山阴县卧龙山女牢外忽然打门声甚急,人声嘈杂。牢中禁婆惊恐问道:“何人打门?”
外面喊道:“县令提审秋瑾,快快开门。”
秋瑾此刻也被惊醒,寻思道:“哪有黎明时分提审的道理,怕是我该上路了。”于是笼发整衣,思量后事。
不久李钟岳亲到,提秋瑾出牢。秋瑾问:“没有证据口供,李大人以何罪杀我?”
李钟岳摇头不答,只问:“你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秋瑾说:“我有三事覆上:一要许我留书作别亲友,第二不许动我衣裳,第三不能悬头示众。”
李钟岳说:“第二、第三两事可允,第一件原谅我无法办到。”
秋瑾想了想,说:“好,不难为你了。上路吧。”
七月十五日黎明时分,秋瑾被害于绍兴城内古轩亭口。
徐锡麟秋瑾死难的消息传到河内,孙文、胡汉民等惋惜不已,叹息连连。
这时候,王和顺已在三那聚集起了三四百人的队伍,枪械却十分短缺,就派人向孙文催要枪械,孙文立刻发电给日本,命萱野立刻将所购枪械起运,哪知这时候,东京同盟会内部却吵起来了。
原来,孙文离开日本时,日本政府曾赠孙文八千元作为路费,商人玲木也赠孙一万元。章太炎,宋教仁等却不知其事。孙文走时付章太炎民报经费二千元,即是此款,余款孙文给冯自由留了一部分,用作潮汕惠州两处起义的经费,剩下的就全部用作钦廉地区的起义经费了。此刻同盟会中的日人平山周、北一辉等从他处获知了孙文接受一万八千元赠款的事,怀疑孙文和日本政府有秘密交易,就添盐加醋将此事说给章太炎与张继。并说:“日政府受清廷的压力要驱逐孙文,又怕此举得罪了革命党,所以给孙文点钱,让他悄悄离开,或许幕后还有其他交易,这个我辈就不知了。”
章太炎闻之大怒,说:“这明明是受了日本人的贿赂,怪不得孙文丧家犬一样就跑了,连抗议一声也没有。孙文可耻!”
张继也对黄冈、七女湖两次起义的迅速失败大为不满,这时便说:“以钱笼络百十号会党人物闹一场就叫起义,这样起义,革命怎能成功?革命之前,必须先革革命党的命!”
刘师培趁机而起,煽风点火,说:“不错,这样的人怎能做同盟会的总理,须得快快改选总理,若无人肯当,我便毛遂自荐。”
他们三个在《民报》社内大肆嚷叫,宋教仁、田桐也聚了来参与,声称对孙文不满,支持改选总理。章太炎圆睁双眼、怒火中烧,一把就将挂在墙上的孙文画像撕了下来,挥笔在上面写道:“卖《民报》的孙文应即撤去。”他以为孙文此时还在香港,就命汪东将孙文像邮往香港分会。
刘师培激动不已,到处跑着联络鼓动,号召总部开会另选总理,但总部的会议召集人是刘揆一,前一段宋教仁要去东北,黄兴要去南洋,黄、宋商量便让刘揆一代理庶务一职。刘揆一此刻却坚决反对另选总理,所以拒不召集会议。章太炎、张继、刘师培等闹腾不已,刘揆一问明是为孙文接受赠款一事,就来《民报》社婉言解释,劝众人息怒。
这时《民报》身内已聚集了一大群人,除刘师培、张继等外,宋教仁、吴玉章、田桐等都在。见刘揆一来了,章太炎口沫飞溅,说:“孙文接受日政府赠款,丧失人格,这样的人岂能再任总理?”张继说:“孙文私自授受,给会中同志谁也不讲,这和受贿有何不同?”刘师培说:“《民报》穷困,近日连印刷费也支付艰难,孙文却带了大把的钱,奢糜浪费,不革他的命行吗!”
三人一齐鼓噪,喊道:“快快召集会议,罢免孙文!”
刘揆一瞪大了眼,说:“总理资望超群,免了他,谁可当之?”
章太炎、张继说:“黄克强足以当之!”刘师培喊道:“刘师培也足以当之!”
老成持重如吴玉章等人对章太炎的激烈不以为然,主张平和解决,但那挡得住章太炎他们的气势。
刘揆一于是声色俱厉,大声喊道:“孙、黄二公正谋两广起义,你等深知黄克强只以实行革命为宗旨,决不会受此总理虚名,若因改选总理而使各分会及会党的同志误会,革命的前途能不大受影响?此举不但害了孙黄二公,对全体党人也是一种谋杀!”
张继大怒,冲上前来一把揪住刘揆一,瞪眼说道:“革命党的总理难道是世袭的皇帝,换个人就说得这么严重,我们非换不可,你快快召集会议!”
刘揆一怒喝道:“张继,放开你的臭手!”
张继红了眼,咬牙骂道:“这双臭手要打倒专制,先打倒你这代理庶务。”说着一巴掌打了过去,刘揆一急了,也动手相博,两人扭打在一起,继而双双翻滚地上。章太炎、刘师培舞臂给张继助威,宋教仁、田桐等冷眼旁观。吴玉章看不过眼,上去相劝,吆喝着拉开他两个,田桐呆了呆,也上去帮忙,终于拉开了他两个。
吴玉章说张继:“你与揆一出生入死,非一日的交情,如何能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张继喘着粗气站在一旁,说:“我打人是不对,但我激于义愤,我是为同盟会的存亡而战,为革命的前途而战,非对刘兄个人不满。”说着鞠躬向刘揆一道歉。
刘揆一潸然泪下。
刘师培、章太炎却喊道:“革命的前途怎能用个人感情代替!”
宋教仁就劝刘揆一不要固执,众怒难犯。刘揆一抹掉眼泪,决绝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于是给在河内的胡汉民发电,请他婉劝孙文向本部同志引咎道歉,以平息风波。电文中引用《论语》的两句话:“万方有罪,罪在一人”,意在请孙文不要计较事情的具体错对,做出姿态以缓解局面。
孙文得知情况,大怒说道:“章太炎、刘师培两个丧心病狂的腐儒,想我孙文向他们道歉,休想!”乃复电刘揆一说:“党内纠纷,唯以事实解决,无引咎之理。”
刘揆一百般无奈,于是又给香港的冯自由发电,请他设法转黄兴知晓,电中对黄兴说:“本部有人欲以公为总理,而破坏同盟会的团结,公意若何?”
冯自由得电,立刻派人潜入钦州,于郭人漳营中找见黄兴,示以刘揆一电文。黄兴见电,知同盟会闹内讧,忙写信给刘揆一,称自己决不当总理,说:“孙总理德高望重,乞勿误会而倾心拥护,且免陷兴于不义。”
刘揆一将黄兴的来信遍示章太炎、张继等,大家见黄兴坚决不当总理,心中怏怏不快,却也再无话可说,但心内究竟不服。恰好此时萱野将购买的枪械提了出来,打开包装一看,全是过时了的村田式武器,这种武器日本的军队早已不用了,所以价格便宜。孙文考虑的是价廉可以多购,以壮声势。章太炎却不知道这些,大叫大嚷道:“买过时落后的枪械打仗,不是让革命同志白丧性命吗?孙文太无道理。我等必须阻止破坏此事。”宋教仁也在一旁大表不满。章太炎就发电给香港分会,说:“枪械伪劣难用,请停止另购!”
章太炎在同盟会内只主持《民报》,不懂其他事情,发电报竟用的是明码,为清廷侦知,遂在两广一带海上加紧巡逻防范。孙文怒极,致函同盟会东京总部,要处分章太炎,随即又派人到东京,宣布禁止章太炎、宋教仁干预军务各事,章太炎、宋教仁长声叹气,怨惭不言。
王和顺在三那久等武器不到,焦急万分。忽一天防城驻军中有两个哨官托人送信,说愿反正起义,请王领人攻打防城,他们可作内应。王和顺好生高兴,立刻领兵往攻防城。防城县令宋惭元大惊,赶紧领兵迎敌。众兵士嘻嘻哈哈,斜拖着枪械,乱哄哄闹着随了县令前行。王和顺的兵马开了过来,宋惭元下令开枪,兵士们就举枪向天上乱打,边打边笑。宋惭元知军心已变,转身便走。王和顺的义军径直开过来,占领了防城县城。
杀官安民之后,王和顺欲领兵突袭钦州,义军踊跃。王和顺便下令傍晚起行,欲出奇兵,第二天一早赶到钦州城下,一举攻入城中。却不料军行路上,天却下起大雨来了,道路泥泞不堪,兵士周身全湿,行动迟缓,直到的二天下午才赶到钦州附近,消息早为钦州的清军知晓,加强了防备,王和顺只得在离钦州二十里处停了下来。
正在钦州的黄兴、谭人凤忙找郭人漳商量反正之事。郭人漳说:“钦廉道王瑚手下还有好几营人马,这些人马没能策反,我要反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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