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陈一走,康有为即令弟子徐勤、欧榘甲两人对王照严加看管,不许他自行乱走。
孙陈回寓之后,总觉王照之事充满诡异。陈少白说:“康有为在捣什么鬼,这个王照又说密诏是假的,这中间一定藏有重大阴谋。”
孙文说:“我看这王照是个耿直正派的人,咱们须得设法救王照出来,不能让康有为师徒欺负他。”
两人商量了一会,将想法告诉宫崎藏寅,宫崎默想了一会,点点头,答应设法救王照出来。
梁启超、麦孟华等弟子午饭后伴康有为在院内散步,随便探问乃师今后的打算。康有为说:“我欲效申包胥痛哭于秦廷而救楚之事,要借日本的力量,救助圣上。”
梁启超说:“日本政府虽对我等优待,但似乎于干涉中国朝政兴趣不大,老师此愿,成功的可能恐怕不大。”
康有为说:“只要我能见到日相大隈重信,放声一哭,痛陈中日千年的交往,辨析唇亡齿寒的利害,日人必念与我同文同种之谊,哀我中华多艰,慨然出手相助。”
麦孟华说:“老师的想法不错。但要见日相,必须由宫崎或平山周安排,不如由我去找他们,托其设法给日相传话。”
康有为点头,说:“好。不过此事重大,你与卓如一起去吧。”
梁启超麦孟华便要出门,门外却一阵脚步踏杂,接着宫崎、平山周两人一起出现在门口。康有为大喜过望,忙迎这两人进屋。宫崎问:“康先生居此可有不便之处?如我等照顾不周,康先生还请直言。”
康有为感激致谢,然后说:“我欲拜见贵国首相大隈重信,两位可否设法斡旋安排?”
宫崎与平山周互看一眼,说:“此事我们尽力疏通,但能否见上,我们却不敢预言。”
康有为说:“还望二君鼎力相助,竭力促成此事,异日敝国圣上复出,决不会忘了二君的恩德。”
宫崎平山周客气一番。
平山周忽问梁启超:“与梁君一同来的王照君如何不见?”
梁启超脸上尴尬,说:“王先生近日身体不适,在房内静养。”
平山周急道:“身体不适当为他好好治疗才是,王君所患何病?让我去看看他。”
梁启超以眼看康有为。康有为无奈说:“王照只是感觉咳嗽胸闷,也没其他大病。徐勤你去领王先生出来,嘱他不要激动多言,以免对病体不适。”
一会儿王照就出来了,对着宫崎平山周拱拱手,脸上的表情却甚是古怪,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宫崎说:“王君有病,我们带你去看医生。”
康有为忙说:“不能再麻烦宫崎先生了,待明天让梁启超徐勤带他去就是。”
宫崎大笑,说:“贵师徒初到吾国,连日语也不会说,如何能带他去看病?”
王照忽然瞪着眼说:“我要随宫崎平山周去看病,我再也不愿在这个院子呆了。”
康有为师徒一惊,面面相觑。宫崎便一把拉了王照的手,说:“好,我们带你去。”
康有为师徒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宫崎与平山周一起拥王照就走,回头向康有为说:“大隈首相那儿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就来告知,贵师徒且先耐心等待。”
宫崎、平山周将王照径直带到孙文与陈少白的寓所,王照感激致谢。宫崎笑道:“你要谢就谢孙、陈两先生,是他们让我俩救你出来的。”王照于是向孙、陈致谢。宫崎平山周却告辞走了。
孙文说:“王照先生,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天我俩见你被康有为所困,情况蹊跷,因此才央人救你出来。你说康有为的密诏是假的,却是怎么回事?”
王照说:“圣上只有一个催康南下的诏书在康有为手中。康有为又自行伪造了一个圣上要他搬兵勤王的密诏,以此自重身份,怕我揭穿他的诡计,故令其弟子囚我于室,不许我私见外人。”
陈少白大怒,说:“这康有为如此惫赖,令人气愤!王兄,如今你身获自由,便将他们的丑行揭露出来,天理昭彰,也让海内外众人有个评判。”
王照恨道:“我不但要揭露他们,还要找他们别的晦气,整了我这些天,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王照夜不归宿,急坏了康有为师徒。宫崎却派人传话说,王照不愿与康梁同住,已另寻落脚的地方了。康有为无奈,说:“一个王照,走了就走了,凉他也不敢胡言乱语。”
但没过几天,忽然几种日文报纸一齐登出了王照的文章,称康有为假托光绪密诏,以高身价,欲借重日本力量,干预中华内政。与此同时香港的中文报纸也刊登王照的文章,说假如康有为此谋果能得逞,将为列强扰乱中华提供借口。王照又在文中指斥康有为挑拨帝、后关系,致使帝后生隙,两宫争权,实为酿成戊戌惨祸的始作俑者。
日文之中多用汉字,所以康有为师徒基本能看懂大意,一时间惊怒交集,跳骇大叫。众弟子们一齐喝骂王照,康有为便要立刻去找宫崎评理,说:“若不是宫崎怂恿,王照岂敢如此肆无忌惮!”众弟子苦劝不住,康有为盛怒下已出了院门。梁启超、麦孟华、徐勤也忙追了出去,劝康有为以大计为重,不可如此造次。
这时候门外不远处的一颗桧树后却转出一个人来,手握一柄黑色短枪,对着康有为便射。梁启超一把拖住师傅躲往门内,刺客“叭叭”两下连射,徐勤胳膊中弹。康有为在院内纵声大呼,外面的刺客一溜烟跑了。
这件事惊动了日本警方,紧急出动,四处侦缉搜捕,却一无所获,最后从线人处得到消息:行刺是清廷雇请的日本浪人所为。紧接着清政府向日本提出严正抗议,说日本容留康有为,对中日关系损害极大,要求日本速速驱逐康有为出境。
康有为得知刺客是清廷所派,便怒骂荣禄和袁世凯,说:“一定是荣贼、袁贼怂恿妖后干的,朝堂生妖孽,国家祸事多,我一定要谋得外援,斩妖孽而复圣位!”
麦孟华说:“老师在日安全堪忧,不如转往别国。”
康有为摇头说:“未蒙日相召见,我怎能此时便走。拯救圣上,你我还国,就全赖此次与日相的会见。”
众弟子叹道:“许多日子了,还不见日相召见,这条路能走得通吗?”
康有为正色说:“日本人千百年来,一直仰慕我中华文化,如今,中华的典籍辞章莫不在我胸中蕴藏,光耀如同明月,日相怎能舍而不见,你我只耐心等待便是。”
转眼又过去了十多天。麦孟华说:“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却不见音信,恐怕另有别情,咱们还是别想办法为好。”
康有为晓谕说:“一国之相,日理万机,你我莫急,只宜静待佳音。只要日相一开口召见,那么救圣上之事可说易如反掌,如今大清朝廷之上那个权贵不怕洋人,日本政府如施压于慈禧,为圣上抗言,胜过你我奔走数年。这几天该有消息了,若我所料不错,十日之内,宫崎必定来此报讯。”
众弟子喜道:“但愿如老师所言!”
过得七、八天时间,宫崎与平山周忽与另两个日本人——柏原文太郎、中西重太郎一同来见康有为。康氏师徒喜不自禁,康有为便问:“贵国首相终于肯见敝人了吗?劳烦几位辛苦了,康某感激不尽!”
这几个日本人却向康有为鞠躬,很不好意思地说:“敝国首相公务繁忙,不能接见康先生了。对于贵国的帝、后之争,首相也表示不便干预,说这将损害日本的诸多利益。康先生,对此我们很感遗憾。”
康有为师徒一下子糟了,痴痴呆呆说不出话来,心中的失望、伤感、怨怼一下子全涌上来。梁启超、麦孟华的眼中便滴出泪来,康有为则目瞪口呆、一言不发。宫崎与平山周忙出声安慰。
康有为抑制不住悲伤,忽放声痛哭起来,浊泪滚滚而下,哭道:“呜呼哀哉,悲也痛也,无人拯救吾皇!想中日一衣带水,名为两国,实乃兄弟之邦,同文同种,而不怜惜救助吾皇。秋风如刃割愁肠,身在异邦,心系朝堂,何时圣上方能复出,以使吾国既富且强!”
梁启超、麦孟华、徐勤、欧榘甲等弟子也纷纷饮泣。康有为哭罢,面朝西方北京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叩头不止,呜咽说道:“圣上,微臣愚鲁,日人既不肯施以援手,臣师徒只好以死来报答圣恩了。”
众弟子见老师这样,也都一齐跪下,朝着北京的方向磕头,一时哭声大作。
宫崎平山周等急忙将康有为师徒扶了起来。柏原文说:“康先生,也不是全无办法可想,首相说,如英美德加等协商一致,共同对贵国施压,那么日本一定不甘人后。”
康有为抹泪浩叹道:“贵国千百年来,得益于我中华不谓乎少,尚且对敝国圣上的安危不屑一顾,首相不得一见,英德等国与我相距万里,种不同、文相异,岂能关心我国士人庶民的切齿之痛!”
平山周说:“康先生,当今各国邦交的原则,不外乎利与害两个字,列强各国都想在贵国攫取利益,所以不愿为此事单独和贵国政府闹翻,但如果各列强一齐行动,那就不同了。先生可明白我的意思?”
康有为学究天人,话说到这个份上,那还能不明白,便说:“要列强一齐行动,其难可想而知,但为了救圣上,强中华,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决不能放弃!”
中西重喜道:“康先生不愧为大国圣教的传人。当年孔圣周游列国,以克己复礼为己任,千百年来受东方诸国的敬仰,如今康先生为救国救主,遍访列强,正是当年孔圣的遗风。”
众弟子知道日相既不召见,清廷的刺客一旁虎视眈眈,王照又在报纸上频频攻击,康有为的确不宜再留日本了,便出言支持老师游说列强。宫崎当下说:“首相已吩咐,日本政府赞助康先生九万日元作为旅费,过几日钱便送来了。”
于是康有为离日之事提上了议事日程,中西重太郎精通英法等语言,自愿陪康有为周游各国做翻译。师徒们私下商量时,梁启超建议说:“孙文在海外到处发展华侨入他的兴中会,我们勤王保皇,如也有华侨的支持,那各种经费也就有了着落,不然,以后老师的旅费也难以措致,日本人能永远提供老师的旅费吗?”
康有为点头说:“日人劝我游说列强,不过是婉言驱我的说法,但英德等国的华侨不多,要联络华人,须得去美国与加拿大。”
师徒们商议了几天,感觉应首访加拿大,一是加拿大比起其它列强,似乎善意更多一些,另外这儿的华侨也比较集中。康有为一切都准备好了,就要择日起行,此时唐才常忽然来到了日本,径直找到了康梁他们的寓所,提出要起兵勤王。
正文 第十二章 红叶送别望乡关
梁启超在湖南时务学堂讲学时,与唐才常既是同事,又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见了大喜,忙迎他到客堂奉茶。二人叙了阵别情,谈及谭嗣同等的遇害,不由唏嘘一番,然后唐才常提出要拜见康有为,梁启超即引了他,进康有为的房间,为二人相互介绍。
康有为方错愕时,唐才常已经跪下叩头,行弟子之礼。康有为大惑不解,惊问:“志士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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