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点直感。”林虹笑笑。
“要说看人,咱们老童最有两下子。”张宝琨笑着一指童伟,似乎他童伟半天没多说话,需要他讨好一下似的,“他不论和谁稍稍一接触,就能把对方的性格和各方面情况差不多都揣摸出来。”
“不要把我吹得太神了。”童伟笑着放下二郎腿,很从容地把话头接了过来。
文倩岚温和地看着范丹妮,见对方的脸也失了血色,低下头喝水的嘴唇也在微微打抖,就知道这种折磨人的谈话该完了。她一下感到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勉强笑笑:“这两天我有点儿血压低,头晕。”说着,她摘下眼镜,用手慢慢搓摩着眼部。
她真的头晕。身子也发飘。
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她在凄清的台灯下留下一封长信,然后披上衣服,提上一只小皮箱,永远地离开这个家了。她的信写得很长。她在清冷的大街上走着,信中的话就在耳边响着。她永远不会忘记过去,然而,她也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没有力量在一个有着欺骗和谎言的家庭中生活。她只有朝前走。满地是流动的黄沙,满天是萧瑟的西风和斜飞的枯叶。她只穿着夏装,冻得发抖。她尽量裹紧了衣服朝前走着。胡正强在后面喊着,追赶着,她头也不回地踏着落叶朝前走。前面是条河,几欲坍塌的破木桥,她毅然踏了上去。她过了桥,桥在身后断裂开,她落进水中。听见胡正强的喊声。喊声越来越小……
下卷:第五部分培养深刻的感受力、洞察力
天上出太阳了,然而,像被咬了一口,最后完全被吞没了。黑色的圆形四周是明亮的火焰。全日食发生了。大地一片阴暗。一颗彗星在天空中掠过,大得可怕。大地开始震动,山在断裂,田在断裂,树在颤抖。地震了。她在倾斜摇晃的大地上踉踉跄跄地行走着……
她突然发现,四周是不可逾越的高墙,是透明的气体墙。她一步也不能越过。稍一走近,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顶回来。高墙围着一块正方的地块。这就是她活动的范围?她过去似乎没有离开过这个范围,可也从未发现四周有墙啊。现在发现了,这限制就不能忍受了。她到处寻找走出去的缺口,都是徒劳。怎么,胡正强又满脸歉疚地站在面前?她走了半天,还在他旁边?……
她清醒了一下,戴上眼镜,屋里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
她和范丹妮默默对视着,两个女人都默然无语。她们都有些心力衰竭了。
“咱们过去听听他们谈话吧。”文倩岚说。
她们出了门,与从小屋出来的胡正强相遇。胡正强的脸上含着紧张和愧疚。
文倩岚回头看了看范丹妮,勉强地笑笑:“我们随便聊了聊。”
童伟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在任何场合一旦开始讲话,他切入话题的思想高度,他侃侃而谈的态度,都是摄照全场的,不容任何人转移他的谈话方向。
“我认为,艺术家都应该培养深刻的感受力、洞察力。在这方面,艺术家应该有点儿天才。要不,你凭什么当艺术家呢?”他富有魅力地微微笑了,“林虹,我来考考你吧,你看,我们宝琨同志,”他用手一指,“你能对他的家庭、经历、个性作个全面描述吗?”
林虹摇了摇头。
“你可能出于客气不愿讲。宝琨,现在考考你,你现在对林虹的个性能作个全面描述吗?”
“别难为我了,我可没这两下。”张宝琨赶忙摇了摇手。
“刘言,小鲁,你们试试吧。”
钟小鲁只是聪明地笑笑,他能看透童伟的用心。
刘言则笑着讲开了,他指着林虹说道:“我一开始就感觉她是北京的。”
“还有呢?”童伟问。
“她对艺术很爱好,有研究。”
“还有呢?”
“性格挺沉静的。”
林虹眼里露出感到很有趣的笑意,一动不动听着。
“还有呢?”
“更多的,一下就不一定说得准了。”刘言笑了。
“你说说呢。”张宝琨对童伟说。
“又让我说?”童伟一摊双手,好像是被人哄着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似地摇了一下头,“允许我来说说对你的感觉吗?”他含有深意地凝视着林虹问道。
“你说吧。”林虹停顿 一下,大方地说。
面对童伟的目光,林虹感到自己身体有些弱,骨骼也有些脆嫩。她稍稍垂下眼帘,用微凉的目光把自己罩了起来。她有着一点什么预感,也有着一点什么准备。
童伟含笑看着林虹。他现在有理由正大光明地仔细观察林虹。他调动着他丰富生动的感受能力感觉着林虹。他微眯着眼,使自己的目光变得黏稠。在这几秒钟的感觉过程中,大量的直感闪过脑海,他把握住林虹了。他笑了笑,抓住感觉中此时最清晰、最凸现在眼前的一点说了出来:“你是个有经历的人。”他解释道,“经历当然谁都有,我是说你是有过许多挫折的人。对吧?”
林虹微微合了一下眼。既不需要承认,也用不着否认。
钟小鲁、刘言都注视着林虹的表情。
“你小时候肯定是在一个幸福的环境中生活。你原来的性格是属于活泼大方一类的,对吧?”
林虹依然微微合了一下眼。
“但是,你现在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对吧?”童伟眼里含着关切。
林虹不能不承认对方很有魅力。
“你很聪明,而且对自己的聪明很自信,表面上你可能对所有的人都表现出亲热,满不在乎,而在内心却对人与人的关系很敏感。你对人看得很清楚。而且,不是属于那种宽容型的。对吧?”
林虹心中感到震动了。他怎么看出的?还从未有人能这样看透她。一瞬间,她想到李向南,同时感到他的形象有些黯然。这位童伟确有非凡之处。
但她只是稍稍露出一丝真实的心理反应。
下卷:第五部分你必有过非独身的阶段
童伟立刻敏感到了,这鼓励了他。而林虹基本还保持的平静的态度,则刺激他继续加强自己讲话的力度:“就你性格而言,你是个天才的演员。我的意思是:你的外部言行神态与你的心理差距很大。你好像很无所谓,其实你一切都在意;你好像很倔强,其实你感情很细敏,很容易受打击;你好像很坦率,其实你对人很注意策略;你好像对什么都挺超脱的,实际上,你最不容易超脱。总之,你每天都是在生活中演戏。当然,我这话并无贬意。”
林虹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被暴晒。她还隐约感到了:童伟这样剖析她,有着强者宰割弱者以得到满足的不善。她心中升起一丝敌对情绪。她不能用诚恳来为他人的精神满足做铺垫。她异样地、似乎觉得很好玩地笑了笑,表示这一切是无稽之谈。
这一笑,给了钟小鲁——他一直以有些紧张的心情看着这场谈话——以宽心,而给了童伟以刺激。他在心中冷冷一笑,说道:“我这样剖析,你可能会抵制的,人都不愿意展露自己的真实心理。”
林虹又异样地笑了笑。
“你不承认是吧?但是,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正是从你的表情反应中可以看出——我不但说对了,而且还说到了关键。”
胡正强和文倩岚、范丹妮不怎么自然地进来了,他们各自坐下,在一旁静听这场特殊的谈话。童伟讲到这里,开始涌上来一种涨满全身的冲动。他是经常这样剖析人的。为了表现自己的天才,他是绝不心软的。在这种无情的剖析中,他能得到一丝冷酷的快感。他凝视着林虹,像刀一样锋利的目光把林虹又整个解剖了一遍:“我再说得具体点儿,凭着我的感觉,你现在是独身生活;但是,我又能肯定,你必有过非独身的阶段。可以断言,那个阶段是以你的屈辱而结束的。”
林虹垂下眼睑,脸上微微掠过一丝颤动。
胡正强,范丹妮,文倩岚一时都有些震惊了。
钟小鲁斜着眼冷冷盯视了童伟一眼。
“童伟,你怎么这样说话呀。”文倩岚不安地说,她是主妇。
“其实我这样讲话是最诚恳的。”童伟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人人相互间都把真实情况包起来,维持表面的一套相亲相敬,那是最虚伪的。”
胡正强、文倩岚、范丹妮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
“你接着说吧。”林虹看着童伟,冷静地说。
“你有很屈辱的经历,满身伤疤,但你要撑住自己,要把自己装扮成遍体光洁的人。你看来很自信,可实际上很容易遭受环境打击。你带着如此矛盾的个性,又是个女性,就很难在种种挫折中开辟出一条理想的道路,结果总处在悲剧之中。”
人们都震惊了。童伟说到这儿也停住了。话一过界限,他自己也有了感觉。
“所以,我就应该依靠像你这样的人来指引帮助吗?”林虹冷冷地问道。
童伟一时竟有些怔了。这话竟揭穿了他这一大套话后面的真正的潜台词。这潜台词,这目的,他此刻才一下自省到。
“弱者应该崇拜强者,把一切都交给强者支配,是吗?女人——你不是说女人是弱者吗——应该永远受男人支配,是吗?”林虹接着问。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坦率。每个人都应该敢于承认自己的真实。”童伟笑道。
“真实?你怎么不愿意承认你讲了这一大篇话的真实心理?……你不敢坦率,我敢坦率。我承认,你讲的都对。我就是带着这些矛盾。可然后,你说,我该怎么办?”
童伟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冻住了。
“要靠你这样的强者开辟道路,是吗?”
“林虹,请不要误解……”
“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是从你现在的表情中看到:我说对了,而且说到了你的关键。”
“……”
“弱者只有依靠强者,结果他们永远是弱者。女人要依靠男人,特别要依靠像你这样强有力的男人,结果,她们永远软弱。这是她们命运的悲剧。是不是?”
“这种悲剧是可以改变的。”
“可我恰恰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本质上是希望保持这种悲剧的,那样才有你们的优越和特权。对吧?”
童伟一下说不上话来。
“林虹,你可真挺有个性的。”刘言在一旁哈哈着打圆场。
林虹直起腰,做出要准备走的姿态:“胡导演,钟导演,如果你们确实认为我合适,我愿意演《白色交响曲》。”
“你决定了?”钟小鲁兴奋地问。
“我刚决定。而且,我觉得刚才这场戏也可以写到剧本里。”
下卷:第五部分光润而有弹性的腰身、臀部
小莉与李文敏下了公共汽车,在街上边走边感兴趣地听李文敏介绍“哲学——艺术月会”。昨天晚上在周末俱乐部她得知自己小说稿的编辑李文静就是李向南的姐姐,立刻生出了一个极有趣的念头:她要佯装不知,以找编辑李文静为由踏进李向南家,把李向南的情况摸个遍。今天早晨和李向南分手后,她就“奔袭”他家去了。到了李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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